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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战书

七里镇上,悦朋客栈。

小燕子自药铺抓药回来,复亲自煎药,送至太白老怪房间。

她知道七绝毒传自湘西,是天下第一奇毒,由毒虫、毒草、毒药各七种,经七七四十九天秘制而成,中此毒者皆活不过七日,除非鬼医林道仙再生,否则世上根本无药可解。她抓的不是解药,不是解药的药解不了毒,只能稍微调理一下太白老怪的身体。

太白老怪喝下药,仍自闭目,运功调息。

此番中毒,若非他以内力强行逼出毒血,只怕早已毒发身亡。但他中毒时尚与黑衣人对峙,耽误时间,故而毒血虽被逼出,却仍有少量七绝毒的毒素残留体内。短时间内,他已不能剧烈运动,更不可使用内力。内力一动,毒素就会跟着动,直至毒发身亡。

自太白老怪中毒,已过六日,而传闻中七绝毒者有七日之期。再过一日,若他仍安然无恙,那么此毒便不致夺去他的性命。小燕子下定决心,今夜不眠不休,亦要守护好因她中毒的糟老头儿。

糟老头儿非但不糟,反倒最是可爱。

小燕子眼瞧着糟老头儿喝药时满头大汗,不免担忧道:“前辈,您要不要紧?”

太白老怪仍自闭目,却道:“丫头,你何苦顾我。我若毒发,岂不皆大欢喜,你就不用再担心我会去杀你的傻哥哥。”

小燕子面有不快,极其认真地道:“前辈,您怎能如此小瞧我。您是因为救我才会受伤中毒,我若不顾您,岂不是连那下毒的黑衣人都不如?纵是您毒伤痊愈,杀掉我跟傻哥哥,我亦毫无怨言……”话至此处,她突然脸上微红,讪讪道:“前辈,您是如何知道傻哥哥的?”

她是江湖客,自入江湖,她的命便交给江湖。

她在喝酒时,可以豪气万丈、斗酒三千;她路遇不平事,亦会行侠仗义、义无反顾。但她终究是女儿身,女儿该有的羞涩她全都有,她只是藏在心底,不愿被外人看到。一旦她的心事被外人知道,她便会害羞。

但她的羞涩只是一时,很快会换上江湖客该有的从容、自信。

太白老怪看她一眼,满目柔情,打趣道:“那日林中篝火,你梦里一直喊着他,让他快逃,让我不要杀他……”

小燕子听罢,脸上微红,嗔道:“前辈,您好不知羞,竟学会偷听别人梦话,实非君子。”说着说着,她突然极其认真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前辈您……您会不会杀他?”

她声音很轻,轻到自己都听不清。

她在害怕,害怕得到一个实非心中所想的回答。后来她自然而然便低垂下头,数起手指,以掩饰心慌。

太白老怪细思良久,方缓缓道:“你知道答案的……”他在说话时,一直看着她,看到她的难过,看到她的失望,他于心不忍,转而道:“除非,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永远不要来找我。”

数日相处下来,他已有些心软!

他是一名剑客,一名视剑如命的剑客,剑客的心本该如剑一般冷酷、无情。他这一生,始终保持着一颗剑客的心,冷酷、无情。但此时此刻,他竟是心软,全然不顾剑客的心,若白玉笙此时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定下不去手杀他。确切说来,他是害怕伤她的心,她就像他的家人、唯一的家人。

他虽冷酷,却不愿伤害她!

小燕子喜极而泣,激动道:“多谢前辈,我……我保证让他躲得远远的……”

她实在太高兴,她的高兴不止于太白老怪承诺不杀她的傻哥哥。不知不觉,她已视眼前的老怪物为自己人。她的自己人并不多,傻哥哥也是她的自己人,她不愿看到自己人杀自己人。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却不出声。小燕子擦掉泪,嘴上嘀咕着“谁啊”,人已缓缓走至门前。但她并未立即开门,只因她担心门外是黑衣人派来的杀手,太白老怪身中剧毒,黑衣人手段卑鄙,她着实不敢大意。直至敲门之人回一声“姑娘,我是小裁缝”,她方才收起银针,打开房门。

站在她眼前的,果然是小裁缝。

小裁缝眯着细眼,“嘿嘿”笑着,他没有多看眼前的小燕子,却是不住地往房里瞅,仿佛在瞅物,仿佛在瞅人,仿佛在瞅一个未知的神灵,显得极为恭敬、肃穆。小燕子只当他是来领赏钱的,遂自腰间取出两锭银子。

她问:“事办成没?”

小裁缝看到银子,便不再瞅房里,两眼放光,连忙回道:“办妥,绝对办妥。姑娘吩咐的事,小的纵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她问:“你确定?”

小裁缝眼瞧着自己被怀疑,遂辩解道:“不瞒姑娘,那日听姑娘吩咐,想着立即将那消息散播出去,怎料小的尚未开口,便听闻白公子已然杀死许多江湖中人,成为人神共愤的大魔头,吓得小的不敢多言。但小的后来一想,小的是受雇于姑娘的,便要对得起姑娘的赏银,于是鼓起勇气,凭小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今江湖多半相信白公子已死。”

她问:“死在何人之手?”

小裁缝稍一细想,便脱口道:“回姑娘,依小的看,白公子是死于江湖。”

她之所以如此问,是想起凌霄山上断腿血人的指认,他们皆指认白玉笙为凶手。如今听完小裁缝的解释,虽不甚满意,却不算太糟,遂将银子丢给他,嘱咐道:“拿着吧,省点用。”

小裁缝连忙接过银子,揣进怀里,千恩万谢。但他并不走开,亦不看她,一双细眼却不住地往房里瞅。她不知他在瞅什么,亦不知他在想什么,可她很反感他的眼神,或许自那****向她索要银钱方肯告诉她白玉笙的所在起,她已对他心生厌恶,不再当他是以前的小裁缝。

以前的他,一半是裁缝,一半是乞丐!

如今的他,彻底丢掉裁缝的身份,全身心投入到乞丐的饭碗中!

时已入冬,寒风冷冽。他穿着一袭破旧长衫,多处破洞,却任由冷风灌入,瑟瑟发抖,而他往日腰间随身携带装有针线的旧荷包,亦早已杳然不再。没有针线,便不能称之为裁缝;不是裁缝,却仍唤着小裁缝的名。

她用手挡他的眼睛,没好气道:“怎么?嫌少?”

小裁缝这才收回目光,脸上堆满笑,油腻如菜花,辩解道:“没……没有,怎么会嫌少,姑娘出手如此大方,小的最是佩服姑娘。”

她好奇道:“那你为何不走?”

小裁缝往楼道两边瞅而再瞅,方小心翼翼道:“小的是来送信的,里面那位可是闻名江湖的太白老怪?”

她发现小裁缝的言行举止着实怪异,遂上下打量起他,总算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封信,这封信似乎极其重要,因而他的手牢牢抓着,以致原本浅白的信封,此时却印上他满手的油黑。

她指着信,问道:“谁送的,送谁的?”

小裁缝却不答她,沉默良久,方鼓起勇气,冲房里朗声道:“我小裁缝,身为丐帮弟子,受帮主之命,特来送信给太白前辈。”

小燕子听罢,着实生疑。

师伯为何会指派小裁缝来送信?师伯是如何知道前辈在客栈的?师伯为何要送信给前辈?师伯的信上会写些什么?万千疑惑,皆系于小裁缝手上的那封信;只需拆开信封,便可解惑。

她正想着,却听房里的太白老怪道:“丫头,把信拿进来。”

她只得接过信,瞧见信封上写着“太白老友亲启”六个墨黑大字。此六字刚劲有力,极为郑重,她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而她的预感一向很准,待欲问个明白,小裁缝早已悄悄溜走。

或许一般人见到太白老怪,皆不敢久留。

她摇摇头,走进房里。

太白老怪打开信封,抽出一张浅白的纸,白纸黑字,简简单单,寥寥数行。他看完信,随手一丢,丢到地上,嘴上却道:“极好,极好!”

话音未落,他一阵咳嗽,便缓缓闭目。

小燕子顿时生疑,遂捡起地上的信,一字一字读。可读着读着,她的身体竟是颤抖、摇晃起来,以致读不下去。她猛地撕碎信,碎到稀烂。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以致她复抢过信封,将信封撕碎,碎到稀烂。她仍有些害怕,遂捡起碎纸,滴上灯油,烧为灰烬。

原来信非信,而是挑战书!

一封足以轰动整个江湖的挑战书,只因它是丐帮帮主穆青峰向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太白老怪所下的挑战书!

数十年前,名剑秋霜,绝迹江湖。

自那以后,无影剑横空出世,遂成天下第一剑,剑的主人太白老怪更是一举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太白老怪曾凭此剑笑傲江湖,无人能敌,后来效仿真一散人,携剑归隐太白,不再过问江湖俗世,因而数十年来,一人一剑,已成传说。

传说的人或物,一旦重出江湖,必将掀起巨浪。

巨浪滔天,非无风起。如此巨浪之下,必有一番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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