“孤星?天煞孤星?”陈念更加疑惑。
李道士叹了叹气:“劫煞无形,护持自身,邢克他人。贫道门下就一个弟子,她的命,不太好。”
“道长的意思是,我会给他人带来灾难?”陈念低下头:“可是,晚辈长这么大,周围的人都过得很好。”
“可你周围的人已经遇害,就在前天。”
陈念默然,良久,苦笑道:“那道长何必救我?”
李道士抬头看了看天,笑了笑:“小友,你看到自己看不惯的事情,会不会去管?”
陈念一愣,不知道李道士是何意。但还是如实答道:“晚辈会量力而行,有能力,自然会去管。”
“贫道也是。”李道士微微笑道。
“道长胸怀宽广,慈悲,何不帮人帮到底?”到底是从小跟着父亲跑商,陈念闻言直接打蛇随棍上。
轮到李道士微愣,转而长叹了一口气:“你的道,不在贫道这儿,何苦强求?”
“请道长指条明路。”
“山下自有贵人。”
陈念拜了拜李道士,起身又作揖:“道长的意思,晚辈明白了。道长救命之恩,晚辈不敢忘,日后若有事需要差遣晚辈,晚辈必定赴汤蹈火。只是道长,晚辈觉得命,是靠自己把握的。”
李道士笑了笑:“贫道对命理之术,还是有些自信的。”
“家父常说,命途无常。那些行走江湖的相士,从来都没把话说死过。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未来是什么样子。”陈念终究是少年,即使还有伤心,仍对天煞孤星这四个字介怀,顶撞道。
李道士也不以为意,笑了笑:“你出生的那晚上,便已邢克满门。你七岁的时候,受过大惊。你九岁的时候,险些殒命。你这些年的生活,还算富足,但经常奔波。不知道贫道说的这些对不对?”
陈念脸上登时煞白,除了出生时邢克满门,李道士其余几条说的全中。他辩驳道:“道长后面几条说得都很准,但家父家母这些年一直安好,何来出生时便邢克满门?”
“你不知道?”李道士微愣。
“知道什么?”
“看来你养父母对你着实不错,贫道对自己门下的秘法,还是很自信的。”
陈念有些恼,却又不知反驳些什么。愠道:“父母一向疼爱晚辈,哪会不是亲生的?”
李道士低头沉默,转而掏出一本线状蓝皮书册递给陈念,轻叹道:“贫道这儿有部吐纳之法,勤加修习,以后若是遇到浑人,尚能自保。你的道,确实不在这。”
“道长?”陈念再次疑惑,愠恼被抛到脑后。接过书册,上书六个字——《周天吐纳真解》。
李道士笑了笑:“结个善缘,日后若碰到贫道的弟子,希望你能放她一条生路。”
“晚辈不解。”
“不解就不解罢,毕竟以后的事情,琢磨它作甚?”李道士轻笑,看了看天,又道:“你该下山了。”
陈念不解,也没问。道长毕竟救过命,即使不收留自己,恩人仍然是恩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所以,将方才的愠恼抛到了脑后,少年问道:“道长,不知晚辈父母的埋骨地在哪?晚辈想先去拜拜。”
……
白雪皑皑,寒风徐徐。
李道士将商队遇害的人合葬在了一起,立了一座木碑。
“跃马千里寻金客,魂断风霜无归人。可怜埋骨他乡地,几多离散愁断肠。——开元七年冬月十二,有奸邪于昆仑山脉暗害数名商客,卫道有感。”
碑上刻着几行小诗,没有署名,但陈念也知道,是李道士写的。
陈念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亲人们都不在了。当看着这块木碑的时候,他以为他会嚎啕大哭,茫然无措,但他没有,他很冷静。
********,大爱无言。大悲,也没有什么眼泪。陈念安静地跪在碑前,久久无语。
一夜成人,得归功父母之前的教育。
哀在心头,堵住了口。
陈念叹了叹气,终究说了点话。自言自语,往往是对看不见的人说的:“爹,娘,念儿过两天就十五岁了。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你们放心。道长是个好人,帮你们报了仇。念儿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但爹爹您常说,路是用脚走出来的。所以,念儿也总归会有归宿。等念儿出息了,再接你们回去,回蜀州……”
陈念在周围做了些记号,想了想,又在木碑上刻了行小诗:青山藏风骨,白雪遮冤魂。他年抬头日,先慈归乡时。——不孝子陈念,思周留。
刻完这些字,陈念猛然苦笑自语:“呵,爹,娘,道长说我是天煞孤星。还说,我是养子。道长本事很大,这话该信吗?”说罢他摇了摇头,再次黯然自语:“不管怎样,念儿就是你们的孩子。只是,没法报答你们养育之恩了。”
陈念在坟前再拜了拜,准备下山。未来的路,顺其自然罢。他又回头看了看李道士居所的方向,看到了浓浓青烟。
这儿离李道士居可有将近半个时辰的脚程,即使生火做饭,也冒不出这么大的烟。陈念隐隐不安,急忙向山上奔去……
……
就在陈念离开后不久,李道士的小院迎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自天而降,面白如玉,长须过胸。披着紫色长袍,与李道士相对。
“是你?”李道士的眉头跳了跳。死劫,来了,来得真快。
修行六劫之外的死劫,也只有精通命理的修士会大致清楚死劫何在。欺天避过一次之后,若还没能成就地仙之体,绝无可能再活下去。李道士没有成就地仙之体,绝无可能再活下去。
“是我。”
“没想到你还活着,你活着,昆仑仙境的人,不会放过你。”
“他们有他们的麻烦,否则,你又怎会出来?”
“所以,你来了。”
“不错,为你送终。”
李道士笑了起来:“可你本不该来的,乔希罗,又或者说,阴罗教主。”
“前天你杀了我儿子,我不得不来。”
“令郎拿活人生魂祭练法宝,对普通凡人下手。纵使贫道不收,自有天谴。”
“但你还是杀了,新仇旧账,该一起算算。”乔希罗说罢,已将气机牢牢锁定了李道士。
李道士诡异地一笑:“那来陪着老道吧,倒也算死得其所。”
乔希罗一惊,李道士已经扑了上来。
如陨铁,如烈阳。四周霎时燥热难耐,别致的小院也被引燃,融雪后的青石板上也留下一片焦黑。
绝命术——心火印。李道士引燃了神魂,他要和乔希罗同归于尽。
乔希罗冷哼,随着口中吐出古怪的音节。一顶小钟出现在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直至一人高悬浮在李道士的头顶,重重落下将其罩住。
钟身不断颤动,但李道士不见出来。
“省省吧,这定山钟就是化神巅峰都不见得能出来。”乔希罗冷哼:“你修为跌至了踵息,莫不是挖了武周的龙脉?”
钟身颤抖,阵阵清鸣,李道士并没有回话。
大约三刻钟的时间,钟身停止颤动。乔希罗收起定山钟,微微咳嗽,任由山风拂过。
山风拂起乔希罗的长须,也拂散了李道士的躯壳,化作一捧烟尘消散。
尘归尘,土归土。李道士形神俱灭。走得很不甘,很遗憾。以身殉道,还是没带走面前的魔头。
乔希罗看着青烟,眼中带着一丝凶戾,轻笑自语:“该还的,总要还。仙境五宗,等着吧。”
“道长!”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少年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