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漠漈依旧笑眯眯的神态,心底却如履薄冰,他知道尽管自己小心应对,众多手段防身,但与对面的这尊杀神为敌,也有可能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可是一想到苏虞在床上对自己千娇百媚、勾魂夺魄的许诺,所有的顾忌都抛到了脑后。
“姬兄,今日是必死之局,‘葬天棺’的凶名想必你听说过,此棺一旦开启,不吞足了血食、魂魄是不会罢休的。九州能排的上号的大能修士,谁不是‘谈棺色变’?听兄弟一句劝,别再往前走了,天下门派何其多,难道你都要一一屠尽吗?”
一阵风刮来,姬南砚披散的长发如絮飘扬:“哈哈!笑话!‘葬天棺’的仿品而已,我倒要看看它敢不敢吞了我?”
卫漠漈脸色微变,仍然笑道:“呵呵,姬兄目光如炬,要是旁人恐怕早已未战先怯了。”
“都说你狐刀心生九窍,城府过人,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不过,我们尚未过招,半个时辰将过,就不怕这葬天棺把你一起吞了?”
卫漠漈眼中掠过惊色,收起笑容,微微叹气:“哎,原本离家时父亲就嘱咐过我,九州人杰地灵,奇人如鲫,莫要倨傲无珠,没想到我卫某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竟然就这般天资卓越、心性超凡……我一向自负智计无双,奈何山无高山、江无长江……”
姬南砚仰头长啸,四口悬剑好似通灵,清响而应:“我辈当快意恩仇,何来那些虚伪客套?苏虞她想借你之刀杀我,你我虽曾西花斗酒、坐而论道,算得上称兄道弟,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定,何不再来一场斗酒,从此割袍断义……”
好一会儿,卫漠漈才沉沉答道:“那就依姬兄所言!”
两人走到一处酒肆,垆上只剩下一堆碎陶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姬南砚大袖一挥,一个酒坛、两个杯子出现在檀木桌上,轻轻拍开坛子上的封泥,一股馥郁的酒香飘出来,未饮先醉。
卫漠漈抽动鼻翼,一脸陶醉,继而大喜:“二十年前的那坛红泥绿醅?你一直没喝?”
姬南砚爽朗一笑:“好酒自当沉香,何况此等绝世美物?”
两个琥珀杯子中碧绿色的浆液荡漾着醉人的酒色,卫漠漈小心端起酒杯,放在鼻间闻了又闻,一脸满足的笑意:“杯中妙物,千金不换啊。”
“那你用的命呢?”姬南砚冷不丁来了一句。
卫漠漈浑身一颤,眼睛猛地睁开,微张着嘴,手中的酒晃出大半。
“哈哈,你还是没变,对任何人都怀有戒心,卫兄,你活得太孤单了。来,好酒当干三千杯,能饮一杯否?”
卫漠漈按在刀柄处的左手放回桌面,尴尬地笑了笑。
半杯柔软的*滑过味蕾,顺着喉咙流下,全身放佛泡在火山温泉中,舒服地令人呻吟;过了一会儿,四肢百骸被庞大的能量灌满,似乎要把身体撑爆,奇经八脉与一些隐秘的穴位绽放夺目光彩,卫漠漈连忙运转族内神通,才化解那种大江决堤的危机;顷刻,霞光寂灭,体内响起“铛~铛”的宏大锡杖振动之声,洗涤肉身,通体内视,五脏六腑、骨骼肌脉上烙着一个个银色的禅杖符号。
卫漠漈美美回味着方才的奇妙感觉:“地府的曼珠沙华、汤谷的扶桑火葚、望月犀的独角、千足蜈蚣、白纹龟膏、月宫桂露、瑶池肉骨草……嗯,还有一味药,是什么来着?什么呢?”
“别想了,你不会想知道的。”姬南砚摇头微笑,把玩着手中的空杯:“这坛红泥绿醅,依照古方,尽选珍稀药材,虽酿二十年,实际上却深埋地藏王‘超度台’下七百年,日日受地藏王佛音荡涤,酒内的神物灵髓圆满融合,佛宗密音化成神符蕴藏其中,洗魂伐髓,增补元气,堪称神药。你饮下的这杯酒,可是省了你一甲子的苦修……”
“什么?你让地藏王菩萨替你酿酒?他知道这件事吗?”卫漠漈目瞪口呆地望着姬南砚。
姬南砚自斟自饮,无所谓道:“阴间窖藏,阳间对饮,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你还是这么*不羁,天大的事情也不会放心上。”卫漠漈仰头饮下,艳羡不已。
姬南砚右手提起酒坛,左手一抓虚空,一把死气凝练的长剑出现在其手中,一边举坛畅饮,一边踉踉跄跄地舞起剑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卫漠漈,将进酒,杯莫停,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哈哈,呜呼快哉!”
手腕一抖,震散死气长剑,长袍上的那幅剑图释放无尽杀意,四口长剑上的残血好像滴不完似的:“卫漠漈,酒也喝完了,你是去是留?”
气氛转眼间剑拔弩张,卫漠漈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答道:“我比不了你……这次不光大当家要对付你,你的很多宿敌都在前面等着你自投罗网,难道为了一个魔女,值得如此吗?”
“呵呵,世言吾折花,四剑取人头,红尘匹夫也。吾闻哂之,吾唯有一剑,杀光欺我近亲者,祭我亡妻在天之灵!”姬南砚状若癫狂,杀气凛然!
九嶷遁一,女道听到姬南砚所说,顿时呆住了,口中念叨:“什么?他有妻子了?”蓦地又抬起头望着宓如戚,悲恸欲绝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请?我怎么不知道?”
宓如戚叹道:“你神魂重创后的第七年,他在红尘中遇到了那位公主,两人便相恋成婚了。”
“是她?”
宓如戚默然点头,战台上一阵沉寂。
城门口冲着的那条长街上,卫漠漈摇头叹息:”姬兄,好自为之,卫某先走一步,希望来日再见。“
城池上空那座棺盖即将扣下,死气遮天,大街上阵阵鬼哭丧乐,香黄纸钱如樱花缤落,家家户户“嗵地燃起幽绿的白纸灯笼……
姬南砚浑不在意,回到酒桌前,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滩水迹,轻吟“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嘴角一笑,长袖一扫,水迹蒸干,静静坐在空荡荡的酒肆里开怀畅饮,自言自语:“二十年前,喝这酒没味道,二十年后,才称得上琼浆佳酿,哈哈哈……”
城门关闭,棺盖扣下,一户户古宅的大门一下子敞开了,大街上一对绿火白灯笼的向这边飘来。
城门上的三个刻字剥落下簌簌粉尘,露出原本的精描小篆:“葬天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