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走了会，忽地停下，沉默片刻，他轻声喊：“小悦。”
没有回答。
“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没有。”
萧悦的声音有些异样，林烨再熟悉不过，问：“那你干嘛装睡，还偷偷地哭？”说着直起身子要把她放下来。
“别！”萧悦却死死地缠着他。“背着我！”
“嗯，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哭？”
萧悦没说话，只是使劲地把脸往他后颈处深埋。
良久，她呢喃着低语：“木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把我放下来。”
“什么事啊？”
“……嗯，我答应你。”
她说：“我不是小偷！”
林烨笑了：“说什么呢你？”
“我真的不是小偷……”
林烨正想说话，后颈处却一片雨滴般滑腻的冰凉，伴随着女孩嘤嘤的啜泣声。
“我真的不是小偷……”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不是……”
“你不知道！”萧悦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你知道小皖当初为什么要拒绝你吗？因为她偷看了我的日记，发现我也喜欢你，就选择了放弃！”说完她便软软地瘫在林烨背上，仿佛这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烨脚下顿了顿，说：“小悦，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再说，她有她的学长……”
“学长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我去她的学校去过很多次，可那个学长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起了疑心，然后偷偷地去查，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长，她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可我亲眼见到他们在一起过。”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肯定是你正好碰上然后做给你看的。”
“你怎么知道？”
“小皖酒量小，那天我把她灌醉了，逼问出了很多事……”说到这萧悦莫名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们八年的姐妹，可那天我都跪在她面前了她才肯告诉我。呵呵，难道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就比我在她心里的位置低吗？什么都要让，那个大傻瓜……”
林烨终于说不出话来，脑海里时而空荡荡的，时而乱糟糟的，什么也集中不了，只哆嗦着要去摸裤袋里的烟盒。
“……木头，我真的不是小偷。”她抽噎着说。“我没有故意让她看我的笔记本，平时我都锁了的，就那天……要不是她自己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那天我问她为什么拒绝你，她说你不仅贪玩，脑子还笨，不思进取，做事畏缩，又……又……好色又没胆……不适合她，而且她已经有心上人了，比你好得多，我……我……”
林烨吐了口烟：“所以你就信了？”
“我为什么不信？”萧悦忽然激动地喊了起来。“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不信？当你中意的东西别人说不要了，就算借口再怎么拙劣，你凭什么不信？”
“那你还喜欢我？”
她紧紧地缠绕着他，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终于，女孩哭着说。
那嘶哑怪异的腔调，那幽深绵密的情意……宛若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砸在林烨的胸口，痛压得他直快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久好久，走了好远好远。
“我不是小偷……我真的不是……”背上的人仿佛喃喃自语。
“是！我相信你不是！”林烨惨然笑了起来。“你们姐妹情深，说出去简直能感动全世界！可你们一个个这样，谁来告诉我我又该怎么做？”
缀满灯光的宿舍大楼历历在目，萧悦抚了抚林烨潮湿的颈背，轻声说：“放我下来吧。”
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影，她又上前拥住他。
“本来还想留你一阵子的，可前些日子小皖的妈妈生了场大病，家里欠了很多债……小皖已经有辍学的念头了。”她将一张纸片状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明天早上的火车票，还有小皖的手机号码，你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很需要你。”
“……她对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默然片刻，她说：“我先回宿舍了。”
浑身蓦地一松，接着仿佛背后的整个世界都变得空荡荡的。
而当林烨回过头时，那道身影早已经在夜色里杳然无踪。
那是情人节过后的第六十九天。
林烨没有等到第二天早上，当晚他就把票改签走了。
火车凌晨两点多到的站。在出站口的地下通道里，林烨靠着墙呆坐了一宿。
早上七点二十八分，林烨把满地的烟头一一捡起来装进烟盒。
惘然一阵，他掏出手机和一张纸片。
“喂。”
“喂，我是苏皖，请问你是？”
“……你真的没有我号码吗？”
“不好意思，请问你到底是谁？找我什么事？”
“我的……”
林烨想说我的声音难道你听不出吗，突然发觉抽了一晚上的烟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不行，便沉默下来。
“喂，喂，你再不说话我就要挂了……”
“我到你家县城的火车站了。”
寂静良久，她说：“你等等，我过会就去接你。”
时隔十个月，于喧嚣的火车站站前广场，二人再次见面。
她明显清减了许多，从她熟悉的、以前刚好合身的、如今穿起来却略显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浅棕色外套以及里面的白棉T恤杉便能看出来。
她也明显成熟了许多，脸蛋上原本些许的婴儿肥已经瘦削下去，宛若瓜子。漆黑的眸子里少了几分明媚，多了几分清亮，往昔及眉的刘海如今也斜到了腮边，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款款动人，只是偶尔还能寻到几丝以往的羞涩和初生小鹿般的可爱瑟缩。
两个人就隔着一两米的距离那么静静对望着。
“走吧。”苏皖说。
林烨跟在她背后，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直到她脚步身姿都有些不自然了，这才并肩而上。
“阿姨怎么样了？”
“谢谢关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出院。”
林烨死死地盯着她，怒色在憔悴的面容上尤为明显：“你就一定要把什么事都瞒着我吗？”
苏皖平静地看着他：“我瞒你什么了？”
“小悦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了！”
苏皖单薄的身子颤了颤，终于避开林烨咄咄逼人的目光。
林烨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轻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也请你一定不要放弃自己的学业，不然那么多年的努力就白白浪费了。叔叔阿姨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再说还有我……关心你的朋友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大家一起解决。”
苏皖仿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有……”忽地顿了顿，说：“我明白，晚点再说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