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为凭？”
“那马婆子之言又有何人为凭？马婆子与幺婆子单独去我房中翻抄出一双湿鞋，又有何人为凭？再有——”盈袖忽然起身走到马婆子跟前，握住她的左手腕子往上一提，将她卷裹在里面的湿袖子暴露了出来，“这又作何解释？三奶奶可别告诉我，那么巧她找着一双湿鞋子的时候衣袖也正好是湿的！”
马婆子吓得哟！赶紧哆嗦着将手腕子从盈袖手里抽了回来，拿另一只袖子遮掩住，仿佛害怕什么真凭实据被人夺了去似的。这一抽一藏，脸色态度便将她自己出卖了。这是什么？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啊！
这下该轮到三奶奶挂不住脸了！刚刚还一腔正义地想教训教训这史盈袖，以正自己的威严，可这会儿还怎么教训？马婆子一漏马脚，那就意味着湿鞋肯定是她和幺婆子捣鼓出来的，否则怎么会有两双？史盈袖那话答还是不答？不答自己理亏，想答又该怎么答？
所以，好法子不要嫌用得太多，管用那就是最好的。这个时候，她还不把装病这一招拿出来，更待何时呢？于是，她猛地咳嗽了几声，连老黄痰都当真咳出了一口来。
幺婆子急忙捧了痰盂赶去接着，清姨娘则款款起身，走到她身边抚背道：“连黄痰都咳出来了，想必伤风又重了几分！这样耽误着怎么好？幺婆子，快打发个人去请了大夫来！”
“宝瓶！腿脚麻利点，请大夫来！”幺婆子朝外吼了一声，颇有气势，仿佛想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吼跑，只当做没发生过，可明明宝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呢！
随后，她又立马与清姨娘一道将三奶奶搀扶了起来，正待回屋时，盈袖也缓缓起了身，笑容温和地对三奶奶说道：“既然三奶奶抱恙，那就请您安心歇着。今日这事儿实在不敢再有劳三奶奶了，回屋之后我立刻修书一封送往江陵府，请大夫人务必体谅三奶奶多年来的操劳，另外择人打理庵堂吧！您请！”说罢，她抽身便要走，脸色已是黑青色的三奶奶声音略有些发抖地叫住她质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袅绕转身，笑得淡如清风：“受了冤枉和委屈的人，您说她想怎么样呢？马婆子，乳香，造谣生事污蔑主家，事实清楚明了，理当各自重责竹杖十下，逐出庵堂永不录用；另外，幺婆子难辨是非，听风便是雨，念她伺候您多年，竹杖就免了，罚银二十两交到积福箱里做布施，下回若再犯绝不轻饶，三奶奶您以为如何？”
三奶奶此刻想抽她你信不信？
三奶奶看着她那一脸五光十色的笑容，只觉得红色便是黑色，粉色便是青色，眼里便只剩下了一团分不清是黑是青的乱糟糟的颜色了，跟着，她往后一仰，咕咚一声倒了！
霎时间，整个堂子都乱了，嚷的叫的喊的吆喝的，几乎要掀了屋顶了，仿佛哪位太后驾崩了似的混乱。几个婆子慌手慌脚地将她抬回了屋子里，小丫头们也都跟着去伺候了，只剩得盈袖主仆俩以及齐姨娘主仆俩了。
齐姨娘自然是惊慌的，走过来晃了晃盈袖的胳膊道：“还是去瞧瞧！万一有个好歹，那可不好弄呢！”
“我去了，只怕她醒过来又得晕死过去，还是您替我去瞧瞧吧！”
“那倒是啊！行，我去瞧瞧！”
那厢忙得热火朝天，盈袖这边却安稳得像一盏茉莉花茶似的坐在正堂里。扇儿去瞧了她的房间跑回来告状道：“小姐，她们太过分了！东西全翻乱了，连小香炉子都给打翻在地上，衣裳上到处都是那两个腌臭婆子的脚印儿，真真太可恶了！”
“不急，一会儿有人收拾的。”盈袖口气淡淡道。
“要不奴婢这会儿就去把那两个可恶的婆子叫来，让她们给您把房间收拾了！”扇儿气愤地指着外面道。
“你这会儿去叫她们，她们肯定会怪我们个大青苞的，说三奶奶都病危还把她们叫开去忙别的事情，不把三奶奶放在眼里呢！罢了，稍坐一会儿，等他们忙完再说吧，横竖我也不赶这点功夫。”
说话间，白露捧了一小壶茶进来了。她斟了茶送到盈袖手里，贴心道：“这是我自家用今春头一茬嫩芽酿的茶蜜，最是清热润喉。少夫人刚才说了那么一大会儿话，喉咙肯定涩的，不嫌弃就多喝几口吧！”
盈袖浅浅抿了一口，回味道：“有蜂蜜的味儿又有茶味儿，香味儿口感都好，你叫它什么来着？”
白露忙答道：“茶蜜，是我们乡下人自家做来泡水喝的，算是半药半饮了，最是清热解渴润喉润肺。少夫人若喜欢，回头奴婢再用嫩茶叶给您酿那么一小罐子，每次一调羹也就足够了，能吃上一个春天呢！”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少夫人跟奴婢太客气了！少夫人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只管开口，只要少夫人不嫌弃奴婢笨拙就好了。”白露一表衷心道。
“对了，三奶奶如何了？”
“已经醒了，大夫说了，急火攻心一时没缓过气儿来……”说到这儿白露竟没忍住，垂头掩嘴偷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盈袖抬头问道。
“奴婢不是故意笑的，”白露忙打住笑抬头道，“奴婢只是忽然想起，这二月都还没过去，三奶奶就……嘿嘿嘿嘿……就晕了两回了，往后这一年可怎么打发呢？”
“说得是呢！”扇儿也跟着掩嘴笑了起来，“这才二月呢，照她这么个晕法，这一年还能不能熬得过去啊？哈哈！”说罢，两个丫头痛痛快快地偷笑了一遭。
盈袖抿着那清香怡人的蜜茶汤道：“其实她只要收敛心性，平和待人，何至于接二连三地晕呢？”
白露忙附和道：“少夫人这话真是没错！先不提今日这桩，就说前些日子惹着齐家老五那事儿吧，也还就是她自己招上门儿的。她若不那么多事儿，插手管齐家二嫂再嫁的事情，哪儿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丢了老脸……”
话未完，齐姨娘忽然抬脚进来了，往白露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轻声说道：“又在这儿说闲话了？跟你叮嘱过多少遍了，三奶奶的闲话是随便能乱说的吗？当心哪天就折在这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