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玟烟到了司命星君宫殿里;临行前,玟烟请求天帝,如果她回不来的话,不要说她去了哪里,就说是玟烟上神渡劫失败,元神灰飞烟灭了。
在面对天帝探询的目光时,玟烟果断选择了沉默。
“上神,你真的要历劫?”星君万年不变的眸子终于有了一点点其他情绪,他原以为这个娇小的女孩子肯定会被凶险的入梦历劫给吓到;即使是神,也应该有点害怕的感觉吧。
面对面站着的玟烟却异常坚定,“神之身,不是用来朝拜的,是用来造福苍生的。这是这些年,师父强调的最多的一句话;既然上天选到了我,我就应该尽这一份力。”
星君脸上再无波澜,“上神既如此心怀天下,那边随我来吧。”
两人步入一间小屋子,屋后却别有洞天,一派尘世村庄的景象,潺潺的水流汇做一条小河。
站在河畔,星君背对着玟烟,念了一个诀,“上神,这便是入梦历劫的入口。我已将你的元神送去,肉身浮在忧洛河上,我会每天来查看,你如果堕入梦境出不来了,肉身便会沉入河里。到那边后,你会失去所有关于这边的记忆,全身法力也会被封印;可是我还是想说,不要轻信任何人。我们等你回来。”
玟烟感觉到自己晃晃悠悠随着水流不知去了哪里,头越来越晕乎,星君的话也越来越模糊;不过她感觉好像从未听到星君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微微含着笑,顺水下飘着······
不知过了多久,玟烟感觉自己被一声声温柔的呼唤给唤醒了,头还是很昏沉,可是那个声音好熟悉,杂夹着焦急和心疼,如沐春风让人不忍心忽略拒绝。“渊儿,渊儿,醒醒啊。”
玟烟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记得怎么到了这里,略一思索却发现自己脑海里没有任何相关记忆,柔弱地睁开眼,面对近在眼前的这张脸,脑子里反应过来的名字,是桑恪。
“桑恪,桑恪,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张冷冽的脸上写满了担心,连两道清冷的眉毛都泛起柔柔的涟漪,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黝黑的皮肤衬托着坚毅的神色,一身黑色的劲装,墨发随意地搭在肩上,有几丝不羁的凌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眸在看着眼前的人儿时,却是柔光四泛。
“渊儿,我带你走,我们再也不要卷入这些纷扰。像你想要的一样,我们碧水山涧,白马长歌,笑看红尘,一了你的夙愿。”桑恪的脸上露出几分隐忍。
玟烟拼命在回想,所有的事,好模糊,却又像很清晰,就在眼前那样,头痛欲裂。
“我是紫渊对吗?桑恪,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对吗?我不用再做那为皇兄牺牲的公主了是吗?”
“渊儿你都想起来了,是我不好,不敢去争取你,我们现在就离开好吗?”桑恪小心翼翼地对玟烟说,像是捧着一件脆弱的珍宝。
玟烟的元神附到了历劫的紫渊身上,就像是再一次经历紫渊所经历的劫数。
玟烟的脑海里,之前的事慢慢回想起来。
那一世的紫渊,投生在辰阳国皇帝和皇后唯一的小女儿,先帝在世时就被封为公主,她的同母哥哥熙染即位后,为巩固皇权,拉拢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鸿异,将她赐婚下嫁给鸿异;而紫渊早已和禁军首领桑恪两情相悦。
又是一段政治联姻,又是一对苦命鸳鸯,又是巩固皇权的牺牲品。
紫渊的性格何等刚烈,在宫里的各种折腾,甚至自尽,都没能换回熙染的退让;而桑恪,再也不敢来见这个人儿,好像从此他们再无关联。
连一点点尝试都没有,就直接投降了,更让紫渊心寒的是,桑恪在面对皇上给自己指婚户部尚书之女蓝谧之时,毫无犹豫,叩首谢恩,连通知自己一声都没有。
是怕了高高在上的皇兄吧,往常说的那些山盟海誓终究敌不过一道圣旨,可我为何要生在帝王家?失魂落魄的紫渊万念俱灰,再不抵抗,当所有人以为公主回心转意都在兴高采烈地准备婚事时,紫渊从揽月楼上纵身跃下······
桑恪怎能忘了那个可爱的小人儿,自皇上要将她下嫁,他无时无刻不担心她,怕她伤害自己,怕她做出傻事;宫闱里的流言蜚语自是让人害怕,要保护她,不能让人怀疑到他们,他装作受宠若惊,欣然接受了蓝谧。
在无数个夜里,都痴痴地望着揽月楼方向,挂念着那个恣意张扬的她;这几天,听说她乖了不少,是该接受鸿异了,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可是她真的就能忘了自己吗,那些花前月下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吗,桑恪不禁苦笑,是自己伤她在前,一直都没去看她一眼,更不必提在面圣时争取。
也许,分开才是这段孽缘最好的结局。
可是,紧接着就听到她坠楼的消息。
是诚心不想活下去了吗,渊儿,这样一个负你伤你的人,这么能配得上你如此真心。
公主坠楼,皇上自是震怒,奇怪的是,公主毫发无损,只是失掉了原来的记忆,不相信任何靠近她的人。
连他也忘了吗?桑恪知道紫渊的坠楼不仅是向皇上表示反抗,更是对他们感情逝去的追悼。
是夜,月色如水,桑恪着一身夜行衣,悄然潜进揽月楼。
看到一个多月没见到的朝思暮想的紫渊,削瘦了许多,散落在两鬓的青丝衬托得那张白皙的小脸更加娇嫩。
桑恪忍不住抚上她的脸,紫渊忽然睁开眼,“我就知道你没有忘了我,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活着?”
“我…微臣不放心公主,特来看看,见公主无大碍,微臣告退。”本是满含柔情的话,最后却被他生生掰成了疏离的客套话,那么冷漠,仿佛两人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微臣?桑恪,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还是坐拥着美人忘了旧人?只是来看看,大晚上的你一身夜行衣潜入我卧房,我可是还没有出阁的公主。这话说出去,有谁会信?”紫渊目光灼灼,逼得桑恪眼神躲闪。
不,既然已经伤了她,就不该再纠缠下去。
桑恪忽然抬头,眼神里的淡漠让紫渊心头一疼,他,从未拿这样的眼神看过她,终究是,她太执着于这个男人了吧。
接下来的话,是紫渊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公主,请看在微臣年少轻狂的份上,放过微臣。这次来,微臣是想与您说清楚,微臣,即将成为蓝尚书的女婿,蓝谧的丈夫,从此与您,再无半分瓜葛。”
放过他,放过他,再无半分瓜葛,无半分瓜葛·····紫渊只觉得天地都快崩塌沦陷,一时难以接受,晕了过去。
桑恪接住向后倒下的紫渊,碰到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心痛不已,脸上的不忍和苦痛不再遮掩,轻轻地在紫渊脸颊上烙下一吻,小心地把她放在床榻上,咬着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