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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眼观八方棋中棋,耳听六面围中围

第三回眼观八方棋中棋,耳听六面围中围

丙午日申时燕云楼玉阁奉礼阁

奉礼阁别号“迎宾阁”,其格局编制皆以三九之数为主,百年松木材质的三尺鎏金方桌散发着淡淡地古木清香,九寸方边的蔺草席尽显棉柔舒适,以琉璃碧珠滴雨帘为幕的九尺方台坐立于阁楼中央,沿着方台的中格线对分开来,左右各有一十三席位,算上方台之位,正好为三九之数,而今六派八门三帮四大家主事人外加五堂堂主共计二十有六,恰好遵“东主西宾”待客礼数分席而坐。

黑幽幽的夜空中飘着片片的白雪,寂静的玉阁内暗藏了多少风起云涌?淡淡的灯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中,谁是谁的棋子?无声无息的的风敲打着窗花响起一阵阵死亡之音,零零散散的雪穿过窗孔跳着一曲曲死亡之舞,慢慢的消融在灯火之中,璀璨无比,却一瞬即逝,清晰的心跳声成所有一活物的唯一标志,“咚……咚……”时刻都面临着停滞的危险。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打破了一切静寂,奉礼阁楼上珠帘后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诸位远来应邀,本阁感激不尽!‘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吾等江湖人士本应身处官场之外,远离政治风波。但如今国难当头,天下分崩离析,苍生饱受涂炭之苦,今京都早围,破在旦夕之间,大明社稷有倒悬之危,身为大明子民,理应为国尽忠……”

“吾等历尽千辛而来,却单单看到一黑影?吾辈如何信服?”一位冠纯阳巾、着黑金仿燕服、腰金镶玉银带男子推开酒杯离席负手而立道,“诸位可与在下意见相符?”

阁楼两侧坐席间二十多位主事人也纷纷推倒斟满佳酿的酒樽,以示同意不满。

“诸位想见本阁真容又有何妨?”

“咻……”珠帘后的灯光齐刷刷的亮起,“叮……叮……”失却挂钉珠帘急促落下,透过明亮的灯光一位盘飞天髻、簪金凤玉兰钗、遮白兰丝面纱、着流云蝶纹霞帔、浣牡丹百层裙、踏白莲翘首鞋的女子环手提袖,缓缓地摘下白兰面纱,随风的刘海飘飘起舞,淡淡的柳眉显现不出任何修饰的痕迹,眉间一点朱砂散发着些许仙气,琉璃般通透的眼眸如同明澈的镜,白皙如玉的脸颊似雕琢般精致,高挑的鼻梁如同峨眉山峦翠巍,如若丹霞的唇微微遮掩着白玉齐齿,圆润的下颌俏丽夺人,白衣女子微启丹唇,“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又有什么分别?小女子玉阁第九十三代(二十年一代)阁主……云……烟!”

众人一片张目结舌,连五位堂主也无不惊奇万分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难以想象多年来的阁主竟一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奇女子。

云烟阁主,柳眉微蹙拂袖转身掩面拈巾轻咳一声,“哼……”

着魔般的众人一瞬间也晃过神来……

“失礼……在下燕山派主事人燕清风多有得罪还望阁主海涵!”燕清风揖手躬身长立道。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归来报名主,恢复旧神州……”云烟拘袖回身,倾洒如水的目光一扫众人,轻蹙娥眉,略启丹唇,微露皓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面对千金之数诸位漠然视之如土如无,想来是厌恶了繁华迤逦的生活;越千军万马,置生死于一线,破七景迷阵,悬安危于一夕,诸位所求也不是平平淡淡地走完一生……”

“久处江湖,谁不思侠名满天下?然则耀眼无比的名剑锋芒也抵不过青笔流出的些许墨痕,曾几何时叱咤江湖名剑,朝夕变幻间沾上一丝红锈,亦会如昙花一现般成为一堆废铁,又有何人知晓你往昔的辉煌?‘雁过留痕,笔过留名’,历史的车轮摧毁了一切,能流传下来的唯有青笔丹书罢了!诸位愿如名剑锈迹江湖,慢慢湮灭于洪荒潮流之中无人知?无人晓?还是渴望名留青史即使沧沧海桑田也不能夺取你的存在?”

“呃……”奉礼阁内明媚的烛火失却了光芒,在肃杀的氛围下小心翼翼的照亮了每个人的脸,浑浑噩噩中发觉众人一片张目结舌、支支吾吾、不知所措,然不乏淡定如初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还望阁主示下,何事可使吾等名留青史?”一位束墨黑网巾素衣素袍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诙谐的笑。

云烟目光凝聚,淡淡地吐出“谋……国……”二字。

“谋……国,这可是灭族大罪啊……”

“是啊……”

“吾等江湖人士,如何比的千军万马……”

“百年来诸位门派受尽燕云楼恩惠,如今本阁有一事相求,竟如此吞吞吐吐?”

奉礼阁顿时陷入一片喧嚣之中,浓郁的酒香,美味的珍馐无法使众人冷静下来,坐席两列的远客失却应有的礼数,交头接耳,低声闷语。

睡意朦胧的烛火忍受不住吵杂的声音,随着奉礼阁正门的开启,闪眨着迷蒙的双眼,依稀间看见渐行渐远处映出三人身影,一蓝一青饰云纹锦衣文客紧随着一位冠四方平定巾,衣绯罗圆领衫,腰紫绫镶玉带,踏元色双脸鞋的花甲老者行至奉礼阁坐席中间,接受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的注视。

“诸位……老朽乃当朝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暂时没有查到相关字号,暂以靖国为字),左侧蓝衣者锦衣卫北镇抚司理刑乃吾长子吴邦辅、字玄素,右侧青衣者锦衣卫南镇抚司乃吾次子吴国辅、字期生。”古稀老者提手捻髯,目光如炬地说道,“现京都遭围,吾皇以天子之身坚守国门,为人臣者不能分君之忧,毕生憾事也,然则今执皇命于身,未曾交付亦不敢轻言身死为国。尔等皆大明子民,国难临头之际,甘愿为缩头鼠辈乎?”

一朝天子一朝臣,目下农民义军势头兴起,如燎原之火席卷九州,明王朝如强弩之末分崩离析皆在一瞬之间,谁又愿意在此时此刻投向弱势一方?一己之力岂能与灭国之势相抗,犹如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罢了!如若选择有误赔进去的不仅仅是自家性命,更是整个族人的鲜血,本姓宗室也会随着另一王朝的兴起而彻底消失在刀斧之下,这般抉择谁又敢轻易投掷?唯有举棋不定,玩弄酒杯装傻者、沉默不语卖疯者、蹙眉咋舌表痴者……满席皆是。

“虽目下大明局势不稳,然则南京、浙江、江苏、江西、福建、广东、广西、贵州、四川、云南、以及湖南山东部分地区仍处于大明治下,兵甲已越百万之数,携山海关数万关宁铁骑形成钳形之势,这天下大势又当如何?”玄素轻轻的取手中包裹的一层金黄色绫罗,一个精致的纹龙黒木锦盒展露于手中,慢慢将黑木锦盒托于头顶之上,双膝缓缓触地,俯首高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吾皇万岁万万岁……”花甲老人侧身退步屈膝跪地,左手按于右手上,支撑在地,手在膝前,头在手后,缓缓叩首到地,稽留多时,俨然间父子之道在君臣之道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见传国玉玺者如帝君亲临,吾皇万岁万万岁……”阁主云烟大行稽首之礼,一时呆滞的众人也随之附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玄素亦处跪拜之中,高举着这神圣之物,俯首激情慷慨道:“吾皇口诏‘护传国玉玺于留都’……”

“臣孟明遵旨领命……”

“臣期生遵旨领……”

“民女云烟遵旨……”

“下民燕清风遵……”

“民女白雪……”

一众二十六人皆俯首称道。

“诸位豪情侠气,玄素铭记于心,请受在下一拜”玄素起身右手抱着玉玺压左手行稽首之礼,“此行玄素不敢保证诸位平安,现如有退却者,可跨席而出,玄素绝不阻拦,以千金之礼相送!”

“皇皇终日如东逝流水,默默平生似西斜残阳。素素一世缺剑锋相对,昧昧人生乏刀刃碰撞!”一白衣女子束身而立,轻抖白莲衣袖揖手,“公子高义,白雪自愧不如,然则为了天下苍生黎民,小女子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谁说女子不如男’白雪门主心系天下苍生,在下宇文轩又岂敢推辞?”把玩着酒樽的白衣男子对着白雪诡异一笑,惹得白雪白皙的脖颈洒满红晕。

“燕山派甘愿玉碎于国殇之中!”燕清风一字一板地决然道。

“无极派李岩(即李信,字岩,也有说法字林泉,号威,来源中国知网文献“明末李岩——唐村《李氏家谱》历史价值索析”一文,备注真实历史确有李岩此人,其兄长为无极拳创始人,立无极派,源于千载寺三圣门太极宫,但其并非闯王李自成手下,据考证其与红娘子的故事也纯属虚构,为了剧情发展特意添加,相传其父是天启年间的举人,明朝兵部尚书李精白)愿为天下苍生走此一遭!”一位束墨黑网巾素衣素袍男子揖手回敬道。

“燕京东方世家愿赌谋国之局”一位着举子传胪服,披深蓝罗袍的中年男子揉(和谐)搓着手中的玉石冷漠地道。

……

“结识诸位,实乃玄素之幸!今愿歃血为盟,结八拜之交,荣辱与共,共赴前路!”玄素环视着众人将传国玉玺小心翼翼地放入纹龙黒木锦盒用金黄色绫罗包裹起来,轻轻放置于旁侧的方桌之上,右手并指划过左掌,一道血痕间缓缓滴下殷红的血,“叮咚……叮咚……”滴入方桌上的酒坛内,“期生?”青衣男子拿起酒坛亦如复是,云烟阁主白练飞起,数滴鲜血落入坛内,一时间奉礼阁内血珠飘零,悄然间唯有“叮咚……叮咚……”的绝世歌谣罢了!

“唉……老朽年事已高,暂且由两犬子代劳”古稀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长叹道,“一不僭越父子之礼!二可起见证之效”

“苍天在上,君父为证,今吾等二十九人行八拜之礼,愿共赴罹难,同行义死!”

“一拜知音之交如伯牙子期

二拜刎颈之交如廉颇相如

三拜胶膝之交如陈重雷义

四拜鸡黍之交如元伯巨卿

五拜舍命之交如角哀伯桃

六拜生死之交如刘备关羽张飞

七拜管鲍之交如管仲鲍叔牙

八拜忘年之交如孔融祢衡”

每出一句众人附和之,行一拜,八拜礼毕传酒共饮之,起身礼成。

“诸位义士为大明流下的血,亦定会篆刻于在史册之上。而今京都易进难出,护送之任护京锦衣卫所难以一己承担,更有虎视眈眈者觑于此物,若落入奸佞之手只怕苍生饱受涂炭,请各位侠义之士务必竭尽全力相助!当下护京锦衣卫所一千三百五十余众将士已分别猛突于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以达声东击西之效。现拙五堂各领一队分向突出,麒麟堂永定门、青龙堂左安门、白虎堂右安门、朱雀堂广安门、玄武堂广渠门,为确保行动机密六派八门三帮四大家主事人、阁主、吾共同抓阄选择所属分堂,听候五位堂主差遣,真玉玺的护送路径也唯有也唯有吾一人知晓,望各位誓死相护……”

“咔嚓……”奉礼阁正门被一冠圆顶巾,垂黑色流苏饰物,衣淡青色衣袍的嘴角流血男子飞身撞裂开来,众人没有似惊弓之鸟般惊慌,只是无声无息中凝眉于寒风撩来的方向……

漆黑的夜耷拉着脑袋,仿佛一切肃杀都与它无关,它只是这场戏外的看客罢了!明媚的灯光不甘心身处事外,浓重的好奇心驱使着它探身前观一番,几丝调皮的灯光越过黑夜的阻隔,慢慢的向前延伸,暗黑的夜色看惯了是非争闹,缩回身躯远离纷争不休的俗世。依稀间几丝灯光的临摹下在黑屏之上留下一婀娜身姿,随着一阵阵的“吱呀吱呀”踏雪的脚步声传入奉礼阁,轮廓越发清晰开来。

“咻……”一声暗影里飞来暗器,直逼玄素,玄素双指瞬间夹住暗器,紧锁眉头看着指间那熟悉的暗器竟是一支青玉笛,凝目远望奉礼阁正门,逐渐清晰的轮廓逐渐映出人影:青兰白玉发钗簪在曾几何时见过的桃心髻上,沾满多多白雪的紫兰纹白色霞帔在寒风里飘下几片雪瓣,一把幽紫色的雕兰花宝剑停留在六分青兰花绣的七色百蝶饰的白底褶衣裙旁,吱吱呀呀的歌声随着青兰纹弓鞋落下分外清晰,逐渐嘹亮的‘歌声’响彻整个奉礼阁……

“你……允诺过的!”

“是!”

“是她?”

“不是……”

“是你?”

玄素无言以对闭目,咬牙以示默认。

“哈哈……”紫衣白裙女子一声长笑,右手轻拨,紫兰剑鞘如离弦之箭飞向云烟,玄素如幻影般挡在云烟面前右手挡飞剑鞘,紫衣女子撩剑而起,一道紫光划过奉礼阁空际,黑玉石的地板上流下长长的白痕不知是紫衣女子身上遗落的雪花之痕,还是剑气纵横间划裂玉石落下的白色之迹。

“咣……”一声清脆的断剑落地声打破了一切寂静,断落的紫兰剑尖在黑玉地板上久久哀鸣,另一半剑身哭泣着流出鲜红的血液悲痛欲绝,“咣……”“生亦同生,死亦同死”哭泣的紫兰剑身脱离纤纤玉手发出人生最后的哀鸣。

“你……你为她……为她竟然……竟然?”紫衣白裙女子看着地上的沾血断剑,语无伦次地说道。

玄素左手捂着腰间流血的伤口,右手扯着蓝衫一挥,“咔……”单膝跪于古稀老人面前,“‘外有直项之名,内实騃dai不晓政事……’”玄素右指蘸血,奋笔疾书,“今君父在上,长子玄素以血书休妻……即刻起你商兰(史书记载商周祚之女,商周祚:字明兼,号等轩,明绍兴会稽人,燕阳公长孙)除名吴氏族谱,今生今世与吾再无瓜葛……”

“唉……何必……何必如此……”花甲老人背过身,不愿看他们任何一眼。

玄素将血书揉(和谐)搓一团和青玉笛一起扔在商兰身上,两行清泪早已从商兰脸颊滑落,滴在瞬间苍老许多的青丝之上,滑落到她颤抖的手指间,抖动的左手手指慢慢拾起揉(和谐)搓成团的血书,鲜红的血迹在泪水的浸润下已散成模糊一团,右手轻轻抚摸着沾满血迹的青玉笛,“哈哈……

紫兰剑舞楼台月,

青玉笛鸣曲上邪。

一剑一笛双飞宿,

与君决时剑断绝!

吴邦辅(不以字号称呼对方,古代禁忌),一切都怪我商兰有眼无珠昔日誓言不过一场戏言……如今紫兰剑断,留这青玉笛何用?”双手提起“咔”青玉笛瞬间折成两节,“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商兰拿着血书渐渐消失在雪夜之中……

众人纷纷想着这位蓝衣男子、紫衣女子、玉阁阁主之间有何瓜葛……玄素轻咳着血,“家丑让诸位见笑了,时不我待,即刻出行!”

五堂堂主领着抓阄择出的人选离开奉礼阁……

“玄素,前路漫漫为父只能陪你至此,为父……为父去陪你叔伯走最后一遭了……”老者独自一人踩着厚厚的雪融入黑色之中……

“父……亲……告诉她‘今生今世我心里只有她一人’”玄素左手捂着伤口把断裂的青玉笛递交给老者,转身走进玉阁里……

“云烟……多谢你陪我演完这场戏……”看着帮自己包扎伤口的白衣女子玄素满怀深情地说道。

“你这么做,于她已是残忍,今夜只怕又多了一为情而死的女子……”云烟剪断包扎的针线,放下空空的药瓶。

“不……还有云凡,她定不愿弃他而去……”玄素眼里充满了迷离眼神,“走吧大事为重!”玉阁唯一的两个人影也渐渐消失在雪夜之中。

申酉时分京都北镇抚司理刑府邸东厢房

飘飘洒洒的白雪在寂静的夜空中闪着亮丽的光芒,随着寒冷的春风翩翩起舞。时不时的火炮声成了黑夜最为最美的音乐,偶尔夹杂着一阵阵鬼哭狼嚎、惨绝人寰叫声的伴奏,形成了京都最为凄美的绝响。一道道火光划过紫禁城的上空,如流星飞逝、如烟花般绽放出最美最美的色彩,在死亡之光的映衬下群星黯然,山河动色。

“轰……”霎时间寂静的夜陷入了哗然,平静的大地瞬时颤抖起来,北镇抚司理刑府邸单檐攒尖式屋顶的斗拱的瓦片也散落了些许,覆满白雪的屋顶宝刹在火光间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保佑着整个府邸,坚固的正脊、垂脊犹如偌大的盾牌挡住了零星飞来的几支失控的翎羽箭,厚实高大的枋、柱似袒胸露臂的卫士守护着宅院的一花一木。

灯光火光闪烁下,一紫衣白裙女子匆匆地穿过没人守卫的正门,越过一方花池,迈着急促的步伐沿着曲径绕道东院,径直走向东厢房,嘶哑着声音喊道,“凡儿……凡儿……”慌乱情急之下打开没有锁的东厢房门,灯火通明的屋内,一方花梨木方桌立于窗前,几许雪白的宣州纸平铺方桌中央,一台方砚罗列正前,数支黑漆毛笔挂在大理石座的挂器之上,右侧一盏青花茶杯冒着些许热气,飘着燕京白茶独有的沁人心脾的香气,旁边明亮的烛火照亮了整个房间,那张黑色桦木椅显得分外锃亮,房屋左侧一架檀木琴具靠墙而立,蒙纱着青兰花边的白布琴套,琴具右侧则是挂着各式各样的笛子,白色的笛套覆盖着,上门布有一层细微的灰尘,像是很久没人触碰过。两侧两盏博山炉此刻还散发着些许檀香,正中红彤彤的熏炉中木炭喳喳的烧着是不是发出几条火舌。后侧一绣有“宗悫长风”的屏风横跨整个厢房,紫衣白裙女子越过那素绢屏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九尺长散发着香气的红木床,灰白色的床帏被串心结系在床楣两侧,整齐长方棉被横置于淡蓝色床单之上,平整如方镜。

紫衣白裙女子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来不及掩上东厢房的房门,便跑过东院院门,直奔正堂内室。与往昔的北镇抚司理刑府邸一样今夜灯火通明,唯一不同的是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蕙娘……凡儿在哪?府邸发生了什么事?人都去哪了?”紫衣白裙女子慌忙之中被正堂门槛磕绊了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便问正在擦拭桌椅的一位盲眼的老妇人。

“兰小姐,先闻正阳门火炮声连篇,少爷带着家奴们去西直门……”蕙娘扔下手中的活计,扶着还没站稳的商兰说道。

商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泪水不住的流淌下来,“蕙娘……,这二十多年来你为府邸的大小事费尽了心,如今你年事已高”商兰哭泣着从衣袖中取出数张银票塞入蕙娘手中,“可兰儿却不能侍奉你了,你拿着离开这儿,找个没有战乱的地方过日子去吧!”

“兰小姐,你折煞老妇也!这老妇万万不可要啊!”蕙娘丢开了商兰塞入她手中的银票,“蕙娘生是理刑府的人,死是理刑府的鬼!”

“也罢……也罢……想必农民军入城也不会难为你这位老妇人,蕙娘……你多珍重!”商兰取出衣袖里的丝绢擦拭眼角的泪水,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出正堂大门……

申酉时分京都北京城西直门

“轰……轰……”一声声巨大的火炮声响震得北京城不断地晃动着,一朵朵火炮在漆黑的夜空划过西直门的上空绽出美丽的花瓣,守城的兵士们抖动着双手双脚蜷缩在城墙垛口之下,在刺眼的火炮撩光映照中更显那一张张苍白畏缩的脸庞。

“站住,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西直门内城楼卫士拔剑挡住一位未及加冠披发垂髫、披淡蓝褶白兰罗袍、着举子传胪服、踏白灰色云头履的少年男子。

“在下新科进士吴良玉(吴良玉,字云凡暂不明确,特意以我自己的名字吴凡起名,崇祯十六年赐同进士)求见,劳烦阁下通报太常太卿……”少年男子立身揖手道。

“咦?云凡贤弟?”一位冠四瓣明铁盔,披带有血迹的白袍,负的黄铜锁子甲,腰虎头钢柄刀的中年男子右手挂着血色绷带,左手执巡夜令旗道。

“鑫……宇兄,你……兄长……舍弟闻贼寇三攻西直门,特领家奴前来助阵!”云凡看着眼前昔日同窗好友,今日奋战沙场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一时慨然道。

“贤弟你能来,为兄甚是高兴!”鑫宇左手把巡夜令旗插于腰间,越过两个卫士左手置于云凡肩膀走向城楼之上。

“舍弟不善操纵兵甲不能与兄共御贼寇,报效国家惭愧之至,汗颜之极……”侧脸看着鑫宇左手手臂上被火铳击中的伤口还渗着些许鲜血,云凡扯开自己白兰罗袍的一角,给鸿志包扎着伤口。

“贤……弟……走吧,你祖父和叔祖父此刻都在城楼,不在箭楼,”鑫宇一时语塞只好转个话题说道。

“祖父和叔祖父在一起?”云凡一脸黯然、沉默不语,二人消失在城楼石阶的尽头……

“血月当空、天下大乱又是三百年,你我也有十年未曾对饮了吧!”西直门城楼高台之上一位古稀老者拿着两樽黑釉器身红布锦丝封盖的酒坛递给一戴鎏金錾花四梁小银冠、着银绣云雁绯袍、腰素花、并白玉衔芝绶带的花甲老者道。

“道不同不相与谋……”花甲老者挥袖而立,仰面于天,仿佛没有看见递过来的酒坛,任凭那只沧桑无力的手于寒风中拿着那沉重的酒坛。

“圣生(吴麟征,字圣生,浙江海盐人。明天启二年(1622)进士,官至太常少卿。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攻打北京,吴麟徵值守西直门然而所有城门均破唯独西直门没有,北京城破自杀而死)啊!你还是看不透,还是看不透啊!你我堂兄弟的事实注定的抹不去的,没有我多年来的殚精竭虑吴氏宗族能久立庙堂之上?没有我为你们遮风挡雨你们还能锦衣玉食?也罢……过去的终究过去了,如今帝国大厦将倾,宗族危矣!你我今日能做的只不过是成为王朝的陪葬品罢了!”古稀老者将久久立于空中的酒坛扔向圣生。

“过去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今日也只是以这仅存的血缘陪你走这最后一遭,但愿你我九泉之下能够直面列祖列宗!”圣生接过老者扔来的酒坛,撕开红锦,大口饮道“好酒……‘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如今还能喝到二十年的绍酒不枉此生……”

“是十九年的绍兴香雪酒……”古稀老者举坛和圣生碰撞饮道。

“云凡他……”圣生看着眼前的酒坛。

“是,只不过你我等不到他的加冠之礼了,这番对酒就当提前为他祝贺吧!”古稀老者大饮一口道,“来喝个痛快!”

“祖父、叔祖这般豪饮不叫上孙儿?”云凡吱吱呀呀地踏着满地的白雪走向两位老者道,鑫宇很知趣地缓缓后退不打扰别人的天伦之乐。

“怂娃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圣生老者对大步走来的云凡怒吼道。

“圣生……”古稀老者看了圣生一眼,把酒坛扔向云凡道,“等你小子多时了!”

“噢?祖父知道孙儿要来?”云凡接过酒坛猛饮一通之后,将酒坛扔向古稀老者问道。

“哈哈……”古稀老者大手一旋抓过飞来的酒坛,一声长笑:“谁让你小子流的是我的血呢!”

透过天穹之中如血的月光,正阳门城楼高台之上面面军旗随风飘飘洒洒,林林总总之中有三个身影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叔祖父,今夜闻贼寇猛攻西直门,孙侄儿特领家奴百人前来协助!”云凡停止了嬉笑,从雪地台阶上起身合身而立向圣生揖手道。

“区区几百人不过杯水车薪……”圣生看着眼前稚嫩的孙侄儿带着几分醉意起身独自走向城楼边围,“贼寇精明近日围城而不攻,而今夜单单以哑炮轰西直门,三攻三(和谐)退实乃攻心之举,你来的路上也看到了虽伤亡不多但人心以散,京城破亡旦夕之间而已!”

“轰……”一阵阵火炮声贯穿整个夜空。

“叔祖父,孙侄儿明白,如今贼寇哑炮之举实为明智,不但以哑炮之音达到震慑之用,而且更向整个京城臣民宣告着这是一支兵不血刃之师。”云凡看着面前那一夜之间满头白发的老者,“如此下去,只怕北京城不是被从外部打开,而是内部!”

“不愧是我的孙儿能看到这一层面,祖父甚是欣慰!”古稀老者看了一眼一脸无可奈何的圣生,起身拍了拍比云凡的肩膀感慨道,“连营百里气吞山河,任谁看到眼前的一切都会不战而降吧!”

“大势已去,叔祖父唯一能做的就是殉国罢了!”圣生深邃的眼眸看向天空,仿佛寻找着属于他的那一颗星辰。

“祖父,叔祖父,凡儿以为当下尚有补救之法可以一搏!”云凡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其一:天寒地冻叔祖父可令将士们灌水于城墙之面凝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冰墙,诸城门间皆可用此法,以御贼寇;其二:拙兵甲于各部各司言各地勤王军队不日抵达,忘臣民莫过惊慌已达安抚之效;其三:秘密集结精锐突围以求援兵。”

“鑫宇……”圣生大吼道,鑫宇急匆匆地跑来听命俯首,“鑫宇听命:拙三卒(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五两为一卒)兵士寻沙石从内封死城门,并用护城河水内外同时浇筑凝成冰城;令昭华提五十骑,告知各城门皆照此法,且沿途呼喊‘勤王之师’三日后即达。”

“臣将领命!”鑫宇起身看了一眼云凡边扭头大步离开。

“叔祖父内外封死北京城不久会变成死城,只怕人心……”

“凡儿你太年轻,不知官场,只怕无人会照做吧!”古稀老者捋着全白的胡须,“听天命,尽人事,为人臣者能做的只有这些……”

两位老者互相对望了一眼,相互碰了下酒坛埋头寻醉……

“公父、公叔父,兰儿这厢有礼了!”西直门城楼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紫衣白裙女子的身影。

“娘亲,你怎么也来了?”云凡看着眼前泪痕未干的女子,跑了过去,“娘亲你怎么哭了?”

“凡儿,娘亲来找你的!”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拿着东西带着凡儿赶快走!”古稀老者将一个金黄色绫罗包裹扔向商兰,“圣生,拿一套破旧的便服给凡儿换上,在将他们二人缒城而下。”

“公父,商兰只希望能够和凡儿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求您念在凡儿是你唯一的孙儿份上成全我们吧!”商兰接过金黄色绫罗包裹,挥手扔在地上,跪在地上哭道。

“混账东西!”古稀老者看着散落的包裹中滚出的纹龙黒木锦盒,大手一挥在商兰脸上映出五个深深地手指印,“君上恕臣大不敬之罪!”俯下身跪在地上爬向纹龙黒木锦盒。

“祖父……”云凡跑到商兰旁边看着哭泣哀求的娘亲一时语塞。

“给我跪下,都给我跪下!”老者小心翼翼地将锦盒包裹好,双手置于头顶俯首道,“凡儿,这是传国玉玺,你们母子二人一定要将它完损无缺地护送到留都,附带这封书信一起勿记一定要交付徐石麒徐大人,切莫落入武将之手,以防自立之辈。即便京都沦陷大明依旧会东山再起,宗族也有再起之日。”

“靖国你疯了……”圣生看见靖国手中的传国玉玺跪在地上喊道。

“我没疯,这是皇命,皇上他甘愿以身守社稷,为人臣子能做的只能替君分忧!”靖国咬着牙狠狠地说道,“凡儿前路为你铺好,大明的希望就靠你了,宗族的未来也落在你的肩上!”

“祖父……”云凡跪着身躯慢慢地接过祖父手中那沉重如山的金黄色包裹,“真若如此,云凡甘竭肱骨之力也要为大明点燃希望之灯”久久不能平静自己内心……

“凡儿……你……”商兰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接过那生死之符印。

“商兰,公父知道你想什么,这条路凡儿他必须走,这是他的使命,是他身为大明臣子的职责!”吴孟明起身从衣袖之中取出两节断裂的青玉笛递给商兰道,“玄素劳公父转告你‘此生此世他心里只有你一人’”

“凡儿,只怕祖父看不到你的加冠之日了,今夜之饮就当你的成年贺酒,祖父没什么送你的,这块如意玉坠乃是明世宗(朱厚熜嘉靖)赏赐你高祖(吴孟明的爷爷吴兑,字君泽,号环洲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后授兵部主事、郎中、湖广参议、蓟州兵备副使。隆庆五年秋,擢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的作为你的加冠之礼吧!”靖国取下腰间白青色的如意玉坠,略有几分不舍的递给了云凡。

“凡儿,叔祖父这辈子没有子嗣,视你为己出,如今唐突之间送你一句话‘清官非贪贪过贪,忠臣非奸奸超奸’日后官场之上望你能够仔细揣摩!”圣生淡然地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你们走吧……”

“祖父、叔祖父,凡儿不孝未能使您老们颐养天年,凡儿走了,您们多多保重!”云凡和商兰被缒城而下,于城门底面对西直门高台叩首三下……

“老鬼,你多保重,别比我先死!”靖国挥袖之间消失在了浓浓的黑夜之中,留下圣生一人独自于西直门高台之上看着眼前的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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