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风光,重峦叠嶂。
青山水脉,从明济山顶放眼鸟瞰,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莺莺燕语,四季如画。
曙天的白雾多了几分清冷,从山脚一直扶摇直上到大半个山腰。逶迤的青石阶上,勤奋的小弟子们挥扫落叶,“哗哗”作响,犹如瀑布一泻。
山谷里,悠长的鸟啼声响于耳际,弥漫在奎湖的青霭也散了不少。只要轻呵一声,在那蓁蓁树木里青翠欲滴的水珠就会受惊陨落。
寂静无声,莫如明济。
昨夜里,下过一场大雨,今日显得格外晴朗。
隐约中那玲珑宝塔如海市蜃景,忽闪忽闪地飘逸着紫光。远远地就听见匆匆的趵趵坠地声。
一抹白色身影或沉或浮。
定睛细看,那是一个小弟子,看他行色匆匆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来人,锁妖塔……锁妖……”来不及说完,他双髆一抖,刚要逋逃,一团紫烟死死的勒住他的颈项,他双目混沌黑珠变白,白珠变黑,竟化作一团黑气逃走,三千青石阶,一瞬间堆满了无数死尸。
“大胆妖孽,休要造次。”烈如庆御剑而出,灵光宝剑折射出锃亮的光芒。他衣袍曵地,好不威风。旁边还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他白发苍苍,银丝如雪。身骨微鞠,负手而立,笑眯眯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大殿前,千名弟子目光凌厉,软剑出鞘,似乎要一鼓作气歼灭了这妖物。
烈如庆睥睨身旁老者,不禁汗颜。今日只是邀无道仙人来明济做客,却怎料出了这等丑事,若是让神尊知道,怕是要怪罪下来,落下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想到这,他早已恼羞成怒,恨不得把这妖物撕碎,打入十八层地狱。
烈如庆拳头一紧,咬牙切齿般朝天怒吼。
气聚丹田,宝剑出鞘,直直的冲向那团紫烟,顿时剑柄折断,剑刃哐铛坠地。
烈如庆勃然大怒,从袖底抽出一把短剑,身剑并驱,与那妖孽鏖战。
“烈师弟,自持有百年修为,贸然与那妖孽缠斗,恐怕形势不利啊!”向来爱看戏的无道也不甘沉默,嘴上好心提醒,实着是看着他怎么出糗。
烈如庆虽贵有仙身,却嚣张跋扈惯了,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今日他早已打算袖手旁观,这场狼羊之战,也是对他的小惩大诫。
不出所料,烈如庆早早就败下阵来,明明只是个小妖也敢放肆。若连这等三流妖物也收服不了,他的颜面何存?
他咬咬牙,等着一旁的无道出手,自己也好做个顺水人情。
无道根本没有出手的样子,他狠狠向他瞪去,却怎料他一松懈,那团烟雾侥幸逃脱。
回过神来,数千弟子围着的竟是一团空气。
烈如庆气不打一处来,放声大骂,“酒囊饭袋,养你们作甚?”短剑一置,甩着袖子愤愤地向无道走去,“无道,为何冷眼旁观?”
“师弟年纪也不小了,怎这般年轻气盛?”他意味深长的嘲讽更引得烈如庆大怒,没等他答话,他便接着说,“若是掌门师弟,这小小妖物早已闻风丧胆。”无道凝望天空,尾随着那团紫烟的去向。
空幽谷?那可是禁地啊,偌大的明济只有那里不得进出啊。
无道皱眉,苍老的脸上皱纹陷的更深,难道还要等勿念回来?
树影攒动,横柯上蔽。
不知不觉中,已是晌午。
烈日当空,放射出璀璨的白光,山峦俊秀,瀑布横泻,有一纵千里之势。
树影斑驳,小小的身子躺在大树荫下纳凉。
她青丝垂首,朱唇微启,衣带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看样子她睡得很香。
不得不说,无泪这丫头肆无忌惮惯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倒头就睡。
本是与葵绝有约在先,怎料他还要修行。
“无泪,你为何不随我一同上山?”葵绝皱眉,心里咒骂勿念连对自己首席弟子都这么狠心。
“师弟,你快快去长殿吧,晚了定会收到责罚。”她虽是师父的入室弟子,却没有仙骨和仙术。但门中弟子三勤三堕她可是耳濡目染,像烙印般牢记于心。
她没有作何解释,难不成是怕勿念责罚?
“哦。”葵绝不以为然,他是六界神尊,六界之内他还不曾怕过谁。在众人眼中他只不过是个未经世事天资聪颖的毛头小子,知道他身份的也寥寥无几。除了那个老家伙,若是无泪知晓了他的身份,会不会也对他敬而远之,想到这儿他不由担心。
“师弟,师弟!”无泪轻轻拽着他的曵地衣袍,望着他出神的眼睛。
他回神,眉头一舒望着她那双眼睛,压低了脑袋。
别过脸,头重的抬不起来。
嘟囔着嘴,让人看不见表情,“别叫我师弟。”
无泪挠头,眉头一舒,咯咯笑道,“葵绝。”那荡漾着笑脸的梨涡和那双明亮的眸子让人看得出神,他偷瞄一眼,只是一眼就离不开视线。
“葵绝,葵绝!”她喊着他的名字,身体已经离他很远。葵绝愣在原地看着那涓埃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无泪,无泪。
微风吹动芳甸,洁净的小脸上略显苍白,嘴角竟嗜着一丝鲜血。
无泪皱眉,这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喘不过气。她轻咳,从睡梦中惊醒。
她瞪着圆溜的眼珠,用手试去嘴角的液体,她以为是梦液,怎料擦下来的竟然是血。
她大叫一声,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这是她生平中第一次见血!
八岁的孩子,隐约倒是有些直觉,她望向刚刚自己小憩的大树,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
血,是血的味道。或许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她从小就对血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仔细听,隐约可以听见有细细的如蚊蚁般的喘息声。她有些害怕,望而生怖。
“啊!”那是皮开肉绽的惨叫声,虽然恐怖却可以听出隐忍。无泪顾不得多想,疾步上前,却看见长相俊美衣衫褴褛的少年,袒着胸脯,倚靠大树酣睡,似乎比她大的样子。
他青发散开,没有绾起。纤长无尘的食指拨弄着轻佻的薄唇,眼帘垂落,浓浓的睫毛安分地躺着,似乎在闭目养神。更让人奇怪的是,他全身上下都一尘不染,根本没有血的痕迹。
无泪愣头,轻轻嗅着他的衣物,眉头一锁。
好重的血腥味,无泪作呕,想唤醒男子,却看他睡意深沉不忍叫起。
无泪轻叹,不忍让他一人露宿山谷,这里她生活八年,再熟悉不过了,而他一个莫名的陌生人,若是让师父发现,定不会轻饶。
月华如水,繁星点点。
男子皱眉,撩开鼻尖的一缕发丝,是淡淡的花香,可能是粘在他身上久了,有点血腥味了,但却好闻极了。
终于,男子张开惺忪的眼帘。原来,他是被这一缕青发弄醒的。男子有点不可置信,他竟然睡得这么沉。
他挪动身子,感觉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但沉甸甸的身子让他直不起腰。他皱眉,一个女娃娃正抱着自己的腰大睡特睡。怪不得他感到有点束缚。
是白天的那个小姑娘,他轻哼冷笑,若知道他是谁,估计就躲得远远的。救他,哼,这天下都眼巴巴看着他去死呢。
他不禁感到诧异,莫非是她救得?
天地一色,混沌未开。只有无泪脖子上的那颗石头发着璀璨的光。
女娲石?他眸色异动,心里的戒备有增无减。
“你醒了。”无泪扑扑身上的泥土,伸了伸腰,这一整天她都睡在石头和一个人身上。
灵动的眸子映着彩色的光辉,一时间他有些恍惚。见他丝毫不动想必也是累了,伸手就去拉他。稚嫩的小手添了些割伤,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依然清秀白皙,熠熠发光的眸子似乎会笑。
第一次,有人向他伸出了手,没有恶意。从她眼中流露处的善良,单纯,让他不可拒绝。可是……
他的手有浓厚的血腥味,很刺鼻,让人作呕。
他狠狠地拽她入怀,她身子太轻几乎都没怎么用力整个人都跌在他的膝上。
“你叫什么名字。”语气里透着凌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无泪看到了孤独,冷漠以及很多复杂的情绪,可是年仅八岁的她看的一脸惆怅。
“无泪,你呢?”她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像一束光很迷眼,很美。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对他避而远之,只有她,面前的这个女孩朝他笑了。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荡了一下,他收缩瞳孔,注视着她脖子上的女娲石。
“很漂亮对不对?”她哝哝着小嘴,爱抚地摸着五光十色的石头,样子可爱极了。
或许是女娲石救了他。
“慕容。”他的声音很柔很轻,每个字似乎都经过反复斟酌。
无泪微愣,随即一笑。
缓缓起身,高大的影子覆盖了她的整张脸,把她笼罩在黑影之下,可无论多么黑,她的轮廓总可以分辩的很清楚。
“你要走了?”说到这她瞳孔里黯然失色,看不到一丝希望。又要……剩下她一个人了。慕容抬眸,看到了熟悉的孤独和无助。这个孩子,似乎把他当成了朋友,那种感觉……他心头一紧,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很紧很紧。
“我记住你了,无泪。”她的手徐徐滑落,贴在了衣角边。
衣衫褴褛的少年,消失在黑夜中。
手心的温度也随之消失。
慕容,慕容,慕容,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着这个名字,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真好,她又多了个朋友。
没有了河水淙淙拍击石岸的响声,连山谷里回荡的鸟啼都变得断断续续。
第一次,无泪是被吵醒的。
“昨日,这妖孽定是进了空幽谷,我亲眼看见的。”烈如庆怒火中烧,手中短剑一捻作灰。昨日里,他可是颜面丧尽,今天他势在必得定要抓住这妖物严惩不贷,虽是如此,心里也是有一丝顾忌的,这里毕竟是禁地,没有勿念的手令……
“众弟子听令,进空幽谷,势必把那孽障找出来。”
数名白衣弟子齐喊,手持佩剑。
是仙?还是人?无泪挠头,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绷的像是一根弦。
噗哧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丝毫憋着,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那天和师父一起的大胡子。
草帘被一只大手撩起,是一个长相清秀,身材颀伟,衣着却与他人别无二致的少年。他的眼神涩滞毫无生气地看着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无泪被拽着胳膊拉到烈如庆跟前。
他鞠着身子,细细打量,岿然的身体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师叔。”溘然一笑,她亲昵地拉着他的大手,蹭在小脸上,就像是蹭了一块树皮。干巴巴的,一会儿脸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烈如庆的眼神空濛,眼珠眍在眼窝里显得恐怖。
“带回去,细细审问。”他高手一扬,把无泪甩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