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应该说杨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恶梦。
他梦见了在大学校园的南湖边，自己和闫怡婷相依而坐，互诉情话。他梦见了过年时，母亲煮好了饺子，让自己不要急着吃，给死去的父亲上柱香。他梦见了夏天杨府，一个叫杨静的小女孩陪自己捉蛐蛐，一位美貌妇人，安详地看着他们。
他又梦见了自己在和闫怡婷追逐嬉笑，腿忽然不见了，闫怡婷却和王文耀相拥在一起。他梦见了，自己正在给父亲上香，抬头一看，父亲的黑白照片上也有着母亲的身影。他梦见自己捉到了一只好大好大的蛐蛐，他欢笑着，奔跑着找杨静炫耀，却发现杨静倒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他到处寻找美貌妇人，却发现突然下起了雪，雪地里只有一颗人头，周围浸满了鲜血，好像一片白百合上衬着的红玫瑰。杨悦对着人头怯生生得叫了声“娘”。人头对杨悦说道：“浩儿，不要学武，不要报仇，做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得过一辈子。”
杨悦感觉心里好痛，他发现白茫茫的雪地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开始恐惧驱使着杨悦奔跑，杨悦想逃走，再也不想见到只有雪没有人的地方。后来杨悦变成了迷茫，通天的白色，让杨悦不知道逃向哪里，疲惫拖垮了杨悦的身子，杨悦只能慢慢得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突然杨悦听见有人在和自己说话，虽然声音微小，但杨悦确确实实听见有人在说话。那人对杨悦说道：“你是一个废物。”
杨悦问道：“你是谁你在哪里？”
“知道你为什么是个废物吗？因为你是一个烂好人。”
杨悦说道：“不是的，帮助别人没什么不对。”
“你这个烂好人，看看你得到了什么？你好心救人，失去了双腿，回报你的是那姓闫的臭****跟人跑了。你帮助程墨，他却出卖了你，把你送到这没有人的地方。连对你最好的母亲，娘亲，姐姐，都被你拖累死了，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杨悦抱着头，堵住耳朵，叫道：“你不要再说了，别再说了。”
“废物，你现在还想逃避。别人对你狠，你要比他还狠。别人对你好，都是在利用你，你要做最狠最强的人。你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把别人都踩在脚下，拿他们的脸擦鞋，你要做人上人。世人既然辜负了你的好心，你就要让世人为此付出代价。”
杨悦大叫道：“你别再说了，求你别再说了。”
“废物，你去睡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我绝不会再让别人伤害我们。”
杨悦头痛欲裂，大声抗辩，“你说的不对，没有人类的互相帮助，就不会有人类社会。更不会有法律、道德、社会分工和社会分配。人类社会的发展能逐渐趋于公平，就是因为人类一次一次战胜自私，懂得让利给别人。帮助别人没有错，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那你也是没用的废物，你只会拖累别人。”
杨悦说道：“我是没用，因为我没用，害得母亲伤心，最后死去。因为我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死去，姐姐也死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发誓我要振作起来，以后一定保护好爱我的人。”
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寂静，杨悦看见前方杨夫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站在雪地里，杨夫人对小男孩说道：“浩儿去吧。”杨浩对着母亲点点头。
杨浩跑到杨悦面前，说道：“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绝不让爱我的人再受欺负。”说完伸指在杨悦额头一点。
杨悦感觉头部一阵剧痛，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再也分不清自己是杨浩还是杨悦了。杨悦看着自己只有七八岁的身体，知道这一切不是梦，他拥有了杨浩的记忆和情感，当然也拥有了杨悦的委屈和痛苦。
杨悦看见眼前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你醒了。看来二师姐的母蛊真的管用。”
杨悦继承了杨浩的记忆，知道眼前的小女孩和那农妇都是来救自己的人，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女孩甜甜一笑，“都说你们大户人家是贵人多忘事，我看是真的。前年冬天我流浪到济宁府，因为没有冬衣过冬，原本要冻死了，是杨夫人收留了我。你忘了吗？我们还一起堆雪人呢。后来姥姥路过济宁府，说我是个好苗子，要收我为徒，我就跟着姥姥走了。”
杨悦仔细回忆了当年的情景，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韩姑娘。”
小女孩笑了笑，“对啊，我是韩寻默，你叫我韩姐姐就好。”
杨悦问道：“为什么？你看起来比我还小两岁。”
韩寻默敲了一下杨悦的头，“人小鬼大，让你叫姐姐就叫姐姐，哪那么多废话？”
杨悦一阵无语，心想：“想我两辈子活了四十多岁了，还要叫你六七岁的小女孩姐姐，你才是人小鬼大吧。”杨悦岔开话题，“阿大呢？怎么没见到他？”
“二师姐在帮他疗伤，他中了幽冥指。二师姐说，可以帮他压住幽冥指的寒毒半个时辰。”
杨悦被严鸿魏点昏了过去，不知道幽冥指的厉害，好奇得问道：“那半个时辰以后呢？”
“半个时辰以后，寒毒会反冲禁制，到那时阿大就活不成了。”
“什么？”杨悦坐倒在地，“怎么会这样？我和阿大都中了幽冥指，为什么我会平安无事？你们一定有办法就他对不对？”
韩寻默摇摇头，“师姐养了一只食气蛊，这种蛊就算在巫盟神殿也很少有人养，只有师姐把它当做母蛊养了十年，我们用它来救你了。”
杨悦虽然不清楚什么是母蛊，但也听出了能救阿大的药非常稀有。杨悦感觉意味索然，自己刚刚保证要让爱自己的人不受欺负，就听到了阿大的噩耗。
韩寻默看见杨悦一脸不干，安慰道：“你也别难过来，幽冥指的寒毒只能靠自身内力化解，阿大剑法不错，但不擅长内功。再者，他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内力更是十不存一，这都不是你的错。”
杨悦摇摇头，“如果我能有一身好武功，阿大就不会死了。”杨悦心中默想，“我不能在这个世界稀里糊涂得就死了，我要回去好好问问程墨，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韩寻默说道：“那你以后就好好练功，学得一身好武功，好为你家人报仇。你放心吧，巫盟神殿虽然不要男人，但我会求姥姥收你为徒的。”
杨悦说道：“报仇，呵呵，报了仇又能怎么样？我的姐姐、娘亲、父亲还有阿大就能活过来吗？”
韩寻默一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八岁的小孩能说出的话，其实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言行也不像一个七岁的女孩。韩寻默刚想问问杨悦怎么会这样想，就看见二师姐扶着阿大从里屋走出来了。
杨悦看见阿大，泪水再也止不住了，他奔上前去保住阿大，把头埋在阿大怀里，叫了声“阿大”。
韩寻默也跟着眼圈一红，心想，“你这鬼灵精，这才像个孩子。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实验体除了自己，不都死了吗？既然知道活体大脑和千脑脑神经的兼容概率是万分之一，在那个世界该不会有傻子再来当被试了吧。”
杨悦抱着阿大，想起了小时候阿大陪着自己捉蛐蛐，想起了上元节阿大带着自己看花灯。现在想想阿大快死了，再也不愿意松开阿大，生怕一松手阿大就会死去。
阿大抚摸着杨悦的头，双手变得颤抖。他开始还强忍着眼泪，后来看见杨悦哭得越来越凶，阿大的眼泪也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流落下来。
石阿妮最见不得人哭哭啼啼，说道：“行了行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再哭一会，半个时辰就过去了。阿大，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对杨浩说吗？”
阿大听了石阿妮的话，强止住了泪水。指了指石阿妮和韩寻默，又指指门外。
石阿妮道：“你不让我们听吗？哼，忘恩负义，你就是求姑奶奶听，姑奶奶还不听呢。”说完牵着韩寻默的手走出屋外。
杨悦看石阿妮和韩寻默走出门外，知道阿大有重要的事要说。阿大取出些纸，又取出一只羊毫，看他写道：“有些事比划不清，我写给你看。”杨悦点点头。
石阿妮和韩寻默走出门外，石阿妮撇撇嘴对韩寻默说道：“你们汉家的男人忒小气，立个遗嘱还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那阿大平时存了多少私房钱不想让我们知道。”
韩寻默道：“师姐，既然别人不想让我们知道，也可能有别人的苦衷。”
石阿妮猛地敲了韩寻默一下头，“就你人小鬼大，七岁比我十七岁的时候懂的道理还多。他们不想让我知道，我偏要知道，腿长在我身上，他们管得着吗？”说完，石阿妮施展轻功跳上房顶。
韩寻默看着石阿妮摇了摇头，这个师姐比自己两辈子加一起的年龄还大，还是这样孩子气。
石阿妮揭开房上的瓦，看见阿大正在写字。石阿妮心中一喜，“要是你光用手比划，姑奶奶还看不懂呢，现在你写给姑奶奶看，那就怪不得姑奶奶了”。
阿大写道：“我本姓陈，是东海龙城的家奴。十年前因为一件事没做好，被龙家割了舌头。我怀恨在心，从龙城地牢里跑了出来后，偷了龙家的一件东西，龙家对我一路追杀。我逃到济宁府时，刚好摆脱了他们的追击，但我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后来你爹收留了我，我才活过来，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报答你们杨家的恩情。”
杨悦说道：“你对我们杨家做的已经够多了，是我们杨家欠你的。”
阿大一呆，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杨悦听自己说。阿大继续写道：“那件东西牵涉到武林中的一个大秘密，今后你千万不要向别人说。”杨悦郑重得点了点头。
阿大写道：“你要发个誓，今天发生的事绝不告诉第三人。”
杨悦心中一惊，他从杨浩的记忆知道，这个世界就像中国古代一样，对誓言极其看重。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竟然要自己发誓。这激起了杨悦的好奇心，他对阿大起了个誓。
阿大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宝剑，对着自己的右脸划去。杨悦惊呆了，房顶的石阿妮也惊呆了。他们看见阿大划开了右脸那道狭长的伤口，他从那道高高鼓起的伤疤中取出一角碎布，鲜血马上流满了脸颊。看他把碎布用衣袖轻轻擦拭，碎布上面的图案完好如初，一点也没有被血污染。
阿大写道：“不知道这块布是什么材料做的，水火不侵，刀枪不破，就连血墨也不能沾污。”
杨悦怎么都不会想到，阿大那道高高鼓起的伤疤里竟然藏着一张图，好奇得问道：“这是什么？”
阿大写道：“这是通往欺天灵藏的一角地图，如果你哪天能集齐地图，练成灵藏里的武功，这个世界没有一人会是你的对手，报仇对你而言也是轻而易取。”
石阿妮大惊，她没想到在这里能听到关于欺天灵藏的消息，还见到了欺天灵藏的地图。杨悦以前没听过欺天灵藏，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石阿妮却知道，那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神话。有人传说欺天灵藏来自域外，有人传说那是仙人飞升的洞府，但传说终归是传说，只有一个事实能证明欺天灵藏的存在。
一百二十年前，一个渔民迷失了航道，而且遇到了飓风。为了躲避飓风，渔夫登上了一座无人岛。他在岛上发现了一个****。洞穴深不见底，渔夫没敢深入，只在洞穴外围找到了两本书和一张地图。后来海水涨潮，淹没了岛屿，渔夫不得不驾船重回大海，幸运的是渔夫在海上偶遇了从东瀛而来的商船，最后辗转回到了家乡。
他回来后就不停地向别人诉说自己的经历，并且把得来的东西拿出来炫耀。有心人知道渔夫捡到宝了，当晚就引来武林中人的争夺。渔夫被砍得死无全尸，地图也被撕成了七块。附近势力最大的龙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仅抢到了那两本书，而且得到了七块地图中的三块。龙家本来是江湖中的二流势力，龙家家主练成两本书上的武功后，一下子跻身顶尖高手之列。龙家势力也急剧扩张，经过一百年发展，龙城成为仅次于八大门派的庞大势力，龙家也成为了第一大武林世家。这两本书上记载的武功就是龙家的两大绝学——翻海裂空掌和惊涛踏浪步。
石阿妮听到欺天灵藏心中一喜，心想“如果我把欺天灵藏的地图带回去给姥姥，姥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但阿大既然把地图给了杨悦，自己再去抢，难免有些愧疚。
石阿妮转念又想：“杨浩只是个九岁小孩，现在连内力也没了，身上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只怕会有杀身之祸。再说了这么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以后姥姥得到宝藏，学会了里面的武功，再随便教杨浩一招半式，让他去报仇也就得了。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想到这里，石阿妮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只想着把地图交给姥姥后，姥姥会奖赏她些什么。
杨悦看着阿大一脸鲜血，心中一阵难过，说道：“阿大，你疼吗？我不要什么地图，你快去包扎伤口吧。”
阿大一脸肃然，在纸上郑重地写道：“学武，报仇”。
杨悦心道：“这个世界这么多高手，自己不会武功，在这里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只是自己亲人的累赘。想到了姐姐的惨死，父母也凶多吉少，杨悦又是一阵伤感。”
杨悦说道：“阿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练武。”
阿大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对着杨悦翘了翘大拇指，又把那一角地图塞到杨悦手上，然后对着杨悦比划道：“少爷，你走吧了，我想自己静坐一会。”
杨悦知道阿大不想别人看着他死。别人那种同情的眼神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他想要静静得一个人死去，他死也要固守着尊严。一个家奴为了生存有时不得不向别人低头，而出生时的懵懂和死亡的庄严又诉说着主人和家奴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同。人与人真正的不同在于人生意义，人生意义只能在人生过程中寻找，至于能否找得到只有自己最清楚。
杨悦把地图收进怀里，走出门外。石阿妮问道：“阿大死了吗？”
杨悦斜瞥了石阿妮一眼，“你很希望他死吗？”
石阿妮说道：“我陪小师妹来救人，她让我救哪个我就救哪个。至于你们谁死谁活，我才懒得关心。”
杨悦感激得看了韩寻默一眼，说道：”谢谢你，韩姑娘。”
韩寻默神情一暗，“没什么好谢，我们只救了你一个人，你一定很难过吧？这次你最该谢谢的是二师姐才对，她出力最多，牺牲也最大，连她养了十年的母蛊都用来救你了。”
杨悦对着石阿妮一抱拳，道：“谢谢石姐姐。”
“这还差不多。”石阿妮冷哼一声，心道:“用一只母蛊换了块通天灵藏的地图，好像也没吃亏。”
半个时辰后，韩寻默、石阿妮帮着杨悦埋葬了阿大的尸体。坟地选在一片竹林中，竹林靠山面水，景色甚是秀美。杨悦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是阿大死前留下的，信中写道：“我本名陈耕生，家住福建泉州府陈家村，十二年前我离开家的时候，家中还有一位兄弟和一位老母亲。少爷，如果你以后学武有成，大仇得报，劳烦您去一趟陈家村，告诉陈家的人一句话。就说，那件事已经查清楚了，不是那个人做的。杨家对我恩重如山，阿大百死不能报答你们的恩情。”
杨悦看罢，收起书信，对着阿大的坟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说道：“阿大，你并不欠杨家什么，是杨家欠你太多，你的这句话我一定帮你带到。阿大，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杨悦经历了许多，像是突然彻悟一样，原本心中的千疮百孔，像突然变成了天窗，既散去了过去的阴霾，也照进了外面的阳光。杨悦明白伤痛、怯懦、消极、自卑只是生活强加给自己的情绪，自己只是缺少一个蜕变的契机。十年的时间并没有把杨悦变成另外一个人，散去阴霾后，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杨悦，只不过脑中多了杨浩的经历和记忆。
杨悦站起身来，对着韩寻默、石阿妮一抱拳，说道：“韩姑娘、石姐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此别过。”
韩寻默问道：“你不和我们回苗疆了吗？”
石阿妮本来想着杨悦会和她们一起回苗疆，一路千里迢迢，有的是时间下手。现在杨悦要走，石阿妮一呆，“你不想报仇了吗？姥姥的武功天下第一，你只要学到了一成，也就能报仇了。”
杨悦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去地煞殿，为杨家讨回公道。我听我娘说，江湖中除了八大门派，还有点苍、唐门、九华、金鸣等诸多门派，世界这么大，我想先到处走走。如果哪一天我觉得苗疆好，会去苗疆拜入不死姥姥门下，到时候还希望石姐姐能帮我在姥姥面前美言几句。”
石阿妮冷笑，“你以为我们巫盟神殿是集市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再说了巫盟神殿不收男弟子，你去了也不过去养虫子罢了”
韩寻默看杨悦去意已决，说道：“人各有志，我们也不强求。只是你自己一个人，让我们放心不下。”韩寻默取出一些银票塞进杨悦手里，“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路上用得上，如果以后被人欺负了，别忘来苗疆找我们。”
“既然小师妹都给你送别礼了，我也送给你一样礼物吧”，石阿妮拿出一个香囊，“这是我亲手做的，可以驱虫祛邪，希望你能用得上。”
杨悦接过香囊，感激道：“多谢韩姑娘、石姐姐，二位对我的大恩我记在心里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杨悦转身离去。
韩寻默怅然若失，她和杨悦虽然相处的时间极短，但就是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说不出得亲切。看着杨悦离去的背影，韩寻默忍不住问道：“喂，你打算去哪啊？”
“泉州府陈家村。”他背对着韩寻默挥了挥手，人渐行渐远。
杨悦不是不想拜入不死姥姥门下，只是他对不死姥姥不了解，对这个世界更不了解。他想先到处走走，了解这个世界，然后再做决定。三十年的阅历告诉杨悦，与其仓促地选择一条不适合自己，自己不喜欢的道路，不如多看，多学，多想，然后询问自己的需求和兴趣再做出选择。
杨悦先在村口一位老婆婆家借了根针，然后找了块布，把布块和里衣缝在一起，做了个夹层。然后把宝藏的地图缝在夹层里，这样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里衣的补丁，除非杨悦把衣服脱光，不然没人有机会欣赏到杨悦里衣里这块贴身的补丁。
杨悦雇了辆马车，一路不急不慢得向泉州府赶去。这些天的经历使杨悦坚信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因为这里的人不仅和自己一样有人格，有感情，有故事，而且整个社会有着浓重的文化积淀。这种渗入每个人骨子里的文化基因，只有通过人与人之间在整个社会之中漫长的磨炼才能形成。他才不相信一个没有人类概念的电脑，仅仅凭借想象，就能衍化出这样真实的世界。
难道这个世界，真像程墨说的，是和原来那个世界相平行的世界吗？为什么自己会通过一台电脑就完成了意识穿越呢？杨悦摇摇头，驱散了这些伤脑筋而且不会得出结果的想法，可能那个世界的科学家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吧。
杨悦继承了杨浩的记忆后，虽然人格没有发生改变，但无疑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他想要报仇，想要查清楚杨家灭门的真相，同时他也想要回去。因为程墨告诉过杨悦，有一个人进入千脑世界后，意识在原来那个世界里重新苏醒了，虽然那个人后来被人杀死，但这给了杨悦希望。
北方入秋以后一天比一天寒冷，况且今年济宁府十月就下起了雪，这天杨悦一路赶车，只觉饥寒难耐。他看见前方离驿道不远处有一家包子铺，杨悦想先买几个包子垫垫胃。他停好马车，走进包子铺，看见只有店小二一个人在背对着门站着。杨悦找了个桌子坐下，对小二说道：“小二，来五个包子。”
杨悦一边慢慢揉搓着已经冻僵的手，一边低着头想着心事。不一会小二端了一碟包子上来，杨悦刚想要吃包子，突然觉得小二举止奇怪。哪有给客人端上来包子，还站在桌子旁不走的道理，难道还想要看客人吃包子吗？杨悦抬起头来，看了小二一眼，一身寒毛瞬间炸了起来。他看见小二脸色苍白，两眼和鼻孔流出的鲜血干结在脸上，分明已经死去多时。杨悦是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的，这时候却不由得他不信，他转身逃向门外。
杨悦刚刚跑出门外，却发现前方站着一位身穿银饰花衣的苗族姑娘，那人正是石阿妮。杨悦看见石阿妮一阵愕然，不明白石阿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情况危急，也由不得杨悦细想了。杨悦对着石阿妮叫道：“石姑娘快跑，里面有鬼。”
石阿妮银铃般“呵呵”一笑，一指点倒杨悦，“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杨悦一愣，冷静下来，想起石阿妮出身湘西，有赶尸的本领，里面那具尸体说不定是石阿妮在捉弄自己，杨悦问道：“石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石阿妮道：“那我就直话直说了，把通天灵藏的地图交出来吧，算是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你们救我就是为了通天灵藏吗？”
石阿妮冷“哼”一声，“随你怎么想，但我这是为你好。你一个小孩子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难免会有杀身之祸，不如交给我，以后姥姥得到灵藏上面的武功，再随便教你一招半式，地煞殿那些人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宝藏，但这是阿大用命拼来的东西。他既然交给了我，我就不会轻易给别人。石姐姐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我不会用阿大的期望报答你。”
“好，有骨气，你大概觉得姐姐面慈心软，舍不得对你动手吧。”
说完，石阿妮划破杨悦的左掌，把一只小虫扔在杨悦手上，小虫闻到杨悦的血气，爬进了杨悦的伤口。杨悦感觉到左臂又痒又麻，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骨头上爬动，他强忍着痛苦，怒道：“你如果好好求我，说不定我就给了，你这样对我，少爷我偏偏不给你。”
“你不给我，我不会自己拿吗？”
她伸手点了杨悦气海，期门二穴，杨悦感觉半边身子也麻了，身体动也动不了。石阿妮把杨悦衣服剥了个精光，连里衣和短裤也不留，发现杨悦身上除了几两碎银子、两张银票、一个香囊和一封信以外什么都没有。
石阿妮问道：“地图呢？你把它藏哪去了？”
杨悦虽然手臂奇痒难当，还是故作一脸得意，“你自己也说了，我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会有杀身之祸。两个时辰前我入茅厕忘了带手纸，就正好拿来擦屁股了。你现在往回找，应该还能找到，说不定上面的粑粑还热乎呢。”
石阿妮的脸都气成了绿色，心道：“现在的小鬼怎么都这么难缠。一个神童转世的小师妹已经够自己受的了，这个小鬼怎么比那小丫头还鬼灵精？”。
石阿妮气愤不过，看着杨悦赤身裸体躺在地上，举起鞭子就狠抽下去。杨悦从小就是个硬骨头，身上虽然疼痛，偏要说道：“你这贼婆娘给小爷挠得好舒服，哈哈哈……，比大华宾馆的小姐力道还足。”
石阿妮看见杨悦一边大笑一边胡言乱语，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大华宾馆的小姐，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娇“哼”一声，“听说你们汉家男子都是些软趴趴，没想到你想要充次硬汉。就是不知道你这筋骨有没有我的鞭子硬。”话音刚落，石阿妮抽得更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