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多雨,天色阴沉,到处湿哒哒的。天好像晴不了了似的,不肯给点儿阳光。昨天,太阳好歹赏脸露了一面,不想一夜风过,又转阴雨了。
二人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冲进淅淅沥沥的雨中。正赶上下班时间,去往古城区的路不太通畅,半天才开到胥门。
景秋夏天曾在附近碰倒一位骑电动车的大妈,各种纠缠,弄得不胜其烦。到现在,雨天走到这里,大脑就会自动拉响警报,因此开得很慢。
“碰上这种事儿,是挺讨厌的啊!”
“可不是!”景秋说,“其实,双方都有责任,不过,‘机动车全责’没商量。”
“还好了,反正有保险!”陈怡说,“不过,开车也有开车的烦恼。”
“所以西方人说,‘拥有就是被拥有。’”景秋笑道,“享受有车的好处,当然也得承担车的坏处了,比如被人讹。”
“我刚在驾校报了名。”陈怡说,“听你这么一说,看来,还是退了算了。”
“干吗要退?”景秋笑说,“不能因噎废食啊!同志,要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嘛!”说着,伸手指指边上的汽车,“你就想,这儿每辆车里,都坐着一个历经违规、碰擦、甚至肇事的司机。事故是驾驶的一部分。”
“好吧。”陈怡笑笑,说,“那我就硬着头皮上吧。”
“没事儿,得空儿我教你!”景秋笑说,“反正我已经做过你的‘购房顾问’和‘装修顾问’了,不差‘专职陪练’这一点儿。”
“那太好了!”陈怡高兴地喊道,“我请你吃饭!”
“让我想想,”景秋拍了拍方向盘,笑说,“先别忙着许愿,您还是把‘购房顾问’那顿饭先请了吧。”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这些小节呢!”陈怡笑道,“原来都记在账上!”
“那当然了!”景秋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专业人士,很贵的!”说着,转头看着她,“实不相瞒,一般人还真请不动我!”
“你对我这么好……”陈怡笑说,“不会有所企图吧?”
“哈哈!”景秋打了转向灯,拐进那条单行道,笑说,“被你看穿了!所有的美女,都在我取材范围之内。”
陈怡不理他,指着右边围挡的一片地方,说,“天燃气线路改造,施工一个月了,还是这副样子!”
一直往前开,再拐个弯就到了。不过,这里车位太少,停车颇费了一番周折。景秋懒得从后备箱取伞,便同陈怡一起撑了她的伞,跑进几百米开外的楼道。伞太小了,景秋只保住了半边身子,从左肩到左腿,湿了一片。
陈怡看他又甩袖又踢腿的,便说,“没事儿吧?这该死的雨!”
上到四楼,见门户大开,透出黄光,先吓了一跳。深秋时节,傍晚五点半,暮色四合,路灯已经点亮了。
进门一看,只见朱师傅正趴在墙角安装插座。听见有人来了,头也不抬。
“朱师傅,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景秋说,“早知道你在这儿,我就带包香烟上来了。”
陈怡听了,马上说,“我去买!”说着,拿起伞出了门。
“哟,是小林啊!”朱师傅站起身来,说,“你怎么来了?”
“听说快装好了,过来看看。”景秋笑笑,说,“‘帮人帮到底’嘛!”
朱师傅笑了,说,“我看,没那么简单吧?”
景秋不想听他说这个,便问,“你怎么还没走啊?”
“等曹老板来接呢!”朱师傅说,“他现在可是大忙人哩!成天开着辆破车到处转,这里揽点活,那里找点事。现在,人还在横塘那边呢!……”
朱师傅是“上楼农民”,住在城南一个小镇上。原先搞特种养殖,收入很不错。后来地被国家收去建开发区了,又不甘心吃补贴混日子,便重操旧业,拿起年轻时候的木工手艺,跟着外甥搞装修。
老曹对手下人一视同仁,这位姨丈大人并不享受特殊待遇,因此牢骚满腹,绝不称呼他的姓名,只肯叫“曹老板”。两年前,给景秋家装修的时候,就吐了不少苦水,想不到现在又来了。
景秋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就说,“你这个年纪,好退休在家享清福嘞!”
“别提了!”朱师傅脸上掠过一丝阴云,说,“要是儿子不好赌,我是可以在家休息的。现在,我还得帮他养儿子呢!”
景秋对此并不知情,想必发生在这两年内。他感觉不好接茬,也不想接,便说,“你打个电话,要是曹老板一时来不了的话,我开车送你回去!”
“那倒不用,他等一下就到了!”朱师傅拿起边上的塑料水杯,喝了一口,说,“那天,曹老板跟我说,这活是你介绍的,我还问他,‘小林是不是换女朋友了?’他说,‘不知道,可能吧。’我就说,‘还是这小姑娘好,做事麻利,人也爽气!长得是不如那位漂亮,但相貌不能当饭吃啊!’你说是不是?”说着,拍拍景秋的肩膀,冲他笑了笑,那意思是,“恭喜”。
景秋见他连老婆都帮自己挑好了,也懒得道出实情,笑说,“等我们办事儿那天,一定请你喝酒!”说完,立即发觉这玩笑开过了,却也不便纠正。
朱师傅听了,哈哈大笑,景秋也跟着笑起来。正好陈怡买了香烟进来,问道,“你们笑什么呢?”说着,把烟递给景秋。
景秋赶紧说,“没什么没什么!”拆了香烟,自己拿了一根,把剩下的全给了朱师傅。没火,陈怡也没买打火机,只好用朱师傅的。
二人抽着烟,陈怡趁机问了问装修的情况。朱师傅说,今天装好插座、开关,明天再把灯具装上,就可以装厨房、卫生间的五金件了。然后,再把窗帘什么的一装,打扫打扫就行了。
“对了,”景秋听到这里,转头对陈怡说,“家具什么的,买好了吗?”
“看是看过好多次了,就是还没买。”陈怡说,“不着急吧?反正房子装好了,要放一段时间的。”
“那也得家具先进来,一起放着啊!”
正说着,传来汽车喇叭声,朱师傅走到阳台,向楼下喊了两声,回来打了个招呼,便提起工具箱走了。
剩下景秋和陈怡两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白炽灯挂在一边,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平白无故地制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雨声沥沥沥沥,不肯稍停。窗外,是个温柔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