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桃花有些凋谢，就连柳絮也换成了翠绿的细长叶子，飘舞在风中。
身上的衣裳也随之减少，昱泓偶尔也会一两次在我面前提起鈭斋的才学，能让昱泓真心佩服的才学。也是，他本就不是传闻中只顾风流的永王爷，看来我为昱泓选的师傅并没有错。
缓步走出佛堂，自从那夜鈭谦口中说出那话来，他便很少来锦华殿，即便是来了，我也是无论如何都提不上笑脸。
抚上自己的脸，我还是惹他厌恶了吧。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与他向来不是一条路。
拂过飘舞的柳树枝，我停下脚步，湖的对岸重重叠叠的宫殿，而与我此时相对的正是金翘宫。算起来，该有多少日子未见她了，我那位柔弱的妹妹。
夏昭媛沉默地在我身边站立，失去孩子的打击让她神色憔悴，身子也一直病怏怏的，总不见大好。原本淡然的风采，现在显得更加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她最近常常来佛堂陪太妃念经，正是娇艳绽放的年纪，在她身上却只感觉到死一样的寂静。
“妹妹……”我偏过头，仔细地看着她。
沉寂的眸子在看向对岸的宫殿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她对我的话恍然未闻，我思来想去，脑海里浮现鈭谦的警告，然而话语哽在喉处，吞不下吐不出来。
“妹妹真以为此事就宋昭华所为？”
她闻言，孱弱的身子猛烈地一颤，如我预料地激动转身过，拉住我的衣襟，目露少见的凶色。“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凶手到底是谁？”
问话，她哑然而止，似乎明白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真的也在怀疑，依她的聪慧，她怎么会相信凶手是宋昭华呢。
我反握住她的手，带着蛊惑的声音，慢慢地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想不想知道真相呢？”
她眸子里瞬间急剧流转无数的思绪，那张恬静的脸上更是狰狞地变换着。
“宫里掩藏太多的真相，不是你不想与人为敌就可以永远置身事外的。”
她悄然转过身，背对着我，肩膀微耸，似在轻声地啜泣。
我见到她的身影缓缓离去，仿佛一幅张开的水墨画，点点的愁绪随水晕染在洁白的纸间。
她没有过多的追问，我亦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方才的那一幕，定能使她与鈭谦心生隔阂，对事实的真相产生怀疑。在巨大的悲痛过后就会染起熊熊的仇恨之火。
难道不是吗？我望着静溢的锦华殿，似乎听到那飘渺的箫声。
“娘娘……”清秀俏脸涨得通红，还急喘着气。
她不顾清云的阻挡，越过她们，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手指着湖的对岸。“娘娘，您过去看看吧。”
她这般失态，事情定不简单，我刚准备转身却疑惑地回头。果然，她的双眼红肿，似哭过一般。
“什么事？”
她闻言，目光躲避，却不敢说出口。
“到底什么事！”我突然厉声喝道，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手藏在衣袖里握得发白。
她猛然又哭了出来，惹来清云的责骂。
她“扑通”一声跪在我的脚边，手颇为无力地拉着我的裙角。“娘娘，迎平姑姑她……”
迎平？我今早起来就没见过她，也不知她去哪里。
“你慢些说，迎平究竟怎么了？”我蹲下身，轻抚着她剧烈颤抖的背，心中的不安却渐渐变大。
“皇后娘娘昨夜传了迎平姑姑去栖梧宫，今日一早姑姑就被……就被做成人彘，放在栖梧宫外的宫道上。”
眼前瞬间漆黑一片，我用手使劲地按住心的位置，那里很疼，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挖出去一般，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娘娘……”周围一群人忙过来扶住我，耳边嘈杂不堪。
“放开本宫！”我拂袖散开她们，自己缓缓地起身，望向湖的对岸。“本宫要去栖梧宫。”
“娘娘……”清秀突然抓住我的裙角：“娘娘不要去……不要去……”她眸子里闪烁着痛苦的神色，话语更像是喃喃自语：“很惨的。”
“就是惨，本宫才一定要去。”我不能放迎平一个人在那里受苦，我要去接她回家。目光转向锦华殿，又看向那座小屋，迎平，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回家的。
“娘娘……”我甩开她们，大步地朝栖梧宫走去。
她这是在杀鸡儆猴吧，想用迎平来警告我，不要我轻举乱动，可即便如此，你也无须用这般残酷的手段！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黑暗中一般，那个一直待在我身边的女子，似乎正坐在床边垂首做着女红，又仿佛弹着琴微微对我笑着。迎福、迎万、迎安，她们之中谁曾对我真心过，对我不弃不离过，只有迎平。
我已习惯有她的陪伴，如同已习惯每晚的箫声。
栖梧宫门外的宫道上，早已围了一圈黑压压的人。
我望着最里面，却心中害怕得不敢再向前靠近。
众人之中，也不知谁看见了我，纷纷让出一条道，露出最里面的黑黝黝的大缸。
就在那里，乱糟糟的发丝失去生气地散乱在缸边，除却这个，再也看不见什么。
听菊见我到来，从缸子便朝我走来，朝我行礼问安。
我略微看过她一眼，她似乎被我目光中的寒意惧怕，欲言又止地退到一边。
我慢慢地走向那个缸子，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作呕。血水覆盖了她洁白的身躯，她的头耷耸在缸边。我无法让自己再往缸中多看一眼，闭上眼深深地吸着气，将她散乱的发丝轻柔地拂开。
她惨白的脸毫无防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嘴角仍挂着凝固的血迹，眼眶处也深深浅浅地挂着血珠。
她嘴唇轻轻地动了动，我俯下身子去倾听她微弱的话语。
“对不起……娘娘……别让……殿下见到……这样的我……”
我点点头，鼻子一酸，眼角却掉不下一滴泪来。
伤心到绝望便是这样了吧，连眼泪都无法落下。
我用自己的脸摩挲着她的脸，柔声道：“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下辈子，我做你的奴婢。”
她柔弱地一笑，像秋日里被风霜侵袭的菊花，开着热烈，透着悲哀。
我靠在她的头边，嘴角尝到她脸上的血迹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