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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响乐会

冯大海走进后厨,看见阿裂已经蒸出了八屉包子,正在包馄饨,旁边还煮着满满一大锅鸡蛋汤。

水秀在娘家还没回来。

阿裂并没有看冯大海,但显然,他知道他来了,于是更加麻利。冯大海注意到他的嘴唇又青又肿。

“阿裂!这么早就来了……”冯大海感觉有些尴尬。

“哦,冯哥,我昨夜……睡不着,就过来了。”说着有意把脸扭向一边,似乎在躲避着冯大海的目光。

冯大海坐在角落里,定定看着阿裂,闷闷地问:“办成了吗?”

阿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无所谓:“成了。”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似乎为了减轻冯大海的尴尬,又好象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的嘴怎么回事?”冯大海忍不住发问,同时,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阴云。

憋了半天,阿裂终于红了脸道:“是,是嫂子她,她咬伤的……”

“好哇你呀!你这无耻的东西呀!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胡来呀……说!她叫的声音是不是很……她是怎么叫的?!”气急败坏说到后来,冯老板都带了哭腔。

阿裂见他如此,一时呆了,嗫喏道:“老板,这……这不是你命我做的吗?”

冯大海泪流满面,仰天长叹:“水秀啊水秀,你嫁给我这些年,虽说我给你的那种事情不多,可也有过几次把你搞得要死要活……你,你一激动就爱咬我呀!那个疼呀!那个痛快呀!如今,你怎么逮谁跟谁来,全忘了夫妻结发恩哪……”越说越委屈,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墨夜,繁星,酒馆。

只剩两个客人,还在对饮轻谈。桌上四碟小菜,一壶温热的醇酒。

两人微醺,一个神色渐浊,一个目光如炬。

早已过了打烊的时候,掌柜的怀揣双手,斜倚着柜台,流露出一丝倦怠的神情。但他却不敢发作出来,因为这两人其中有一个,是孟二郎。

对座的李秀才是个浪荡书生。他抱定“知识就是力量,有权才能有钱”的信念,年年参加科考,又年年名落孙山。这里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不是他不发奋,只因天资不够,心又不静。

李秀才嚼着满口油腻腻的猪头肉,含混不清地笑道:“依小弟看来,这大臀女子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稳当。”

孟忠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窗外的月亮吸引了他的视线——上弦月。他又想起几天前的那个夜晚。

他举杯,轻吟,神情痴婉:

“黑发难留,朱颜易变,人生不比青松,名消利息,一派落花风。悔杀少年不乐,风流院,放逐衰翁。王孙辈,听歌金缕,及早恋芳药。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数房中。不比荣华境,欢始愁终。得趣朝朝,燕酣眠处,怕响晨钟。睁眼看,乾坤覆载,一幅大春宫……”

李秀才笑道:“这是明代湖上笠翁李渔《******》中的词句吧,孟兄居然将这首《满庭芳》记得这般清晰,小弟实是佩服得紧。”

孟忠道:“莫以凡俗而不屑。古来多少悲情雅致,妙绝之笔,皆容于表面粗鄙之作,一如《金瓶梅》,《风流二世》等奇书,又有几人能解个中深意?故依我见,这大俗亦即大雅矣。”

“不错。”李秀才酒斟双满:“吾辈应从大俗中觅得大雅之精髓,便以《******》为例,其通篇尽是幸事之描述,虽‘劝人窒欲不是劝人纵欲,为人秘淫不是为人宣淫’,然乍读之下悟出的也不过诸如‘大臀蕴藏着大性,实乃男人之大幸’此类,而略加品味,即能悟到‘这山望着那山高’,‘珍惜眼前所有才最重要’的道理,常人也就到此为止了,然小弟却还有更深层的参悟。”喝了口酒,截口不语。

孟忠笑道:“李兄几时学会了卖关子?既有如此一番妙论,必有非同凡响之见地,小弟愿闻其详。”

转日正午,孟忠来到冯大海的饭铺。饭铺里食客很多,孟忠找了个角落坐下。

冯大海和阿裂在后面炒菜做饭,水秀里外穿梭,上菜,结帐,忙得不亦乐乎。她来到孟忠跟前:“孟公子,真是稀客,要吃点什么?”

孟忠凝视她的眼睛:“两只白白的发面枣馒头,一根粗黑带毛的大山药,一碗粘稠粘稠的白浆。”

水秀望着这个眼含忧郁的年轻人,怔怔出神,几天前那个令她黯然销魂的夜晚又清晰地回到她的眼前。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眼神,她的脑中反复回响着一句话:难道是他?这个无恶不作的孟二郎……

品味着孟忠点的这几样吃食,水秀脸上呈现出粉红色的欢喜。转过身来,她的手中多了一张纸条。

茅厕里,水秀略有紧张地展纸观瞧。那是一幅简单的图画:天上一弯上弦月,下面一片枣树林,在林子的边缘,一男一女拥在一起,地上有一只熄灭的灯笼……纸的背面,是两个字——子时。

怦然心动,水秀把纸条捂在胸前。多年前初恋的感觉此刻正回到她的意念中。她忽然觉得阳光照亮了自己内心的每个角落,世界到处充满了生机勃勃。

“我今晚要回娘家。”正午的高峰期过后,水秀对冯大海说。

冯大海隐含讶异地看着媳妇:“怎么了?不是刚回来没几天吗?”

“刚才康妈妈传信说我爹昨天出门跌交伤了腿,我得去看看他。”

冯大海审视她的脸,表情里带着些许不信任和令人疲倦的醋意:“是吗?那么巧,该不是你有别的事吧?”

“别的事?你认为是什么事?”水秀直视着丈夫的眼睛,毫无愧色。

冯大海倒是面露愧色,顾左右而言他:“哦,没什么就好,没什么就好……阿裂!馒头该出锅了!”

阿裂进来正迎上水秀出去,他条件反射般用手半遮住自己的嘴。他感到水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带着一丝笑意。

他忍不住停下,转头,流连地望着水秀,一顿一顿,一颤一颤,款款离去,直到走出视线。

“阿裂!你这棒槌!快来干活!”冯大海眼中射出酸涩的恶毒。

下午,冯大海悄悄溜出去找康氏。

他坐船穿过两条水道,来到康氏所住的街,远远正看到康氏挎着个蓝花包袱,低着头匆匆迎面而来。

“康妈妈,这么急火火地要到哪儿去?”冯大海抢上几步,拦在身前。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冯大掌柜,吓了我一跳!”康氏下意识把包袱往怀里收了收:“有事吗?”

冯大海干笑一声道:“没什么要紧的,我只是想找康妈妈问一件事……”

“有事快说,我这还有要紧事呢!”

“就是,就是……我家水秀说她爹把腿摔伤了,这消息是你告诉我家水秀的吗?”冯大海呼吸急促起来,他真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可是,事与愿违。康氏冷冷又飞快地应了句:“没有。”绕过冯大海,迈步就走。

走出几步,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回身说道:“冯老板哪,凭我的了解,你家水秀可是个让人省心的良家女子啊!绝非那种乱来的人……”

康氏匆匆离去,留下一个呆呆的冯大海。

入夜,月明,无风。

子时临近。出镇的路上,水秀走得飞快。

她为即将到来的事激动不已,心中似有邪灵驱使,她更加快了脚步。

她哪里知道,在她身后,有个躲躲闪闪的影子在紧紧跟随!

枣树林就在眼前。

这次,水秀还没入林,一个黑影就从林中闪了出来。说是黑影,倒不如说是白影更合适,因为他穿了一袭白衫。

在皎洁的满月清辉下,白衫客微笑着等在林子边缘,他甚至没有如上次般戴上面罩,不是孟忠是谁?

冯大海心中一凛:是他?!我还以为是阿裂……缩身在路边一块大石之后,只露出一双悲哀的眼,目睹着让他心碎的一切。

水秀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奔到白衣孟忠面前,她扔下灯笼,飞扑进他的怀中。

一个悠长悠长的酣吻,孟忠温柔地说:“今夜的月亮,好圆。”抱起水秀,走入林中。

冯大海不觉泪湿眼眶。他很矛盾,不知究竟该不该冲过去。他是个怕事的人,没事怕有事,有事怕揽事。

如果我不过去,自己的老婆便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别人乱来,即便装作没事人似的溜走,这内心的自责与啃噬又如何承受?

可如果我冲过去了,又会是什么结果呢?十之八九会被孟二郎暴诛一顿,那可是个浑不论的主儿啊!并且从他夜着白衣来看,既自负,又明显带有挑衅的意味,来者不善哪!他既决定要做这种事,便一定是有了必得的信念,如果硬着头皮冲上去,那么绝对的凶多吉少,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冯大海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更令他心碎的事发生了:从林子里,传出了水秀不加掩饰的娇呼!

那要命的声音一波响似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它挑战着陈旧的理念,呼唤着原始的兽性。这样的月圆之夜,这样的暗林幽境,一切都隐含着几分轻微的残酷,几分罪恶的快感,几分适宜,几分宽容,几分顺理成章,也蕴涵着几分诗意的怅然……

冯大海在自摸。他的耳边,回响着一曲抒情的交响乐,凄婉尖锐的小提琴,深沉粗重的大提琴,还有无数意念中的碎片产生的钢琴,单簧管,萨克斯,长号,甚至三角铁的声音,在它们中间,是女高音和男中音两位世界级歌唱家的倾情演绎……

是什么?湿润了我身旁的大石?是泪?还是汗?还是什么别的液体?也许,是老婆想起对丈夫的背叛时,偶尔滴落的泪水……

在林中,水秀真的在流泪,但那是疯狂的泪水,不顾一切的真正释然的泪水。

交响乐时而低沉舒缓,时而激越高亢,起伏又跌宕。

一片混沌中,冯大海率先把持不住,喷薄而出,那是内心的挣扎过后,一股自嘲的快感,认命的快感。

犹如人在熟睡时忽闻闹钟铃响,冯大海的混沌交响音乐会乍然出了不和谐音。几个人,一乘轿,悄然闯入这片艺术的氛围。

月光下,冯大海定了定神,看到一台四人小轿,从大道来到枣林边缘,轿旁紧随一人,身着蓝袍。

轿中之人显然是被林中两位歌唱家的雅韵所吸引,一声轻叱:“落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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