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半夜子时,风雨渐消,但还是稀稀落落的没完。风速减慢,却仍吹得窗柩吱吱作响。
容华满脸雨水,发丝凌乱,鬓边的两缕青丝服帖在耳畔,她只觉得舌头都冻木了,唯有眼中的泪是滚热的,一滴一滴烫在脸孔上,熨贴着委屈不甘的心。这样的痛苦,就如吹不尽的寒风
眼睛半闭,身子摇摇晃晃,已是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心里的憋屈却致使她的倔强升起,自己的过失,自己已经承担,这次的切肤之痛,定要牢牢记在心里,不光是自己,如果连累了霍峥、储壬、还是云英云罗,都会让她比自己受罚更心痛。
云英双手顶着风举着雨伞,云罗拿着淡青色绣竹叶纹大氅,两人左顾右盼,悄声来到青烟门。
看着自家姑娘已经摇摇欲坠,云罗咬牙忍住眼泪,一个箭步上前,跪倒在旁边,将容华紧紧裹在大氅里。
云英给两人打着伞,不顾自己已然浇湿。
费力的张开嘴,容华想要说着什么,却听不太清,云罗附耳过去。
“姑娘,你说什么?”
大喘了几口气,声音微微嘶哑,“你们.你们回去。”
云罗听清后,泪珠滚落腮颊,“现下夜深人静,姑娘不用担心,没人见着,我们很小心的。”
乏力支撑的身躯一屁股跌坐在水地上,霎时水滴四溅,吓了云英云罗一跳。
“姑娘,姑娘,你怎样,靠在.靠在奴婢身上歇下吧。”云罗赶紧将人扶起,让其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已是冰冷的双手轻轻抵触着,倔强的强迫自己重新跪好。
一个人举伞立着,一个勉强挺直身板跪着,一个抽泣着在旁边不停的试图给她披上大氅。
就这样,丑时已过,还有三四个时辰就倒卯时了。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风住了,天空仍是灰暗一片。
再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到时间了。
容华眼下发黑,眼珠已经涣散,跪了一夜,双腿已然没了直觉,被雨水拍打了一整夜的头皮已经发麻发颤,让她感觉周身就像是冰窖一般,寒冷。
活了两辈子,从未受过如此的她已经到了极限,心中还在想着仅仅在坚持一下的时候。
人已经,慢慢地,向后倒去.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云罗眼疾手快截住她的头,没有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见她面色青白,云英心中一慌,蹲下身抓住了她的手,冰冷以极。
俩人急的眼泪都要喷涌而出时,一个高大的云白色身影一晃而过。
云罗发现怀中人已经移了方向,抬眼望去,是霍峥一脸冷淡阴郁。
大掌伸出一探,脸颊与额头都是冰凉,脖颈处却是滚烫。
眉头一皱,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跨去,扔给还愣在身后的两人一句话,“去找缇御医,快去。”
云罗赶紧跌跌撞撞站起来,跑向御药房的方向。
雨,终于是停了,天色微微亮起,却是灰蒙蒙的,太阳连个犄角都没露出。
霍峥负手而立,站在床边看着缇御医给容华诊治,拿着炒熟的姜末用纱布包裹着放在她的两手掌心,云英不断换着冷水投过的布巾,可烧上来的热度却是没一会儿就把布巾熏染的温热。
因为霍峥现在已然是处处谨慎,让人在屋子里临时搭建了小小的炭炉,云罗坐在火旁拿着小羽扇给容华煎着药。
看着床上的人眉心微皱,呼吸急促,嘴唇青白,霍峥紧了紧拳头,问缇御医。
“怎么样了。”
缇御医天未亮就被拉起,腰间的束带系的有些粗略凌乱,拱手恭敬的回答道:“容华姑娘一夜冷雨冷风,是沁了风寒,发起高热,必须要在一天之内让热度退下才行,醒来后可能会喉痛咳嗽,要按照臣的方子调服几日。至于膝盖处已经泛起青紫,还得多多热敷才行。”
一边的云英点着头,接着换了个热水的布巾。
傍晚时分,天空终于放晴,可惜,夕阳无限好,却是近黄昏了。
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此时方有醒来的迹象,容华费劲儿地睁开干涩的双眼,迷糊了一阵儿才看了清楚。
“水。”干涸如火燎般的喉咙发出难以辨认的嘶哑声。
云英一直守在床边,昨夜一直未睡,又照顾了她一天,乏累地倚在床柱上打着盹儿。
“水.”见云英没有醒来,便吃力的伸出手臂,无力的轻扯了下她的裙衫。
一下子惊醒过来,云英惊喜的看着她,“姑娘,你可算醒了,要喝水吗,等一下。”
说完,急忙转身去倒,不料撞上了刚刚走进来的霍峥。
“主子,姑娘醒了。”朝着他行了个礼,高兴的告诉他家侯爷。
淡漠的脸上没啥表情,霍峥轻点了下头,走至床边,伸出手探了一探她的额头。
“烧退了,一会儿起来吃点东西。”话音刚落,转身要走,他本来就是来看看她醒没醒。
刚转身,发觉衣袖被拽住,回头一看,容华虚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期盼显而易见。
大袖一挥,撩起衣摆,霍峥坐了下来。
“记着,下次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留一百二十分的谨慎,小心前有陷阱,后有追兵。”
此话虽是严肃冷厉,容华却打心眼儿里高兴,因为看他的神色她就知道,他在为她担心,不管多少,她都是知足的。
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笑痕,轻轻点了下头。
看她此番受罪不小,想也知道她应该领略了其中的厉害,霍峥就敛下眉眼。
“只是风寒,按照缇御医的药方多调服几日,好好休养,很快就好了。”安慰的话说的有些别扭,想他从小到大也没对谁说过几次。
虽是病着,但生性积极的容华心里还是想着,如果要是能病的更重些,他会不会心疼?
吱呀一声,云英推门而进,手里捧了还冒着热气的粥。
“姑娘,这是生姜糯米葱白粥,听御膳房的厨子说对风寒很有效的,你趁热喝了吧。”
两日一夜未进水米,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是感觉胃里空空的。
就着云英递近的汤匙,容华张嘴吃了一口,马上就皱起了眉。
她最不爱吃的就是姜了,这粥里偏偏是生姜的味道最浓,连连摇头,推开了粥碗。
看她一脸拒绝,云英耐心哄劝着,可她就是偏偏用手捂着嘴,连连摆手。
一把抢过粥碗,霍峥向来没耐心,粗声道:“张嘴。”
容华皱着眉头可怜兮兮的看看云英,却换来一句,“姑娘快吃吧,云罗那丫头还在睡着,我先去缇御医那拿药来煎。”说完冲着两人福了一福,笑着踏出门去。
眼见霍峥脸色冷冽渐显,她只能勉强自己张了嘴,强咽下一口。
“能不能,给我加点冰糖?”
“不能。”
“辣味有点重。”
“..。吃完后我让云罗去给你拿波斯进贡的蜜枣。”
难得遇到霍峥如此迁就她,现在又是手把手的喂她喝粥,现在心里就像有一万只小蜜蜂在嗡嗡嗡,虽然脑子一团浆糊,却开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