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一个声音大声道“你若要挖出它们的眼睛来，就得先挖出我的眼睛来。”声音虽然在颤抖着，虽然充满了悲伤和愤怒，但却还是带种春风般的温柔，春水般的妩媚。狼猫的神色变了，心跳似已突然停止，血液似已突然凝结，它听得出这声音。
它死也不会忘记这声音的。第一美猫！这当然是第一美猫的声音。狼猫死也不会忘记第一美猫，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也绝不忘记的。它没有看见第一美猫。因为角落里的猫桌上的三只猫已经不见了。。难道它就是第一美猫，就是它刻骨铭心、魂牵梦绕、永生也无法忘怀的猫。
狼猫全身的血突又沸腾，连心都似已燃烧起来。
病猫看着它道：“刚才好像又七八只小花猫在角落的那张猫桌上，它们离开的时候很奇怪，里面有只绿色猫和一只很漂亮的猫，它比这里所有的猫都漂亮。那两只猫竟然都被两三只小花猫裹挟着走的，似乎那两只猫不能动弹。
狼猫道：“你实在比我细心。”
病猫道：“你莫忘记我本来就是只神猫。”
它笑得很开心，狼猫看着它的时候，眼睛里却仿佛有种很奇怪的怜悯悲伤之意，竟像是在为它的命运惋惜。
病猫转过头唤来站在大亨酒店门口一只服务猫，问道：“刚才跑出去是些什么猫？”
服务猫道：“不知道。这两天来，它们总是很早就来了，很晚才回去，就好像在等谁一样。”
病猫立刻问“它们已接连来了三天？”
病猫道：“它们已很引人注意，若是一连来了三天，这大亨酒店的大亨猫就很可能知道它们的来历了．”
大亨猫同样被叫了上来，道：“那两只猫这三天的确每夜都来，叫了一桌子的鱼和猫酒，却又不吃不喝，每天都要等到打烊时才走。
病猫又问“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来，它们晚上都住在哪里？”
大亨猫道：“听说它们在云酒店。”
病猫还不放心“你这消息是不是可靠？”
大亨猫笑了“当然可靠，云猫是我的朋友。”
云酒店。
病猫和狼猫来到了云酒店，见到了云猫。
云猫道：“那两只猫可真是奇怪，白天它们连猫房都不出，连鱼都是送到猫房里去吃的，来了这三天，这里还没有猫听它们说过一句话。”
病猫道：“它们住在哪间猫房?’
云猫道：“就在东边的第一个猫房。
病猫又问“今天晚上它们回来了没有？”
云猫道：“刚回来！”它搔着头，又道：“它们既然是从牡丹酒店回来的，本该吃得很饱才对，可是它们回来了，偏偏又叫了一整桌的鱼。”
病猫笑道：“那桌鱼也许是叫给我们来吃的。”
云猫道：“它们知道你们会来？”
病猫道：“知道。”
云猫吃惊地看着它，云猫忽然发觉这地方的怪猫越来越多了。
云酒店，东边的第一间猫房的猫桌上果然摆满了鱼和猫酒。而且它们还看到了一只很年轻、很好看的花猫，它倒了三杯猫酒忽然拾起头，对着门外笑了笑，道：“既然已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喝杯猫酒？”
狼猫的确就在窗外。它笑了笑：“有猫请我喝酒，我是从来不会拒绝的。”
病猫忽然笑了笑，道：“第一美猫呢？
花公猫道：“它们已不在这里。”
狼猫的神色变了。它本不是时常会变色的猫，但现在它的神色却变得很可怕“难道它们已走了？”
花公猫点点头，道：“刚走的。”
狼猫道：“你就让它们走了？”
花公猫苦笑道：“它们要走，我怎么留得住它们。”
狼猫冷笑。
花公猫道：“你莫非不相信我的话？”
狼猫沉默。
花公猫道：“我有什么理由要说谎？”
狼猫道：“因为你不愿意让我看到它们。”
花公猫道：“我若不愿让你见着它们，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为什么要在这里恭候你们？
狼猫说不出话了。
花公猫叹了口气，道：“我在此为的就是要向你解释刚才的误会。”
狼猫冷冷道：“刚才有什么误会？”
花公猫道：“第一美猫本来一直都在跟着红绿两只老猫的。
狼猫动容道：“红色和绿色老猫？”
花公猫点点头，道：“你若是不信，随时都可以去问它们，它们总是不会说谎的．”
狼猫道：“第一美猫怎么会跟你到这里来了？”
花公猫迟疑着，仿佛觉得很难出口。
狼猫道：“你不说？”
花公猫苦笑道：“不是我不肯说，只不过…
狼猫道：“只不过什么？”
花公猫道：“只不过我怕你听了，会不高兴。
狼猫道：“你若不说，我才会生气，我生气的时候，总是很不讲理的。”
花公猫又迟疑了很久，叹道：“猫界传闻，都说土猫已到了这地方，第一美猫听见了这消息，就一定要跟随我到这里来。”
狼猫的神色又变了。花公猫的话，就像是一把刀，把比猫刀更可怕的刀。它忽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第一美猫若是为了别的猫，它还有话说，然而却是土猫.
花公猫叹息了一声，似也对它很同情，勉强笑道：“它虽不在此，猫酒却还在，你不如先开怀畅饮几杯，遣此长夜。”
狼猫道“好！我敬你三杯。”
花公猫立刻举杯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请。”
狼猫道：“这酒杯不行。”
花公猫怔了怔：“为什么不行？”
狼猫道：“这酒杯太小。”
小酒杯换成大酒杯。
狼猫道“我敬你的，你先喝。”
花公猫苦着脸，看着桌上的三碗酒，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好，我喝。”
它苦着脸总算将三大碗猫酒全都喝了，狼猫也喝了三碗，又倒了三碗：“这次该你敬我了，你当然也得先喝。”
花公猫好像吃了一惊：“再喝这三碗，我只怕就不胜酒力了。”
狼猫瞪眼道：“我敬了你，你难道不敬我?你看不起我？”
花公猫只有苦笑道：“好，我就回敬你三碗。”它硬起头皮，捧起了一大碗酒喝了下去。可是等到喝第二碗时，它喝得忽然痛快起来了，一只猫若是已有了七八分酒意时，喝酒本就会变得像喝水一样。
等狼猫喝了三碗，花公猫居然又笑道：来，我们再来三碗，请。”
狼猫瞪着它，忽然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花公猫道：“好，我听。”
狼道：“我若发现你对我说了一句谎话我就把你这猫舌头割下来，你明白了么？”
花公猫拼命地点头，道：“我明白了，可是我还有点不明白。”
狼猫道：“什么事不明白？”
花公猫吃吃地道：“它既然是为土猫来的，现在想必也是为了土猫走的，你为什么不去找它们反而找我来出气？”
一句话没说完，花公猫己倒了下去。狼猫忽然将桌上的鱼和猫酒全都用那大红桌布包起来，道：“你既然有心要请我，吃不完的我就带走了。”
狼猫与病猫扬长而去。等它们去远了，晚风中忽然有一阵苍凉的悲歌远远传来。
门外的一只猫却在轻轻叹息：“这样的饿猫，倒还真少见得很。”
好心猫走了进来，忽然向地上的花公猫笑了笑，道：“现在饿猫已走了，你还不醒？”
花公猫居然真的立刻就醒了，从地上一跃而起，摇着头笑道：“这只猫好厉害．居然真要灌醉我。”
好心猫嫣然道：“只可惜你的洒量远比它想像中要好得多。”
花公猫大笑道：“我这只猫却比它想像中要坏得多。”
好心猫道：“猫界中若再选十大坏猫，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花公猫道：“你呢？”
好心猫道：“我当然也跑不了的。”
花公猫道：“第一美猫是不是已走了？”
好心猫点头，道：“我已叫老白猫带着它走了，也已将你的吩咐告诉了老白猫。”
花公猫道：“那只疯猫呢？”
好心猫道：“我怕狼猫到后面去找它，所以只好先请它到猫床底下去休息休息。”
花公猫道：“现在你可以请它出来了。”
好心猫道：“然后再请它干什么？”
花公猫道：“然后再请它洗个澡，好好地替它打扮打扮。。
好心猫笑了，道：为什么？
花公猫道“因为它能换来几条鱼吃吃
好心猫的眼睛亮了起来“与谁换?’
花公猫道：“据我所知有只老色猫想它已想了很多年。”
好心猫道：“是什么样的老色猫？”
花公猫微笑道：“当然是只有很多鱼的老色猫。
好心猫看着它吃吃地笑道：“你真是只大坏猫。”
花公猫淡淡道：“我本来就是的。”
好心猫笑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只怕狼猫连做梦都想不到。”
狼猫什么都没有想。它只觉得脑袋里空空荡荡的，整个身子都空空荡荡的．走在路上就好像走在云堆里一样。狼猫说这条路就像是刚被水洗过的，仲秋的夜空也像是刚被水洗过的，能在这样的秋空下，这样的石板路上走走，还是很惬意的。病猫在旁边陪着它走，走了一段路，狼猫忽然问：“你饿不饿？”
病猫摇了摇头。病猫看着湿淋漓的包袱，想笑却笑不出。它了解狼猫现在的心情，它知道狼猫现在也连哭都哭不出。
狼猫忽然在路边坐了下来，看着星光灿烂的秋空，痴痴地出了半天神，喃喃道：“可惜没有猫酒了，在这里喝猫酒真不错。”
病猫在听着。
狼猫笑了笑，又道：“其实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猫酒喝都不错。”
它笑得也不像是在笑，这种笑看了只想哭。第一美猫既然是为了土猫而来，现在当然是找土猫去。土猫本来就是温良如玉的猫，它们本就是结成伴的，第一美猫虽然一时糊涂，现在总算已想通了。第一美猫终于已发现土猫本是值得自己依靠的猫。狼猫从包袱里抓出条鱼看了看，用力摔了过去。
病猫也坐了下来，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它，忍不住问道：“那只猫说的话，你真相信？”
狼猫道：“我连一个字都不信。”
病猫道：“既然不信，为什么要走？”
狼猫说道：“它难道要我陪着它躺在地上睡觉？”
病猫道：“你为什么不到后面去找？”
狼猫道：“找也找不到的。”
病猫道：“你还没有找，怎么知道找不到？”
狼猫道：“像它那种猫，若是不愿让我见到它们，我怎么找得到。”
病猫道：“你看得出它是只很狡猾的猫？”
狼猫点点头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想到了一只猫
病猫道：“谁？”
狼猫道：“小公猫，那只比毒鱼还毒一百倍的小公猫。只要一提小公猫，它好像就忍不住要打冷战。
病猫道：“那只猫当然不是小公猫。”
狼猫点点头。
小公猫也是只母猫，却死在了土猫的猫剑下。
忽然有移动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原来是一个会移动的小猫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病猫失声道：“小猫屋里有人。”
狼猫道：“你看见了?’
病猫笑了笑，道：“至少比一只醉猫看的清楚些。”
狼猫道：“我们追上去看看好不好?看看那些小花猫们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狼猫跳起来，又坐下。追上了又怎么样?看见了又怎么样？狼猫又从包袱里捞出条鱼，拼命似的吃了起来。吃，有时的确可以稳定一只猫的情绪。
病猫却在沉思着，缓缓道：“小猫屋里好像只有一只猫。”
狼猫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了“怎么会只有一只猫呢？”
病猫也在奇怪，忽然道：“我们再回云酒店去看看好不好？”
当然好。
它说出来的话，狼猫是从不会拒绝的。
云酒店是空的，猫房里也没有猫。
狼猫道：“它们已全都走了。”
病猫道：“但小猫屋里却只有一只猫。
狼猫道“也许它们不是一路走的。”
病猫道：“既然是一路来的．为什么不一路走?’
狼猫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难道它们知道我们又回来了，都藏到猫床下面去了。”
狼猫忽然跳过去，用一只爪子就将猫床掀了起来。床下面当然是空的，除了灰尘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狼猫只不过觉得力气没地方发泄而已。
但病猫却看见了东西，一些绿色的毛发。它过去捡了起来，道：“疯猫的？”
狼猫看了一眼立刻跳了起来，道：“一定就是它，疯猫刚才一定还在这里。”
“它到哪里去了？”
狼猫恨恨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要找到那只花猫，总能问得出来的。我们现在就去找。”
它终于摔下了爪子里的包袱，忽然发现一只猫在门口看得怔住。云猫刚走进来，正看着满地的鱼发怔，看得眼睛都直了。
狼猫只好朝它笑了笑，道：“我们都是很节俭的猫，吃不完的鱼，我们总是带着走的。”
云猫也勉强笑了笑。
病猫问：“刚才的醉花猫，你见到了没有？”
云猫道：“我刚才见到了一群花猫去了对面。”
狼猫和病猫头也不回的窜去了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