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已干了。
疯猫忽然跳起来，冲出去，“我们走。”
“去哪里？”
“去找凤猫算帐去。
它们没有找到凤猫，也没有找到第一美猫，却见到了金刚猫和土猫。
“凤猫病了，病得很重，两个月里，恐怕都不能出来见猫。”金刚猫的态度傲慢而冷淡。
“第一美猫呢？”疯猫又问道：“它是不是已回来了？”
“是的。”
“难道它也病了？也不能出来见猫？”
“它没有病，但却很疲倦。”土猫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甚至还带首微笑。
“我现在也不能去见它？”
“不能。”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它？”
“你最好不要等。”
“为什么。”
土猫的笑容中带着歉意：“因为它说过，它已不愿再见你。”
疯猫并没有失望，也没有生气，这答复本就在它意料之中。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问道：“你们是几时回来的？”
土猫道，“回来得很早。”
疯猫道：“很早？有多早？”
土猫道：“天黑之前，我们就回来了。”
疯猫道：“回来后你们就一直在这里等？”
土猫点点头。
疯猫道：“你发觉它又走了，难道一点也不着急？”
土猫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它这次一定很炔就会回来的。”
疯猫冷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又算准了，我们只能找到一屋子死猫？”
土猫显得很惊讶，道，“一屋子死猫？在哪里？”
疯猫道：“你真的不知道？”
土猫摇摇头。
疯猫道：“它们不是死在你的爪下？”
土猫闭上了嘴。它拒绝回答这问题，因为这种问题它根本不必回答。
疯猫却还不死心，又问道：“你们白天到哪里去了？”
金刚猫忽然冷笑，道：“你几时变成了个问案的警察猫？”
疯猫冷冷道：“不是警察猫也可以问这件案子。”
金刚猫道：“什么案子？”
疯猫道：“杀猫的案子。”
金刚猫道：“谁杀了猫？杀了些什么猫？”
疯猫道：“被杀的是鱼吃猫，金猫，银猫，长尾巴，三成猫，三缺猫。”
金刚猫也不禁动容，道：“能同时杀了这些猫，倒也不容易。”
疯猫道：“很不容易。”
金刚猫道：“你难道怀疑是我们干的？”
疯猫道：“难道不是？”
金刚猫冷冷道：“若是我们干的，你现在也已死在这里。”
疯猫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土猫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你若肯多想想，自己也会明白我们绝不是真凶的。”
疯猫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土猫道：“因为我根本没有要杀它们的理由。”
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杀猫的，杀猫当然要有动机和理由。
土猫道：“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我想对付狼猫，一直认为我跟它有仇恨。”
疯猫承认。
土猫道：“据说它们也都是狼猫的对头，我本该和它们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付狼猫的，为什么反而杀了它们？”
疯猫更无话可说。
它们若真是联合了起来，今夜死在八猫船的，就应该是狼猫。它忽然发觉这件事远比它想象中还要诡秘、复杂、离奇得多。
土猫微笑道：“看来你也累了，好好地去睡一觉，等明天清醒时，也许你就会想通究竟谁才是真凶了。”
鱼吃猫它们都是狼猫的对头，它们活着，对狼猫是件很不利的事。所以唯一有理由杀它们的猫，就是狼猫。这道理根本连想都不必想，无论谁都会明白的。
只有疯猫不明白，所以它要想。它越想越不明白，所以它睡不着。
天早已亮了。
猫桌上堆满了猫酒，现在本不是喝猫酒的时候，只因疯猫一定要喝。
“你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就放火烧了你的猫房。”疯猫显然并没有给这卖猫酒的猫很多选择。它一向不会给别的猫有很多选择，尤其是在它心情不好的时候。现在它心情非但很不好，而且很疲倦。可是它睡不着，所以精英猫和呻吟猫也只有坐在这里陪着它。喝猫酒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惜它们现在却连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
精英猫已经在不停的打哈欠。
疯猫板着脸，冷冷道：“你用不着打哈欠，你随时都可以走的，我并没有要你陪着我。”
精英猫笑道，“我并没有说要走，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疯猫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精英猫道：“你要我说什么？”
疯猫道，“干杯你会不会说？”
精英猫道：“我会，我敬你一杯，干杯。”它果然仰着脖子喝了杯猫酒。
疯猫也不禁笑了，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只猫对它实在不错。它也干了一杯。
精英猫道：“呻吟猫你为什么不说话，干杯你会不会说？”
呻吟猫迟疑着，终于也举杯道：“好，干杯就干杯。”
疯猫大笑，笑声如银铃：“幸亏遇见了你们，否则我说不定已被猫气得一头撞死。”
“你在生谁的气？”
“很多猫。”疯猫又干了一杯，“除了你们外，猫界简直没有一只好猫，”它在笑，可是心里却很乱。所以它拼命喝酒，只想把这些事全都忘记，哪怕只忘记片刻也好。它的眼睛还很亮，可是它已醉了。
精英猫也醉了，一直不停地在笑，“你自己会不会说干杯？”
疯猫笑道：“你给我倒猫酒，我就干。”
精英猫道：“行。”就在这时，精英猫的爪子快而准的在疯猫的脖子处点了一下。
疯猫想大叫，已叫不出声音来，整个身子都已麻木僵硬。
精英猫的眼睛里已无酒意，刀锋般瞪着那吃惊的卖酒的猫，冷冷地道：“我们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你懂不懂？”
那卖酒猫颤声道，“今天早上，根本没有猫来过，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精英猫道：“所以你现在应该醉死了。”
那卖酒猫立马喝口猫酒醉倒在地。
精英猫这才看了疯猫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是只很好看的母猫，只可惜你喜欢多管闲事了。”
疯猫说不出话。
呻吟猫一直在旁边发怔，忽然道：“我们现在就结果了它？”
精英猫冷笑道：“现在若不结果了它，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呻吟猫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没有杀过猫，这次你让给我好不好？”
精英猫看着它，道：“你能下得了爪子？”
呻吟猫咬着牙点点头，拿起了一直在爪子上的一柄短刀。
疯猫目中不禁露出悲伤失望之色。它一直认为呻吟猫是只忠厚老实的小猫，现在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呻吟猫避开了精英猫的目光，连看都不敢看她。
精英猫道：“你杀猫时，一定要看着你要杀的猫，你的出爪才能准确，有些猫你一定要一刀就杀死它，否则你很可能就会死在它爪子里。”
呻吟猫道：“下次我会记注。”
精英猫道，“杀猫也是种学问，你只要能记住我的活，以后一定也是只会杀猫的猫。”它笑笑，又道：“这母猫总算对我们不错，你最好给它个痛快，看准了它左面第五根肋骨间刺下去，那里是一刀致命的要害，它绝不会有痛苦。”
呻吟猫道：“我知道。”它慢慢地走过来，眼睛里却充满了红丝，呻吟猫咬了咬牙，突然一刀刺出。
它刺的竟不是疯猫，是精英猫。精英猫的双睛立刻凸出，吃惊地看着它，一双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和怨毒。呻吟猫竟被它看得激泠泠打了个寒噤，爪子松开了短刀。就在这时，刀光一闪，精英猫爪子里的刀，也已闪电般刺入了它的肋骨。
精英猫狞笑道：“我教给你的本来是致命的一刀，只可惜你忘了把刀拔出来，你杀猫的本事还没学全。”
呻吟猫咬着牙，突又闪电般的拔出了精英猫肋骨间的刀：“现在我已全学会了。”
鲜血箭一般蹿出来，精英猫的身子一阵扭曲，像是还想说什么。可是它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就已倒下。
疯猫看着还未倒下的呻吟猫，疯猫并没有看错，呻吟猫的确是只忠厚老实的小猫。疯猫虽然没有流血，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疯猫忽然能动了，恨恨地跺了跺脚：“它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杀我？”
呻吟猫苦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到玷污猫屋去杀你的。”
疯猫怔住。它现在已明白，为什么它们一直跟着它，心甘情愿的做它的跟班猫。
“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自己找上我们，当时我几乎不相信你真的是疯猫。”
“当时你们为什么没有出爪？”
“精英猫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呻吟猫道：“所以它杀猫从来没有失败过。它十九岁时，就已很有名，组织里面就已很少有猫能比得上它。”
呻吟猫苦笑道：”这次组织叫我跟它出来，就是为了要我学学它的本事。”
“组织。”疯猫好像听说这两个字：”叫你们来杀我的，就是组织？”
“是的。”
“组织不是一只猫，而是很多猫，是个很秘密、很可怕的组织。”呻吟猫目中露出恐惧之色，“连我都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多少猫。”
“难道这“组织”就是天猫创立的？”
“对。”
疯猫的眼睛亮了，现在它至少已能证明狼猫并没有说谎，天猫的确有个极可怕的秘密组织，花公猫，大猫小猫，就全都是这组织里的猫。
天猫死了后，接替它的猫是谁？是不是土猫？
疯猫沉吟着，婉转地问：“你也是组织里的猫？”
“我是的。”
“你入组织已有多久？”
“不久，还不到十个月。”
“是不是每只猫都能加入这组织。”
“不是。”呻吟猫道，“要入组织，一定要有组织里的有名的猫推荐，还得经过控制这组织的猫的准许。”
“推荐你的是谁？”
“七只瞎猫中的瞎眼石猫。”
这件事又证明狼猫说的话不假，石猫的确也是这组织中的猫，所以才被狼猫刺瞎了眼睛。由此可见，病猫说的话也不假。疯猫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听了土猫的那番话后，甚至连它自己都不禁在怀疑狼猫，所以它的心才会怀疑。一只猫若是被迫要去怀疑自己最心爱的猫，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疯猫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激动，道：“你见过控制组织的这只猫没有？”
呻吟猫道：“见过两次。”
疯猫的心跳立刻加快，这秘密总算已到了将近揭穿的时候。
呻吟猫道：“第一次是瞎眼石猫带我去见它的。”
疯猫道：“第二次呢？”
呻吟猫道：“花公猫。
疯猫吐出口气，花公猫果然也是组织里的猫。八猫船的尸体中，并没有花公猫。
疯猫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控制组织的这只猫？”
呻吟猫道：“八猫船。”
疯猫又不禁吐出口气。这件事就像是幅已被扯得粉碎的图画，现在总算已一块块拼凑了起来。
呻吟猫道：“精英猫故意带你到八猫船去，也许它本来是想在那里结果了你的。”
疯猫道：“你们也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
呻吟猫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事并不多，在组织里，我只不过是只无足轻重的猫。”
“控制组织的这只猫是谁？”问出了这句话，疯猫的心跳得更快。
可是呻吟猫的回答却是失望的三个字：“不知道。”
疯猫的心又沉了下去，却还没有完全绝望，又问道：“你既然已见过它，难道连它长得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
“我看不见。”
疯猫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既然已是组织里的猫，它见你时难道也蒙着猫头？”
呻吟猫道：“不但蒙着猫头，连身子，尾巴和四肢都套着黑布。”
疯猫不说话了，这当然不能怪呻吟猫。
呻吟猫的眼睛里在发着光，甚至比平时更清澈明亮，因为它在痴痴地看着疯猫，忽然道：“这次我若能活下去，等我的伤好了后，你还要不要我做你的跟班猫？”
疯猫道，“我当然要。”
呻吟猫嗫嚅着，鼓起勇气，道：“要不要我永远做你的跟班猫？”
疯猫点点头，心里却在刺痛着，它当然看得出这小猫对它的感情。呻吟猫拼了命来救它，是因为呻吟猫已为它倾倒。
呻吟猫为什么会有这种情感？谁也不知道，猫类的情感，本就没有猫能解释的。疯猫的眼泪还没有流下来，只因为它一直在勉强忍耐住，也许它并不是在为这多情的小猫悲哀，它悲哀的是自己，它知道自己对它并不好，甚至根本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可是它却已不惜为疯猫死。
狼猫呢？疯猫已为狼猫付出了所有的一切，得到的又是什么？爱情既不能勉强，也不能交换，爱情本就是绝无任何条件的。这道理疯猫当然也懂，看到了呻吟猫对它的情感后，它懂得的更多。
可是疯猫却不懂，造化为什么总是要如此捉弄猫？总是要猫们去爱上一只它不该爱的猫。呻吟猫虽然是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猫，疯猫自己又何尝不是？狼猫又何尝不是？它爱上的，岂非也正是只它本不该爱的猫。
无论如何，呻吟猫总是带着微笑而死的。这猫界又有几只猫能含笑而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