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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人见面

江小龙醉眼朦胧地看着长满青草的坟头,几朵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儿错落有致地散在其间,盛开着微不足道的美丽。他哂笑一声,望着从天另一头飞过来的青鸟,目光随之而动,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运起混元劲大声吼道:“师傅,师傅,师傅…”

但听传过来的回声层层叠叠地混在一起,恰如滚雷,响彻云霄,吓走飞鸟,驱散回环在山腰的云雾,站在华山之巅的江小龙瞪大眼睛,惊愕着大笑三声,头一次体会到了岳子杨所说的“孤傲”,闪着双目喃喃道:“原来、原来,你的剑法是这么炼成的啊!”

剑法仅仅不过是心境的另外一种表现罢了。

江小龙想到岳子杨平素的怪癖的为人和孤傲的性格,暗道:“老头儿,今天老子为你作一回恶人!”便麻利地弯下腰双手齐出,左右开弓三下五除二地拔光了此时在他眼里又显得颇为小家子气的野花,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远远可听:老子下回来看你时给你种满“我花开过百花杀”的菊!

有道是:

青鸟破苍空,西岳负孤冢。

提酒惜故人,归去意重重。

华阴镇

镇子坐落在华山七十里外,很是繁华。

一条官路和一条小河把它剌成了三瓣儿,在河道与官路交汇的节点处开着家朴素的茶肆,无论是南来北往的游客亦或是左近的人家都爱在这儿喝上口大碗茶,那清淡的微微苦涩茶水慢慢顺着嗓子眼儿缓缓淌下滋润肺腑的感觉,叫江小龙终生难忘。

大前年带着岳子杨骨灰回华山的时候走错了路,那时的他有幸尝过一碗,如今多跑这三十里的冤枉路自是为了这茶—

“大爷,给我来碗茶,不,来两碗!”江小龙右手捏着下巴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左手冲佝偻着腰正在给左边桌倒茶的老者比划着剪刀手刻意拉长了那个“两”字说道,样子多多少少显得有点儿二。

“这位小哥儿当真要喝两碗?”老者拎正民窑烧成的粗糙褐色茶壶,摇着头提醒道:“你喝不了的,没必要浪费这一文钱。”缓步走到江小龙所在的桌前,近乎身体本能般地提壶倒水,清脆的“哗哗”声里眼见剔透的淡青色不快不慢地上涨,铜褐色的大手一顿,茶水刚好与粗糙的碗沿儿平齐,便是连一滴水都未溢出。

“大爷,好手艺!”江小龙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在记忆中,茶的味道非常好,往多了不敢说,两碗应该不在话下,于是他便麻利地拿起桌上的另一个空碗放在面前满是期待地瞧着老者,看起来老者方才的话算是白说了。

老者咧嘴笑笑,依照江小龙的意愿重复了刚才无比完美的动作,一样的干净利落,一样的分毫不差,倒完后便提起告罄的茶壶转身离去,沙哑着嗓音说道:“这两碗茶,就当是老汉我送小哥儿的吧!”迈着一辈子如一尔今稍显蹒跚的稳当步伐,坐在了茶棚门口儿,默默地用蜡黄的双眼瞧起路上的人们,像官府门前的石狮子般守护起茶肆来。

没有人知道老汉究竟见过多少种人,在门口儿冷眼旁观了多少年。

“多谢大爷!”江小龙对着老汉的背影谢道,缓慢地捧起微热的大碗茶,停放在嘴边,吹了吹飘在茶面的几片深褐色碎叶,闻着似有似无的苦香味儿,满怀期待地“吸溜”着嘬了一口,然而—

“咦?”江小龙满是好奇地轻道一句,“大爷,这茶叶,莫不是与前几年冬天的有所不同?怎么和我记忆中的味道相差许多?”他犹豫中又饮下一口茶水,缓慢地小口小口咽下,不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把目光转向老汉,等待老汉的解答。

老者听完江小龙的话,收回平静中略显呆滞的目光,转过身子来从怀里掏出巴掌长的烟袋锅子,右手拿着细长的柄儿在麻鞋底磕出残留的烟灰,左手从门口挂着晾晒出暗金黄色的烟草叶儿上掰下一旮瘩碾碎,细细地洒进锃亮的锅子里,点燃后,道:“小哥儿是第二次来老汉的茶棚,大前年冬天小哥儿赶错了路,在我这儿喝过一碗茶,想不到今日竟又特意来尝一碗。”

江小龙放下茶碗,大步跨到老汉旁边,学着他坐在曾被无数人跨过的干裂门槛上,点头,若有所思道:“想不到,大爷竟然还记得我。”亲近之情自心底生出,便又往老汉的身侧挪了挪,留下小半个门让人出入。

刘老汉嘬口旱烟吞吐着烟气,咳了咳看着面前的少年说道:“老汉我种的茶叶几十年都没变过,西北之地长出的茶,向来都只是一个味儿,你,是这么多年来除了我之外第三个能喝出不同味道的人!”

“嗯?是吗?”江小龙呼吸着很是刺鼻的烟气,捏着下巴思考起来,就在这时,茶棚外面的官路西边远远地传来舒缓的马蹄声。苦思片刻而不得的他忍不住说道:“江小龙请求老大爷解开小子的疑惑。”话毕,便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刘老汉的昏黄双眼。

“小哥儿呀,老汉我虽然懂的不多,却是知道,这人呐,经得事儿不同,尝到的味儿就不同。像是我,初尝茶时,嘴里就像塞满了黄莲,苦啊!”刘老汉似是想起了什么,咬着烟袋锅子很是愣了一会儿,叹息道:“现在呀,这茶,和喝水是一个味儿!”

收起烟袋锅儿,拎起提了大半辈子的“老伙计”颤巍巍地站起来佝偻着身子装茶去了,伛偻的背影让江小龙见之心酸,侧过头去恰好见到一人牵着高头大马朝着茶棚走来,眼珠儿远远一扫,就算是用他那万分挑剔的眼光刻意找茬儿也很难说出来人的缺点,“一个完美的人吗?”他不由暗暗发问,甩开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起身重新坐到座位上,回想起刘老汉的话语,陷入沉思。

大前年的那天,刚刚好,是冬至,一年中白昼正式蚕食黑夜的起始,万物播种下“一岁一枯荣”中“荣”的萌芽之时。江小龙背着岳子杨的骨灰穿行小半个中原大地,整整度过了几十个无助的日子,在黑暗的时刻他尝尽了人生百味中的苦,路途的艰辛,走错道路的丧气;感受着无能为力的苦涩,对变强的渴望,对弱小自己的愤怒……在几乎是他最为纠结、最为迷茫、最为困惑的生命阶段,他在雪夜中那座古典小镇的朴素茶肆里,特别是在刘老汉的那碗苦茶里,他竟然意外地尝出了丝丝甘甜,浸在苦中的甘甜!如饮仙液琼浆般地反复回味着仅卖一文钱大碗茶的每一滴水,从第一口的苦中隐甜,到苦甘交织,再到甜味掩盖苦觉,到最后满嘴的馨芳……

可以说,江小龙的一生因这碗茶而改变,而如今的他一无当时之心境,二又抱着玩笑之心,品到的茶味自然大相径庭,昔日的甘甜是内心的感悟,现在的苦涩便是茶原本应有的味道了。

品茶之人,绝大多数时间品的仅仅是茶本身,机缘巧合福至心灵之下,品的才叫人生。茶如人生,人生如茶,这话,在理。悟到了,一文钱的茶里就有菩提;悟不到,御用的极品也是枉然。

想通来龙去脉的江小龙重新回过神儿来灵动的眼睛寻找着可以说对他有恩的刘老汉,把困惑他许久的两大碗茶撇在一边,自嘲地笑了笑,“何必强求自己,强求这茶呢!”便再也没考虑过对这两碗茶的处理办法,不禁暗暗思量:“老大爷所说的另外两人又都是谁呢?”

思量中,眼前的视野微微一暗,江小龙抬起头便见到一双深邃如老泉、清澈如寒潭的眸子,刚才牵马而来的人竟是站在了桌对面,温和、平静、略带笑意地看着自己,环视一圈儿,却是发现不算小的茶棚里不知何时坐满了人,也难怪他有要和自己拼桌的打算。

来人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异亲和力,叫原本就极为自来熟的江小龙更是好感大生,左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笑着道:“大叔,坐!客气个啥!”把自己面前的茶端过去,放好,琢磨着:“这回,大爷的好意总不会白费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这人虎目一边儿打量着极具灵明劲儿深合自己脾胃的少年,一边儿用右手端起满满的茶,饮下一大口,不无感慨地叹道:“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茶了,江小兄弟,多你谢啦!”细细算起,距他上次喝这茶已经过了足有四个春秋,时间虽然在推移,但是这茶味儿却是一点儿也没变。

这世上总是有些人、有些事,一辈子也不会变,而生活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这些事才变得更加美丽,丰富多彩。

原本满心喜悦的江小龙在听道那句“江小兄弟”中的“江”字时身子立时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心底暗叫:“我的娘,这家伙这么有气势武功还这么高,咱们不光得小心些,还得稍微收敛,嗯,对,收敛那么一点儿。”此时的江大少混迹江湖足有两三年,早已不是初出江湖的肥羊,“哈哈,哈哈”地狂笑两声,把方才脸上那难看笑容极为地迅速抻自然。

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桌对面之人自是不在意小店里其他人听闻狂笑声,纷纷投来的不满、好奇等目光,嘴角含笑地微微摇头,那样子,活脱脱一副大人看破小孩子恶作剧时的无奈耸肩和苦笑样子,“这孩子,倒是个可造之材……”他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面前名叫江小龙的少年无疑是他这十多年来见过的最具灵性的孩子,特别是那双闪着狡黠鬼怪光芒的眼睛,和他的一位故人像极了,以亲切为主的复杂情感难以言表。

江小龙多坏呀,脑子转都不用转地就看明白了,眼前自己摸不透深浅的威武之人笑容的意思,“娘的,这老小子……不好糊弄啊!”暗骂了句自己刚才还好感大生之人,以不变应万变地又小声笑了笑,猫戏老鼠的把戏以前总是他来当猫的,这回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当耗子了,更可恶的是,面对的还是只成了精的大狸猫。

对待比自己弱小的、值得尊重的良善之人,岳江师徒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像只乖巧温润的兔子;碰到比自己还狂的、不干人事儿的家伙,他俩一个比一个像是只残忍的豺狼。“嘿,你江小爷我还就是不信这个邪了!非得斗斗你这只老猫!”如此看来,岳子杨式的孤傲,江小龙没学十成十也有个七八分。

可惜,总能把别人耍得团团转的江大少这一次根本没有赢的可能,因为这于朴素中不掩贵气、平易近人中难隐威武、寂静如水外表下藏着岩浆般炽热之心的雄壮男人叫朱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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