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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所有这一切,——这个烈性姑娘几乎是欢欢喜喜地向围在旁边的人们说道——她已觉得无足轻重,不再放在心上。相反,一想到很快就能迫随她那已被处死的未婚夫,她感到心满意足,无比陶醉。一切转瞬即逝,这种感觉透过她的全身,使她暗自欢欣。审讯时她干脆什么问题也不回答,甚至当看守把她和后来的那批犯人一起推进这座监狱的时候,她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因为她知道心上人已死,她自己正幸福地在这死亡的路上向他靠近。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使她牵肠挂肚?所以她也就完全漠不关心地在一个犄角里坐下。后来,她的目光刚刚适应房屋里的黑暗,就发现一个年轻人的姿态与众不同。这个青年靠着窗口默默沉思,那模样和她未婚夫平常出神凝视的神情真是出奇的相似。她竭力不让自己心里产生这样一个荒谬虚妄的希望,尽管如此,她还是站了起来。恰好在这一瞬间,那个青年走近了蜡烛的光圈。她大吃一惊,真不明白在这魂飞魄散的一秒钟里,她竟然没有死去,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当她突然发现那早已被认为惨遭杀害的未婚夫竟然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时,她的心像是一个活物要从她胸口跳将出来。事后她说起来还一直激动不已。

姑娘以飞快的速度急急忙忙讲了上面这番话。与此同时,她的手一直紧握着她心上人的手,一刻也不松开。她一个劲地紧紧依偎着她的未婚夫,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仿佛她对心上人就在身边还一直心里不大踏实。这两个年轻人表现出真挚缠绵的柔情,这动人的场景奇妙地使他们的难友内心受到强烈的震撼。这些人方才还麻木不仁,疲惫不堪,漠不关心,不动任何感情,此刻突然变得热情洋溢,情绪活跃,挤在这一对如此奇特地结合在一起的情侣周围。看到他俩这极不寻常的遭遇,每个人都忘却了自己的命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对他们说句话,表示关怀、赞许或者同情,但是这情绪激昂的姑娘抱着一种如醉似狂的自豪神气拒绝接受别人的惋惜。她说,不,她很幸福,无比的幸福,因为她现在知道,她将在同一时刻和她的心上人一起死去,谁也不必去为对方悲泣。只有一点美中不足,那就是她不得不用她娘家的姓,她还不能作为她心上人已经婚配的妻子和他一同去见天主。

她这番话说得非常坦然,毫无企图,几乎刚一说完就已忘记。她一次又一次地和她的心上人热烈拥抱,所以没有注意到,罗伯特的一位战友被她的这一愿望所深深地感动,此时已小心翼翼地溜到一旁,和一位年纪稍大的男子开始低声耳语。他俏声说出的那些话似乎使那人非常震动,因为那人马上挣扎着站起身来,艰难地挪动脚步向这对情侣走去。他对他们俩说,他是图尔农的一个拒绝宣誓的神父——他身上的农民装束其实根本叫人看不出他的身分——因为有人告密才被逮捕,来到这里。尽管他现在没有神父的衣裳,可他心里依然意识到他所担负的职务和他拥有的神父的权力。既然他俩的结婚公告早已宣布,何况两人已被判决,婚礼不容拖延,所以他乐于冒着风险,立即满足他俩这一完全合法的强烈愿望。在这儿,由他们的这些难友和那无所不在的天主作证,把他俩结为夫妻。

年轻姑娘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愿望能够又一次实现,她不胜惊讶地凝视着她的未婚夫,脸上带着疑问的神情。她的未婚夫回答她的是一道喜出望外的发亮的目光。于是少女便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屈膝下跪,亲吻神父的手,请求他就在这鄙陋的屋里为他们举行婚礼,因为她感到自己思想纯净,此刻完全充满了神圣的感情。在场的人听说这阴郁的死屋刹那间将变成教堂,内心深受震撼,不由自主地都被这位未婚妻的激动心情所感染,急急忙忙分头去做各式各样的事情,借以拼命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男人们把为数甚少的几把椅子搬来排好,在一个铁制的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旁边把几支蜡烛排成笔直的一行,就这样凑合着把那张桌子布置成一个祭坛。妇女们则把富有同情心的人在她们入狱时慨然相赠的少量鲜花匆匆编成一顶细细的花冠,戴在姑娘的头上。这时神父和她的未婚夫一起走进旁边的房间,先听新郎的忏悔,再听新娘的忏悔。等到这对恋人走近这座临时的祭坛,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有几分钟之久,屋里静得出奇,以致看守的士兵怀疑里面发生了什么可疑的事情,突然一下打开牢门,走进屋来。他一看见屋里正在准备进行的奇怪事情,他那张黝黑的农民面孔不由自主地变得神情严肃,充满了敬畏之情。他站在门口,不打扰他们,就这样在这不寻常的婚礼上,他自己也变成了沉默的证人。

神父走到桌前,用简短的几句话宣布,人们若想谦恭地在天主面前互相结合,那么教堂到处都是,祭坛哪里都有。说罢屈膝下跪,在场的人全都随着一起跪下。屋里是那样的宁静,连微弱的蜡烛光也稳稳的,一动不动。然后神父在寂静中间道,他们两人是否愿意同生共死,永远结合。姑娘用坚定的声音回答:“愿意同生共死。”这个“死”

字刚才还叫人不寒而栗,现在响彻这寂静无声的房间,清越,爽朗,不再有丝毫恐惧的味道。于是神父把他俩的手放在一起,宣布他们结为夫妻:“我奉圣母圣教会之命,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把你们结为夫妻。”

婚配仪式到此结束。新婚夫妇亲吻神父的手,囚犯们纷纷挤上前来,每个人都要向他们说一句特别亲切的话来表示心意。此时此刻没有人想到死。就是感觉到死的人,也不再感到恐惧。

与此同时,方才婚配时担任证婚人的那个朋友又和另外几个难友低声耳语,接着只见他们又开始奇怪地忙乱起来。男人们从旁边的小屋里把草包一个个搬出来,新婚夫妇还完全沉浸在梦幻般的婚礼之中,对于屋里的忙乱景象丝毫没有觉察。这时,那位朋友走到他们跟前,笑吟吟地告诉他们,在他俩新婚的大喜日子里,他和难友们很想赠送给新婚夫妇一件礼物,可是对于自己的生命都朝不保夕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人间的礼物可以馈赠!所以他们只想奉献一样东西,只有这个礼品才会使新婚夫妇感到愉快,觉得珍贵,那就是让他们两人安安静静地单独度过这一新婚之夜,这最后一夜。难友们宁愿自己在外屋再挤一挤,以便腾出那间比较小的里屋,完全供他们两人支配。那个朋友又补了一句:“充分利用这短暂的几小时光阴吧,生命流逝,片刻也不会再还给我们。在这种瞬间谁若有幸还能得到爱情,就该尽情享受。”

姑娘羞得满面通红,一直红到发根,可是她的丈夫却坦然地直视这位朋友的眼睛,感动地紧握他那兄弟般的手。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互相凝视。于是,没人大声指挥,男人们自动地排在新郎身边,妇女们排在新娘身边,大家神情庄严地举着蜡烛把一对新人送进那间从死神手里借来的斗室。由于心里充满同情,他们竟无意识地又想出了这种无比古老的婚礼习俗。

接着他们在新娘新郎身后轻轻地关上房门,谁也不敢对他俩即将度过的新婚之夜说一句不得体的话或者开一个庸俗的玩笑。因为自从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可是还能分给别人一点幸福以来,一种特别庄严的感情一直默默地笼罩在大家心头。每个人心里都对这个婚礼暗自感激,它使他们分散心神,不去思考自己不可避免的命运。于是这些囚犯在黑暗中东一个西一个或醒或睡,各自躺在自己的草垫上,直到黎明。在这充满了众人呼吸的房间里,难得响起一声叹息。

等到第二天早上士兵们进来,要把这八十四个犯人带上刑场去的时候,发现大家都早已醒来,并且一切准备就绪。只有新婚夫妇睡的那间屋子还毫无动静,他们两人疲惫不堪,甚至枪托撞击的沉重响声也没有把他们惊醒。那位傧相便轻手轻脚地跑进那屋,免得刽子手去粗暴地把这对幸福的新人唤醒。他俩松松地搂抱在一起,躺在那里。新娘的手放在新郎的颈后,像是忘了抽回来。即使在睡梦中脸上的表情凝固不动,他俩的脸庞也散发出幸福的光辉,松弛平和,使得那位富有同情心的朋友不忍心扰乱这样的安宁。

但是他不能迟疑,只好先摇摇新郎,以急迫的心情提醒他身在何处。新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猛地想起自己的处境,便满腔柔情地把自己的妻子扶着坐了起来。新娘睁眼一看,像个孩子似的大吃一惊,这只是因为冰冷无情的现实来得过于突然。然后她冲着丈夫会心地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新郎新娘手拉着手走进外屋,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往两边闪开,给他们让道,于是无意之中这对新婚夫妇就在前面带路,领着犯人们走上死亡之途。尽管人们对上刑场的悲哀队伍早已习以为常,大家还是无比惊愕地目送这支奇怪的队伍渐渐走去。因为领头的这两个人,一个青年军官和那个头戴新娘花冠的姑娘身上散发出一种如此不同寻常的欢快情绪,可说是满有把握的幸福神情,即便是感觉迟钝的心灵也会充满敬畏之情,感觉到这里蕴藏着一个崇高的秘密。其他的囚犯也不像平时去法场受刑的死囚那样脚步踉跄,步履蹒跚地往前挪动脚步,而是每人都用火辣辣的目光,怀着坚定不移的信任,紧紧盯着这对新婚夫妇。他们两人出乎意料地三次实现自己的愿望,这两个幸福的人身上想必会再发生一个奇迹,一定会再发生一个奇迹,那最后的奇迹,从而使他们大家在九死一生的绝境中获救。

然而人生中虽常有奇妙的事情,但真正的奇迹并不多见,当时在里昂城里成为家常便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一伙人被带过大桥,领到勃罗托的沼泽地里,十二队步兵在那里等候着他们。平均三支步枪的枪筒瞄准着一个人。人们把这些囚犯一队队排好。一梭子子弹打来,把他们大家都撂倒在地。接着士兵们就把还在流血不止的尸体扔进罗讷河,湍急的流水麻木不仁地把这些陌生人的面孔和命运都冲到河底。只有那顶新娘的花冠从那位即将沉入江心的新娘头上轻轻地脱落,还在漫无目的地,非常异样地在滚滚向前的波浪上面漂浮了一阵,最后这顶花冠也终于消失了。关于那个从死神嘴边夺得的,因而值得纪念的新婚之夜的记忆也随之消失,久久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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