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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晚,油灯下。许莲叶的书案上摆着一幅她新画的水墨画:满池的清水已经干涸,淤泥上面落满了枯枝败叶,一朵朵莲花都枯死在了龟裂的泥土之上,池边一支含苞未放的幼莲也已经干瘪得低下了脑袋……岸边的李子树上倒是结出了满枝的果实。画面的一侧题着用枯墨笔法书写的三个大字“枯莲图”。

李芬俯下身子仔细地看着,轻轻地抚摸着画面,他的手最后停在了那棵李子树上,然后嗫嚅般地叨咕了一句,“《枯莲图》……”

“‘枯莲’就是‘哭莲’——谁哭啊?就是我哭我自己呢!”

“那我就不哭吗?你咋儿把我画得那么好哇?”李芬的手指还停留在那棵李子树上,“你知道吗?入洞房那一宿,我都没上炕儿,愣抽了一晚上的旱烟……”

“那你……也生出俩儿子来了。”她好象嘟囔似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撩起了自己右臂上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守宫砂周围的牙印。“下车的时候,你不是问我这是咋儿弄的吗?”

“啊,是啊!”

此时许莲叶的语调突然从低微升到了高亢,“你知道我受的啥儿罪儿吗?”她“唰——”地一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雪白的酥胸之上、殷红的乳头周围布满了牙印和紫瘢。

李芬望着这一幅画面顿时愣住了,他呆呆地矗立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好象一尊双目圆睁的雕像。许莲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地一下子哭出声来,忘乎所以地扑进了李芬的怀抱。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李芬,顿时显得手忙脚乱起来——“该不该搂住她?能不能拍拍她的后背?……”这一连串的问号在李芬的脑海里闪过,但是他一时找不到现成的答案。他心里惟一绷紧的弦儿就是“如今我们俩是母子关系了……”这一念头促使他似搂不搂地扶着许莲叶的身子,自己则僵硬地俯下身躯,鼓足了力气让口中的风朝着桌子上的那盏台灯吹去。可是带玻璃罩的油灯好象诚心跟他作对似的,火苗被他这一口气吹得摇晃了几下,但就是不熄灭,摇晃了几下又大亮了起来。

这时的李芬只好搂着许莲叶的后背,再度把身子俯到不能再低的程度了,将自己的嘴巴对准了灯罩的小口儿,使足了力气向里面吹去,“扑!!!——”油灯的火苗熄灭了,只留下灯捻儿一个小小的火头儿,不一会它也完全熄灭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只有被夜空中一朵浮云遮蔽了的月亮发出了一点点黯淡的清晖,透过窗棂投射在这一对面面相拥的“母子”身上,将他们轮廓不很清晰的影子映在了雪白的墙壁之上。

许莲叶此刻感觉到自己的脸庞发热烧得滚烫,连呼吸也骤然地急促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把李芬拖带到了松软的床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象心甘情愿坠入深渊似的向后仰去,但是她的两只手却死死地不肯撒开李芬的后背,带得他也只好跟着她的身子一起倒向了松软的卧榻……

李芬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近在眼前的许莲叶:白皙的皮肤象薄薄地涂了一层脂粉似的,乌黑的头发带着自然的小弯儿,微微闭合的双眼只留下了两道浓密翘起的睫毛,两片俏皮的小嘴唇在夜暗中也能看出它们娇嫩的色泽,如同嫩藕般的脖颈上能清晰地看到它上面那条大血管在“腾腾腾”地欢跳不止……

李芬被动地俯在了许莲叶的胸脯上,他的双手被紧紧地压在了她的背后,此刻的他心里十分紧张,惟恐自己守不住最后的心理防线,所以他竭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胸部不要与许莲叶贴得太紧。李芬作为一个娶了老婆、有了孩子的过来人,理智地看着她幸福地微闭着“突突”乱跳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扭动着通体燥热的身躯,她的身莛儿已经挺成一个弧度朝上的弓形,还一个劲儿地向头部的上方窜动着……不知不觉间,她那娇嫩的雪肩便从绣花的丝绸内衣中钻了出来,上面散落着许多的牙印和紫瘢。月光的清辉撒在她那一对挺翘的乳峰之上,丰满的乳头随着她的呼吸节奏一起一伏地升降着,它们的四周也布满了牙印和紫瘢……

“这是谁呀?把你祸害成这样儿了?”李芬瞪圆了两眼看着这幅惨不忍睹的“画面”气愤地发问。

“还能有谁?那个老棺材瓢子呗!……”许莲叶回答时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他喜欢你也不能这么祸害你呀!”

李芬目不转睛地看着酥胸上这一双纤毫毕现的乳峰,两颗鲜红樱桃样的乳头,正随着血管的微微跳动在不断地膨胀着……他的周身不由得一阵阵地燥热起来,血流似乎猛然间加快了,嘴里干渴得好像在冒火,浑身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极力地膨胀起来……

许莲叶的双臂越来越紧地勒住了李芬的后背,好像恨不得要把他整个的躯干都塞进自己的身体之中,成为“雌雄同株”的一体。

浓浓的夜色中,许家大院里那些高大槐树上的知了,周围田野草丛中的青蛙,好象都深切地感悟到了此刻闺房中这一对男女之间那种浓烈的情绪,不知从何时开始都停止了鸣叫。此时,许莲叶偌大的闺房之中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强力抑制的“牛喘”与特别渴望的呻吟水乳般地交溶在了一起——万物失去了时间,时间失去了记载……

情感的洪水在不间断地冲刷着理智的堤岸,粘土夯实的堤面已经出现了皲裂——许莲叶躲在自己的体腔之内,仿佛真切地感觉到一头威猛的雄鹿正在用粗壮的茸角冲撞着她的生命之门,发出了不可遏制的“当当”声响,她不由自主地将投降的双手伸向了李芬的腰部……

她这一“投降”不要紧,李芬仿佛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这一方理智的堤防发出了坍塌的声响,他寻求救援似地轻轻喊了一声,“干妈……”又明知故问似地添加了一句,“这……不中吧?……”

“‘干妈’?我倒想是当妈呀!可咋儿当啊?……我连一天真正的媳妇儿都没当过呢!!……”许莲叶艰难地说完这句断断续续的话语,她的脸庞上已经是泪水涟涟,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棚,好像在向上苍发出了诘问与声讨。

“咋儿的呢?您不是被娶进五王爷府已经七、八年了吗?”李芬一边悄声地询问着,一边轻轻地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唉,咋儿跟你说呢?”许莲叶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你……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过来人’了,这事儿还能不明白吗?”说到这儿,她用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撸了一把,好象要抹去羞臊感似的,“五王爷多大岁数了?他跟我爹差不多大。再说他们这种人打小儿就没缺过女人,身子骨儿都糟蹋得差不多了,还能行事儿吗?还能行人道儿吗?就这样了他也好色,也喜欢年轻的女人,可他又不行事儿,喝了多少人参汤、鹿鞭酒、王八羹也不管用啊,一到那时候急得他直抽自己的嘴巴子,完了就是咬啊,拧啊……我这边儿呢,就跟个烧红的铁锅一样儿啊,干烧也不给你往里边儿倒水呀,我浑身就跟要炸裂了似的!……”这一连串话说下来,她长长地喘了一口大气,好象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芬哥,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儿也就跟你说说吧,我可跟谁说去呀?连爹妈面前都说不出口啊!……”她羞臊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李芬俯下身子,用自己的嘴唇怜爱地吮吸着从许莲叶的两个眼角里流出来的泪水,他的双唇微微地开合着,仿佛在咂摸着它们苦涩的滋味……

许莲叶的脸颊上泛起了潮红,那双发烫的纤纤玉手恣意地在李芬那壮硕的躯干上遍体游走,它们每到一处,就在李芬的心中擦出了一片火花,燎得他浑身好像都已经被情火重度地烧伤了……

她娇媚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李芬那还有一丝踟蹰、畏惧的眼神,“芬哥,这里没有什么庄稼汉、侧福晋,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儿……”许莲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边说着,一边体味着自己心灵已经进入了的那片精神乐园。她微微地翘起了两片膄润的朱唇,好像绽放的花蕊在等待着采蜜的蜂蝶……

李芬此时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奔腾、咆哮,理智的堤岸已经被冲刷得多处塌方……他感到自己的舌根底下酸酸的,情感的狂潮马上就要冲决一切堤防,裹挟着肉欲的泥沙将一泻千里!他用舌尖紧顶着上腭,让舌根死死地压抑着岩浆般冲撞脑仁的欲火……

此时,李芬已经昏涨的头脑指使着他的双眼在这具纤纤的玉体上缓缓扫过,突然,肚脐下方一个圆圆的红点儿刺痛了他的眼睛——守宫砂!

出现在脑海里的这三个字如同倾盆而下的冰水,猛地浇在了李芬热涨昏昏的头顶上,使得他的脑仁儿立时三刻被冻僵在了脑壳之中……

李芬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叶子,哥不能害了你,更不能害了你们全家呀!——这守宫砂要是变了色儿可咋儿办哪?”

李芬这轻声的一句问话,也让许莲叶昏热的头脑很快地从男欢女爱的氛围中窜了出来,“是啊,王爷这些人哪,把女人看得跟自己个儿兜里的银子似的,”说到这儿她抬起胳膊指了指上面的那块守宫砂,“别看他老了,自己的女人开没开苞儿这事儿,他忘不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他都不中用了,不行事儿了,为啥儿还要娶您做这个八福晋哪?守着那几个老福晋不就得了吗?”

“嗐,也是啊,这里头的道理象你这生活在外边儿的人那真是永远不可能明白的。”说到这儿,许莲叶看了看李芬那渴望弄明白的眼神,继续往下说了起来,“嗯……朝廷里的事儿复杂着呢,盘根错节、扯耳连腮,我的那位老爷子,还有我爹认的那个义父崇琦,他们都属于太后的人儿,叫‘后党’;跟向着光绪皇帝的那帮人儿——‘帝党’不合,那个勾心斗角啊,就没闲着过。我不是慈禧太后赐给五王爷的吗?这他们之间不就扯得更近乎儿了吗?”

“噢,是这么个事儿啊……五王爷倒是得势了,可把你这一朵鲜花儿,给……坑苦了呀!”

“在他们眼里,坑害个女孩子算啥儿呀?不就跟踩着个蚂蚁一样吗?”说到这儿许莲叶长叹了一口气,“我这还算是便宜的呢,有不少姑娘在宫里耗到了三十好几、四十来岁,人老珠黄了,谁看着都不顺眼了。中了,给俩钱儿,打发你回家吧!都到这岁数了,谁家还能当新媳妇儿娶呀?——不是给人家大户当填房,就是回家当一辈子老闺女守活寡……”

“那我看也比这……熬干锅子强。”他心疼地抚摸着许莲叶身上的那些牙印和紫瘢。

“唉……我们就是‘旗奴’啊!——你看明白了吧?我虽然贵为侧福晋,其实就是摆在王府里的一个花瓶儿,纯粹是朝廷里勾心斗角的一个牺牲啊,唉……”许莲叶伤心地发出了一声长叹,两眼又止不住涌出了心酸的泪水。

李芬心疼地为她抹起了眼泪,“干妈,咱不说这伤心的事儿了吧?”

此刻,静夜中的小动物们好像也理解这对情侣似的——树枝上的知了、草丛中的青蛙又重新唱起了它们的夏日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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