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次战役结束后仅17天,新到任的美第8集团军司令李奇微便向兵力不足、后勤不畅的志愿军发起进攻。
在美军一路败退、士气不振的情况下,李奇微基于对志愿军“礼拜攻势”后劲不足的清楚认识对战争进程的改变是决定性的。正是他的进攻意识,使得未能做好充足准备的志愿军司令部不得不下令停止休整,就地转入防御。
西线的两个军在汉江两岸拼死阻击美军的时候,东线由邓华副司令员指挥的反击部队赶到了预定位置。彭德怀经过考虑之后,决定先向横城方向前突的美韩军发动反击。
在参加反击的三个军正在东进集结时,第42军、人民军两个军团正在横城附近阻击敌人,以便减轻西线部队阻击压力。
1951年,2月11日,横城。
詹敏从装着热水的脸盆里把毛巾拎起来,拧干水分。趁着热气还没散去,她拿着白毛巾,给病床上的小战士擦脸。
“小陈,感觉好点了吗?”詹敏边擦边笑着问,病床上躺着的小陈点点头。
“你们这些男同志,都很少跟女同志说话啊!这以后和女同志谈恋爱,这怎么好啊?”詹敏把毛巾放回毛巾里涮洗,调侃道。
小陈脸一红,笑容露了出来。他是胸口中弹,气管被打穿了,手术之后暂时不能说话。
詹敏是知道他的伤情的,她看到小陈因为伤势而有些消沉的样子,便开了个小玩笑,让小陈放松一点。
“你放心吧,你一定能好起来的。”詹敏伸手拍了拍小陈的肩膀,小陈眼神里带着感激,忙点点头。
野战医院所在的矿洞里,有很多和小陈一样的伤员,每一个卫生员都要照顾多名甚至十名以上的伤员。作为护士长,詹敏和其他卫生员一样忙着料理每一名伤员,喂饭、喂水、帮忙解大小便、换药,一切都得亲力亲为。
端着脸盆走出了带着血腥和医药酒精味的坑道,把水倒掉后,詹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远处冒着浓烟的战场,心情变得沉重。
入朝的时候,部队夜行晓宿,她和很多女同志一样,把辫子藏在帽子里,跟着男兵在夜晚中急行军。即使摔了跟头,也会马上爬起来,连哭都来不及。
在朝鲜连续战斗了3个月,救治了很多伤病员,有太多的生命无法挽回了。曾有一次一个炸断了双腿的战士因为过度的恐惧,在救治的时候大吼大叫,詹敏为了按住他,不得不抱着他。但是那个战士因为伤重不治,便在詹敏的怀里死去了。
詹敏不甘心那些战士的牺牲,那些男孩子都很年轻,他们的生命不应该就这么逝去。她很恨敌人,所以只能将精力全力地投入到工作中,为了救更多的人。
很多伤员在她的照顾下恢复了健康,便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前线,他们向詹敏道谢的时候向她保证,一定要多打胜仗。
“护士长!李大夫说要做好急救准备,部队要马上进攻了。”一个卫生员跑过来通知她。
“嗯,你让小黄他们负责这几个坑道的伤员,其他休息的卫生员都集合,做好接伤员的准备。”詹敏把脸盆放下,急急忙忙往回了坑道里。
2月11日17时,反击部队发起进攻。第42军开始向敌人阵地突破,向仓村方向追击敌人。
除了照顾伤员的军医和卫生员,所有人都在做好紧急救治的准备,担架队已经跟着突击部队上去了。
詹敏站在坑道门口,手里拿着记录用的纸笔,看着远处炮火连天的战场,默默地为那些战士们祈祷着。
进攻发起后才20分钟,前沿的伤员就被担架队运了下来。一般的轻伤员在前沿由连队卫生员进行简单处理便继续投入战斗了,而担架队负责把那些伤势太重的重伤员运下来,送到后方的野战医院里。
抬着担架的战士尽可能加快脚步,有炮弹在他们附近的地上爆炸,他们都没有停下来隐蔽。
终于赶到坑道口,詹敏连忙迎上去,跑到担架旁边。受伤的战士的右腿被炸得血肉模糊,她翻开战士衣领的里衬,里衬上有一小块油墨章,上面写着名字、所属部队和血型。
詹敏快速地在登记簿上记下来,对抬担架的担架员说道:“往里走,右手第3个坑洞,找王大夫!”
担架员答应了一声,马上抬着伤员进了坑道。过了一会儿他们从里面跑出来,詹敏拉住他们,问了问前线的情况。
“已经突破敌人第一道防线了,伤员不多。不说了,我们上去了!”担架员匆匆说了一句,便急忙往前线跑去。
坑道里面的急救室忙起来,新到的伤员被放在手术台上,医生忙着给伤员动手术,卫生员们又是倒水又是拿药品,勤杂人员都赶来帮忙了。
但是一个小时候,担架队便开始大量后送伤员了。他们从炮火封锁区一路抬着伤员翻山越岭,冒着危险把伤员抬下来。
见担架队跑过来,詹敏忙去记录伤员的信息和伤情,便安排担架员向各个急救室送伤员。
“这个胸部中弹,送到里面左手边第一个坑洞,让周大夫手术,快!”
“腰部中弹,送到里面右手边第二个坑洞里,找王大夫!”
“左腿骨折变形,送到里面左手边第二个坑洞,找杨大夫手术!”
把伤员送到急救室的担架员很快退出来,返回头再回到前线去。詹敏拉住一个担架员,问道:“前面怎么样了?”
“第二道防线突破了,但是敌人炮火太猛,打伤了很多人!还有伤员没有送下来!”担架员急忙说着,便扛着担架离开了。
过一会儿,又一批伤员送了下来,但是里面急救室的手术没有结束,詹敏便安排担架员把伤员送到坑道里面的病房,并找来卫生员先行照顾。等到手术完毕后,新到伤员被送到手术室,手术完的伤员被送到腾出来的病房休养。
随着更多的伤员被运下来,野战医院也变得拥挤起来,很多伤势快好的伤员把病床腾出来,让给新来的伤员。
“护士长!已经没有地方了!”一个卫生员跑出来对詹敏说。
詹敏把登记簿交给卫生员,让她负责记录。她自己忙进去坑道里,跑到自己住的坑洞里,把床腾出来,招呼人把伤员送进来。其他的卫生员也把自己住的地方腾出来,让伤员先住上。
她们还往过道里搭病床,为新上来的伤员准备着。
新到的伤员很多都是忍着伤痛,但是也有一些小战士疼得受不了,便发出受不了的喊叫声。卫生员们也要安慰这些伤员,防止他们因为疼痛难忍陷入恐惧而伤势加重。
“护士长,第2急救室需要帮忙,大夫叫你过去帮忙!”另一个卫生员大声喊她,詹敏把被子盖在伤员身上,便跑到第2急救室的坑洞里。
“快快快!按住他!”正在手术的军医白大褂已经都染红了,他拿着骨锯准备把伤员重伤的右腿截肢,而这个伤员疼得连喊带叫,不停地挣扎,唯一一个男卫生员按着他的左腿,腾不出手。
詹敏忙着按住伤员的上身,军医便开始手术,骨锯在伤员的腿上锯下来,伤员疼得大声喊叫。她死死地按住他,用手捂住了伤员的嘴。谁知那伤员一口咬住了詹敏的手,血都咬出来了。
詹敏忍着痛,按住伤员不放,直到军医把伤员的伤腿锯断并包扎好伤口。
詹敏放开伤员,出了病房。自己拿了一些纱布包住手上的伤口后,她便又忙着去照顾伤员。
又有个伤员送下来,此刻没有病床了,詹敏忙抱了一床棉被过来,在一处烧着火的汽油桶边铺开,让伤员躺在上面。
放下伤员时,她看清了那个伤员的脸,是第372团的一个班长,两天前刚从野战医院出院。
“他是打碉堡时腹部中弹,连队的卫生员给他简单包了一下,但是流的血太多了!”担架队临走前对詹敏描述了这个班长的伤情。
詹敏跪在他身边,用手捂住了班长虽然包扎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此刻军医们都在手术,班长只有等前面的伤员手术完才能进急救室。
班长慢慢睁开眼,他认出了詹敏。刚一开口,血就从嘴里流了出来。班长咳了两声,血沫吐在了詹敏的白大褂上。
“护,护士长,不。。不好意思,又回来了。”断断续续说了这几个字,班长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詹敏点点头,她用力按住班长的伤口。班长又咳了一声,开口道:“护士长。。能请你抱我一会儿。。吗?”
詹敏二话不说把班长抱起来,搂在怀里。班长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詹敏的白大褂。
“你会没事的,班长!等一下军医就来救你!你不是还想回前线打敌人吗?”詹敏在班长耳边说着,紧紧地抱着他。
班长的眼皮渐渐地低垂下来,他用了最后一口气说了一句话:“我的战友,会。。替我报仇的!我想。。我妈妈了。”
这句话说完,班长闭上了眼睛,呼吸停止了。詹敏的眼泪从眼睛上落下来,落在了班长的脸上,没有声音。
“护士长,周大夫手术完了,让下一个伤员进来手术吧!”卫生员跑过来,对抱着班长、手仍死死地按住班长伤口的詹敏说。
“不用了,他牺牲了。”
卫生员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詹敏把班长的遗体慢慢放下,把他的军帽摘下来,盖在班长脸上。
站起身擦干脸上的眼泪,她向着遗体,默默地敬了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