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错微微眯起了眼,路西法莫名地感到身边的云错似乎散发出了冷冽的气息。
阑似乎是被咒缚束缚得不舒服,挣扎了一下,只见阑手腕上的咒缚骤然爆出了耀眼的红光,虽然只是一瞬,阑却突然仆倒在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混账。”阑低声骂着,挣扎起来,“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歪过头去在肩膀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就在阑闭上眼平复气息的时候,云错却突然身子一僵。
“你,被改造了?”
阑睁开眼,盯着云错看了足足有十多秒,才突然一笑,“不愧是一七,看出来了?”
不是看出来了,是感受到了。
路西法紧张地望向云错,云错却没有要退避的意思。
阑换了个姿势靠着墙坐好,“他们抓住了我,然后给我注射了药剂,所以——我也变成实验体了。”
从爱上敌人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会有今天的结果罢。阑闭上眼,划出凄凉的笑意,“我没有背叛。不过,也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一七,我们,都是很悲哀的存在啊。原本就是被抛弃了的,现在也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根本……就没有爱的权利。”
“你爱上了什么人?教会里的?”
云错的话一出口,阑就明显地一震。
“一七,你真是不善解人意。”
云错开始感到疼痛,密密麻麻的痛感遍布全身,如同万刀齐下,刀刃贴着刀刃,从容地划割下去,不缓,每一刀都紧紧相随,疼痛从不间断;不急,痛楚尖锐而绵长,仿佛要让人充分回味到这痛苦的每一分。肌肤,筋肉,骨髓,内脏……疼痛很均匀,无一处照顾不到。
云错趁着意识还在,暂时还能控制这具身体,拔出匕首,走到了阑的面前。
阑闭上了眼。
匕首在云错手中打了个漂亮的圈,被她反握在了手中。
两行清泪从阑的脸上滑下来。她说:“科林妮。科林妮,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安息罢,科林妮。”
颈动脉被割断,鲜血飞溅在了墙上,路西法在瞬间张开结界将云错挡在了结界之中。阑的尸体倒下去,发出沉闷的声音。
云错在闭上眼的最后,看到鲜血中,那个女人唇边安然而满足的笑,像是飞鸟归去,从空中缓缓飘落的白羽。
云错因为受实验体的影响而昏厥,路西法只好带着她从教廷离开。
圣地跟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由教会管辖,且居民全都信仰宗教而已。云错在旅馆内休息两天之后便基本上恢复了。可是两人却迟迟没有再次潜入教廷接替阑的任务,寻找实验体的实验记录。
将好好的人类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肆意地玩弄人命,人类正在肆无忌惮地犯下罪孽,自己,真的要将这份罪的影响扩大开来吗?
云错杀过无数人,从来不曾在意会有什么后果,死亡也好,毁灭也罢,她的存在从来都只是虚无,可是现在,一切够改变了。
从路西法来到她的身边开始,从那犽和戒融进她的生活开始。
云错站在窗前,外面的风很冷,吹着悬垂在电线杆之间的根根电线,呜呜地鸣响着。室内的暖气使窗户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清外面,只看到一片蒙蒙的灰。
云错伸手抹去水雾,透明的玻璃映出她的脸。
路西法来到她的身边。
隔着玻璃,云错朝着天空伸出手去。“呐,路西法。我以前会偶尔觉得疲惫,于是我就会躺在公寓的楼顶这样望着天空。大片大片的天空占据整个视野,干净而纯粹,仿佛能够帮着把心里的冗事清理干净。”
云错收回手,揣进裤子口袋里,轻轻地后仰,靠在了路西法肩头。
“那个时候,我的这里……”云错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什么都没有,所以也不会受伤,不会难过,也不会高兴……”
路西法不语,伸出双手环住云错的腰,贴着她冰凉的脸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向她传送着属于他的温暖。
“什么时候起,心里有了东西了呢?先是你,然后是戒和那犽,这里变得越来越满,我也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惊讶地听到云错说她心里有自己,路西法先是一怔,然后搂着云错腰的手臂上加了几分力气。云错垂眼,轻轻地笑了笑。
“然后,我就在想,我真的可以在乎你们,可以爱你们吗?人类爱别人其实只是为了得到别人更多的爱。所以,我踟蹰着,犹豫着。我不知道如果你们不爱我的话,我是否还可以爱你们。”
担心自己的爱能够得到回报的爱并不是真正的爱。云错,其实你知道的。路西法想。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云错不喜欢跟人争辩什么,她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跟他争论,路西法知道自己喋喋不休地跟她争辩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只是柔柔地抱着她,不言不语,静默地站着。
神倚靠着亭栏,淡紫色长发缱绻在白衣上,书卷放在石桌上,风起,吹动书页,哗哗作响,被风翻乱的书“啪”地掉在了地上。神恹恹地靠着亭栏,目光抛向远方,丝毫没有要捡起那本书的意愿。
天界的玫瑰永恒盛放着,一如几千年以前。
神托着脸颊,挥动纤长的食指,在空中划出咒符,静静地坐着,漠看云起,密布,雨成。
细细密密的雨丝轻轻柔柔地飘洒下来,在空中织起一片雨幕,朦胧了视野,模糊了时间。
雨润万物,玫瑰染了雨色,越发娇妍,点点雨水在玫瑰花瓣上凝结,泫然,而后像泪一样滴落在叶上,消失在地上。
过往是否也像雨水一样落在泥土中便消失不见了呢?雨水至少湿润了土地,那么那些过往呢,是否只是留下了回忆,使得今日明天愈发寂寞?
神殿里的潘多拉抬头,不意看到了外面的雨,阖上书本,站起来。
天界的天空依旧湛蓝,只是有雨云密布在神殿后的花园上方。潘多拉施避水术,走进雨中。雨水将要落到他身上的时候纷纷避让,潘多拉轻轻走进亭中,将怀中抱着的毯子盖在了神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