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真相是杯烈酒
霍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从四周的摆设看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地板和窗帘都是简约的白色，两张单人铁架床被塑胶帘子隔着，她躺着一张，而另一张只看得到床尾。
伸懒腰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手铐套在床头，整个人瞬间都清醒了，被一种未知的恐惧笼罩。
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可惜除了手铐与床架碰撞的声，没有任何回应。霍兮害怕到了极点，缩成一团不敢闭眼，淡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受惊的面容一览无余。
此时黑暗就像洪水猛兽，一点点吞噬她的意志，而她更不敢细想的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是谁。
“霍兮？”口袋里传来小石头的声音。
霍兮这才想起之前砸花瓶的时候偷偷把它装兜里了，她激动地掏出小石头，连声音都在颤抖。
“还好有你在！”
小石头受宠若惊，转而看到她手腕上深深浅浅的红痕，不觉惊叫，“你这是怎么了？”
霍兮摇摇头，“之前的医生换掉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你把我放墙角试试，让我感受一下这里的构造。”小石头说。
霍兮的手被锁着，活动范围有限，把小石头往墙角一滚，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四周的空气密度不高，回声大，应该是地下室，而且却出去的路只有一条，通向医院后花园的长廊。”小石头顿了顿，“咦？那塑胶帘子遮住的是什么？这房里除了你还有另一个呼吸体。”
霍兮倒吸一口冷气，“这几天把你闷在花瓶里是我不对，你不要吓我！”
“你拉开帘子看看。”
霍兮用力摇头，直截了当，“我不敢！”
“没事的，那呼吸声很微弱，苟延残喘的那种！”小石头道。
霍兮战战兢兢地下床，弯腰去抓塑胶帘子，刷的一声拉开然后扭开头不敢看，“怎么样？快帮我看看是什么！”
小石头没搭话，她又催促了几声没见回应，只好小心翼翼的睁眼，于是震惊了。
场面并不恐怖，但绝对触目惊心。
铁架床上躺着个男人，一动不动，原本高大的身躯被折磨得只剩下骨架子，整个脑袋被纱布缠裹着，青紫的淤痕如藤条般爬满他的脖子，裸露的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针孔，指尖渗出的血滴在床单上，但血腥味已经被消毒水的味道掩盖。
霍兮尽可能地凑近看，即使看不见脸，总觉得他有种熟悉感。
“他比你还惨，手脚都被铐着。”小石头小声道。
可能是之前的挣扎太过剧烈，结实的铁铐已经陷入他的皮肤，深红的伤口在结痂后又被撕裂。
霍兮咽了咽口水，光是看着就觉得痛。她费力地把小石头往墙角捞回来，放在男人的掌心。
“你看看他是什么情况。”
几分钟后，昏暗的房里回荡着小石头无限延伸的惊呼。
“我的天！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怎么了？”
“断了五根肋骨，其中两根是昨天被打断的，基本上他每晚都是通过注射镇定剂进入昏睡状态，然后凌晨五点准时被电击醒，注射吗啡后开始一轮摧残。而且吗啡的剂量拿捏得刚刚好，既不会让他死那么快，又没有达到止痛的效果。”小石头说着说着把自己也给吓着了，“而且他被这样对待至少有8个月以上……”
“他究竟是谁？”
“一看就知道是个黑户。你没见他手腕上的病号牌被拿掉了吗？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折磨他，想让他不声不响地死去，成为没有身份的尸体。”小石头将视线转到她身上，顿时又是一声尖叫，“我的天！你的病号牌怎么也不见了！”
霍兮慌张地往手腕上看，想起她醒来后根本就没戴着病号牌，顿时凄惨无比，“我的下场该不会和他一样吧？”
“不会！无论从意志力还是身体素质上看，你都不会比他挺得久。”小石头算了算，“顶多一个星期就歇菜。”
“你会不会安慰的人！”霍兮愤愤道，“我不能活着出去，你这辈子就自己在这地下室自娱自乐吧！”
“我这不是在帮你分析情况嘛……”小石头可怜兮兮，“说到这个，我今天还没泡水呢！”
她想了想，“你忍着，等我内急了你就可以尽情畅饮了……嘿嘿嘿……”
小石头在哀嚎，霍兮晃眼看到一个身影，随即就听到顾矣不咸不淡的语调。
“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在这种地方也能乐得起来。”顾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床边，看到她手腕上的勒痕，眉头微微一皱。
“你来啦！”看到他，霍兮整个人像是被灌了几瓶兴奋剂。目不转睛地朝他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的滋味如何？”顾矣上前，将她的视线挡住。
她傻笑着用袖口擦眼泪，“真是倒霉，不知道谁这么急着置我于死地？”
“你是太蠢了猜不出来，还是太天真了不敢相信？”顾矣的话一针见血，让她无言以对。
结果不难猜，只是难以接受。
“霍兮，你在跟谁说话？”小石头感知不到顾矣的存在，以为霍兮是被吓傻了。
霍兮心乱如麻，索性将小石头装回兜里。
“这石头灵性不错，就是心智不高。”顾矣往她口袋看了看，“不过你以后若是好好养，还将就能用。”
“小石头说它只喝水。”
“那是因为它只喝过水。”
霍兮瘪嘴，郁闷地翻身背对顾矣，“602号房看来是去不成了。”
“能去，但变得没那么容易了。”顾矣说。
“你有办法？”
“嗯，但是需要些时间。”
“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我？”霍兮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躺在床上的男人。
“这就要看霍琳出的价钱够不够诱人了。”顾矣说。
“真的是……姐姐？”她坐起，有些现实终须面对，可当自己亲口问出，有种莫名的辛酸。
“霍琳24岁当家至今已有六年，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叫你回国？然后连哄带骗地把你关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她知道我的改变？”霍兮听见异音是回国之后的事，她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霍琳。
“历代霍家人成年后身体都会发生变化，你的已经开始，可霍琳的迟迟未见。”顾矣低声道，“所以，她害怕你的改变。”
“身体发生变化？为何之前我从未听家人提起过？”霍兮觉得信息量太大，一下子消化不了。
“你母亲不见得会知道，你父亲早就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你，而你爷爷倒是想说，可惜还没等你成年就已经……”
“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告诉你这些就当是给个温馨提示。”顾矣挑眉，懒懒地靠在床头，两人就这样面面相对。
“那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霍兮看着他。
“不知道。”顾矣直截了当，“你身体里有股不同寻常的力量在滋生，是福是祸都不好说，因为那力量不见得你能掌控的了。”
当初他以为霍兮只能听得见异音，可当看到她能完全感知自己的存在时他也震惊了。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触碰精神力。
“看来我还真是个怪物。”霍兮不禁有些失落。
“你的身世只有你家人最清楚。”顾矣说。
“可现在我还能问谁？姐姐？”霍兮说完自己都笑了，姐姐如今巴不得她消失，哪里还会实言相告。
顾矣啧啧摇头，“还真是担心你的智商能不能驾驭你体内的能力，你们家里谁最疼你？”
“爷爷。可是他已经……”
“当时你爷爷没留下什么吗？”
霍兮摇头，“除了那宅子，其余值钱的都被置换出去给父亲还债了。”
“霍家大宅，那里面应该有些什么。”顾矣了然一笑，“你想想看，霍琳为什么会先你一步了解你身体的变化？还有，既然你说你爸把家产败了一大半，为什么她能在一夜之间东山再起？”
也许霍家大宅里真的有能解释她身体变化的东西，但其中牵连的阴谋与算计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想起小时候爷爷常说，我们家霍兮呀绝非池中之物，是颗能撼动天地的沧海明珠。
那时候周围的人总在笑，说爷爷这么宠着霍兮，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吃不了苦头。而更被看好的是霍琳，得体大方沉着冷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爷爷的关注很少放在她身上，她依旧能凭自己的本事让大家眼前一亮。那时在霍兮看来，大家闺秀就是像姐姐这样的，可如今一想，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已经动了别的心思。
如今凿开的不过是真相一角，霍兮却已如被灌进一瓶烈酒，醉得一塌糊涂。
她下意识地往顾矣身边缩了缩。
顾矣轻笑，“怕了？”
“没有。”霍兮嘴硬，目光越过他看向另一张床上躺着的男人，“认识他吗？”
她本是随口一问，岂料换来顾矣奇怪的眼神，才注意到他从出现就没往那男人身上看过一眼。
“不觉得吓人吗？”他指了指躺着的男人。
“我看是你怕了吧！”霍兮嘿嘿一笑。
“这世上的活人比死人要可怕得多。”顾矣侧开头，看不清表情，“何况像他那样半死不活的，不堪一击。”
“可我觉得他有点熟悉。”霍兮轻声说。
顾矣缓缓凑近，熠熠神色晃得她眼花，“挡住脸也能感觉出熟悉？”
“你的脸不也被这蓝色的印记遮住了么！”她瞬间来了精神，伸着脖子都快要跟他脸贴脸了，“真想看看你原先长什么模样。”
顾矣双眸微亮，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温柔起来。
“会有机会的。”
她也跟着咧嘴一笑，这样的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