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康拉河的战争并没有因为我十岁生日的到来而结束,反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舅舅隔天就送来了在我生日聚会上拍的照片,姐姐和妈妈站在爸爸和舅舅的边上大声的讨论着这些照片,我坐在餐桌旁吃一块很大的粘糕,对此没有一点儿兴趣。直到妈妈对康拉河说:你明天上学校就带这张照片。
我内心先是嗤笑一番,然后平静的收拾掉桌子上的碎屑,转身上楼。我和她的房间里堆放着她整理出来的行李。她明天就要走了,简直像梦一样。
我躺在我和她的床上,默默的看着这堆行李,它们被放在几个大包里。康拉河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我撅着屁股,这时候我穿着一套红色的复古红色小上衣和小短裤。本来这无关紧要,但是它们本来都是她的。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琢磨着这件事,要不要把身上这套衣服也脱下来给她。因为她已经带足了所有她能带的东西了,我们的屋子几乎已经被她搬空。
“康肖莉,你躲在楼上干什么,舅舅一直在找你!”
她一边说着谎话,一边把照片往包里揣,她小心翼翼的取出她的笔记本,又把它妥妥的放回去。
“哪一张照片,给我看看。”
“我以为你根本就不关心呢。”
她总是用这种自以为是的嘲讽的口气跟我说话,她以为的事情可多哩。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照片,她压根不知道我又开始生她的气了。
照片拍的一点儿也不好看,模模糊糊的,烛光把我的脸照得红红的,好像半边脸肿着的一样。我跟她穿着一黑一白的小礼服,她高高在上的样子把我衬得像一个小乞丐。
我把照片甩在她手上,就又抱着臂膀躺着。
“哈维和哈吉也上县城念吗?”
“你关心他俩干什么?”
看,她总是让你无话可讲。这也是我讨厌她的原因。我真高兴她明天就要滚蛋了。
下午,哈维和哈吉果然都上门来了。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出去了,他们整天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可是我家依然这么穷。
是我给哈家的俩兄弟开的门。因为爸妈照例在门外反锁了,我是从楼下的窗户爬出来的。
哈维和哈吉对于我总能从那个小红窗户爬出来感到惊讶不已,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康肖莉,你干脆不要长大好了,永远这么大,就永远能爬窗户了。
他们高高兴兴的去楼上找我姐。
我家的邻居,施仁厚先生是个鳏夫。他怎么成为鳏夫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个挺讲究的人,四五十岁,平顶头,常常穿着白衬衫和一件灰裤子。我妈妈从来不允许我和姐姐单独见施仁厚,就算是一起见也不许。这也就是她把我们关在家里的原因。
我在门外重新锁门,就感觉有个人从后面向我走来,后面那人喘着粗气,还有一把蒲扇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你怎么还没转过身来。”
我吓得站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敢叫人。
“你把门锁起来打算从哪里进去?”
我听出这人是刚刚睡醒的施仁厚。豆大的汗滴从他敞开着前襟的长毛的胸脯上掉下来。他略微前倾着庞大的身体,汗滴就掉落在我光着的脚面上。
邻居施仁厚平日总是微笑的默默的看着我和姐姐,我姐姐总是不怕他,她有一大堆话把他说的体无完肤,而我平日就生活在他们的背后,从没有单独跟他相处过。
“从窗子。”
我说。
一说完,我就往旁边挪,打算绕着墙根走到窗子那里去。但是施仁厚总是跟着我,我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楼上,哈家兄弟正在房间里和姐姐玩的热乎,我在楼下都能听到他们哈哈大笑的声音。他们总能找到比昨天更好玩的事情。他们常常不等我就开始玩,有时候甚至苦恼着摇头不想要我参加。
我多想要大叫,叫他们哪怕一个人下来帮帮我,但我知道就算我大喊,他们也会装作没听见,他们才不会为了我毁了玩游戏的兴致。
施仁厚不住的看着我笑,他的笑带着汗滴滴的表情让我觉得很恶心,这时候我已经到达窗户边上了,他还是赖着不走。
“你要看我怎么爬窗户吗?”
我假装镇定的对他说,不自觉的声音中带着姐姐那样不可一世的高傲口气。也有点儿像我妈妈平日对他说话的口气。
他闷不吭声的点点头。我转过身,双手攀上窗沿,一只脚登上墙角垒起的砖面。我打算像只兔子一样一下子攀上墙面就一跃跳进屋里,但是我刚运足劲打算这么做,就被施仁厚从后面一下子抱住腰。
我吓得哇哇大叫,整个人不住的折腾,把他的手臂撞上窗沿。后来他松了我的腰,但是却抓住了我的双脚。我头朝下挂在窗沿下。一只手死死的抱住旁边的桌角。一只手拿着手能拿到的任何东西去砸他。
从楼上传来脚步声。
哈吉和哈维还有康拉河一起走下楼来。她一见窗外的人就大叫一声,我从没见她叫的这么害怕与严厉,就像一只发毛的公鸡一样。
我见她、转身拿过一把刀过来对他大叫一通,但是这样不起作用,施仁厚仍旧不放开我的脚。后来,她放下刀,拿起擀面杖伸出去,哈吉和哈维都过来拽我,康拉河拿那根擀面杖不住的捅他的腰。
施仁厚终于松手了,我掉落在厨房的地上。
爸妈回来之后,哈家兄弟俩就离开了,这之前他们已经尴尬的坐了几个小时。在这件事上,我很感谢康拉河,并不是说我对她的印象好了,只是我很感谢她当时没有对我不管不顾。
爸爸一回来,她就跟他吵架。她问他我们为什么搬家,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没办法去县城上学。
结果是爸爸给了她一巴掌,我想也许是爸爸今天过的也不开心,也许他在外面跟人打了一架,而且打输了,所以才有这么大脾气。反正我对他的印象一下子跌到了地底。
我和康拉河无言以对的各自睡在一头。肖麦莉(妈妈)深夜走过来对姐姐道歉,我看到她摸着姐姐的脸的手沾满眼泪。我对她也厌恶了起来。
她上学的时候,我也就要上学了。但是我不上学的时候,她就要我乘车去她那里。她每周会给我一二十块钱乘车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省下这笔本来就少的可怜的零花钱的。
施仁厚被警察抓走的那个晚上,我正在康拉河的学校过夜,我还不知道原来表面讲究的人原来内心这么肮脏。
我爸爸起初不愿意提起这件事,直到他不得不面对独自在家的我。我讨厌他比讨厌康拉河还多,尽管他替我报了仇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