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莲在信中说,在去广州的路上晕车晕得很厉害,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长的车,长得好像一辈子坐不到尽头一样。到了广州后,先是水土不服,拉起了肚子,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慢慢地才习惯起来。现在基本上适应了那里的环境。
家里该到秋收的时间了吧,大志小萍的身体还好吧?有时睡着半夜突然醒来,就会非常想念家,想起家里的牛呀、鸡呀、狗呀,人呀,甚至于屋前的一草一木。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而冰冷的,但是人都很讲礼貌。其他的都还好,附近有几个老家人,大家在一起有个照应,碰到有时间还会聚在一起吃吃饭。快到中秋节了,给你们寄点钱,买点月饼,为孩子添些新衣。你们在家里平安、快乐、健康,就是我在外面最大的安心。
看完信,胡青松感到一阵难过。
去取钱的时候,胡大娘千叮万嘱,要他万分小心,做到悄无声息地去悄无声息地回。取钱的地方在镇上的邮电所,来去有十多里路。没有自行车,也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胡青松全靠一双脚走过去走回来。临到取钱的时候也没看清刘香莲寄了多少钱,等钱到手后才吃了一惊,一千块钱,十元一张的有一百张,点钱的动作引起周围的人一阵骚动,一双双眼睛像一根根利箭射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恐慌。
那个时候,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刮到的小城镇上,人们的生活都大致处在同一个温饱的水平线上,“万元户”在那个时候算是富裕阶层。一千块钱对于一个普遍的农家家庭来说不亚于一笔巨大的财富。
胡青松也从来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钱,当他从邮电所女员工的手里接过一大捆钱时,激动紧张地喘不过气来,手、心和身子一直在抖个不停。那些在他周边不断射过来的眼睛充满得疑虑和仇恨,更令他望而生畏、触目惊心。
好不容易,他才办完手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钱放在一个又破又旧的书包里。然后稍稍镇定下来,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和头发,左瞅右瞄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敢走出邮电所的办事厅。他一阵小跑从里面跑了出来,走到一条安静的小街上,把手小心翼翼地伸到书包里摸了一下,钱还在!他努力按捺住不断狂跳的心,身子仍禁不住发着抖。“一千块钱,竟有一千块钱……”他走了几步就停下来摸了一下里面的钱,生怕它不翼而飞。
他在镇北的出口处一溜食摊边点了一大堆东西,总共才花了不到五块钱。一千块可以像这样吃上二百顿,二百顿?多么不可思议啊!即使是这个镇上最富有的人也是不敢天天过这样的日子的,他突然感到书包里的钱具有一种亲切的魔力,让他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吃了点东西,他不敢耽搁就向自己的村庄走去……一路望着满眼苍翠的青山和一排排的青砖瓦屋,突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金灿灿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带着清凉的季候风掠过他的耳际,使他的心里腾起一股豪情壮志。走过的地方,眼前明明是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蓦地变成了广阔的通天大道……
回到家,把这么多钱藏到哪里让胡青松发起了愁。他把所有能藏钱的地方找了个遍,床底下、衣柜里、阁楼上甚至墙缝里,但都被他一一否认了,最后他感到都没有把钱放在身上更安全。于是让胡大娘在他的裤裆里缝了大大的口袋,把钱装进去再就把口子缝死。大白天随时带在身上,到了晚上就捧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