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时,青有十二岁。青生得黑瘦。班上有位同学叫萍,小青一岁,个儿高青一个头,白面似的脸,一笑俩酒窝,那两条油黑的长辫子,一走路轻摆着。青那时竟朦朦胧胧喜欢萍了。
那时候,青总爱坐在萍的后排,盯着萍的背影看。后来男女搭配坐,青无缘与萍坐一块,青既羡慕那个与萍坐的男生,又嫉妒他。后来就怨老师。
青个头小,每次出操排队站在头排,而萍个头高站在后排,青就羡慕那个与萍在一起的高个男生,还厌恶他。后来就怨父母,为什么给他这么点个儿。
萍是文艺委员,能歌善舞,是学校文艺队骨干,每当文艺汇演,萍会跟那几个长得白净的男生亲热说笑。青没有文艺细胞,嗓子像公鸡,模样又不出众,就连扮小丑的份儿也捞不上,青甚是苦恼。
那时候,学校经常到乡间帮村民扯秧草,学生们像鸭子样闹哄哄的。
青想靠近萍一起扯秧草,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没有勇气。不为别的,就是卷起裤管后,萍的腿犹如凝脂珠玑,鲜如嫩藕,而青的腿又瘦又黑,上面长着绒绒的细毛。
青就发愤读书,脑海里不想萍的影子,但脑袋瓜就是不争气,成绩赶不上萍不说,就是放不下想萍的心思。青这时候便有许多幻想:萍的家搬走,萍自然转学了,又偏偏舍不得她去;萍的脸上长痘痘,变得不好看了,同学们都不喜欢她,青这时接近他,从心里觉得那太对不起她了。
那时候,兴学雷锋做好事,班上备有好事簿,经常公布。所以,学生争先恐后做好事,什么扫地、抹桌子、帮老人推车、冲洗厕所。
那天下雨,青和几名同学到老师那里借几个脸盆,冒雨端水冲厕所。
上课铃响了,青和同学的身上沾满了雨珠,就顶着脸盆来到教室。
萍和几个女生站在教室门外,瞧着他们的样子,抿着嘴笑了。当经过萍的身边时,显得拘谨的青低着头,慢着步子。青感到有人用手在拍他身上的雨珠,那手轻柔得像微风那样,只柔柔的几下子。青的身上软酥酥、心里甜丝丝的,就腼腆回头,见萍那白如嫩葱的手上沾满了水珠。
那一刻,青就感到无限的幸福,热泪盈眶。此后,青总是咀嚼萍温柔的轻拍,像雨润禾苗。
好多年后,青娶妻生子,官运亨通。这时的青已发福了,远非儿时的瘦弱,高大结实、一表人才了。倒是学生时代那几个曾令青讨厌的大个同学,却成了黑脸弓背的农民,碰着青了,点头哈腰,谦谦卑卑。
青没有一丝优越感,倒还羡慕他们曾经拥有的。
萍远嫁他乡,照面几次,也已发福,有些臃胖,仅微笑点头而过,无缘一叙。
唯有那轻轻几拍,永远保留在青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