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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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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嶷手掌撑地,矛鐏深深地插在泥土里,身体缓缓地站起来。目光全神贯注看着面前这位手持大斧的鄂焕。第一次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于实战毫无经验的诸葛嶷来说,无异于对武道的一次超越。从马上坠落到翻滚着地,他的心一直跳得奇快,感觉胸口有股气血翻腾。

身边都是打斗的人群,脸上被溅起的血浆染得通红,恐惧正一步步逼近诸葛嶷。

“小子,拿命来!”鄂焕张开血盆大口,大斧从天而降。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座山,压顶的力量无可名状,气流被大斧的刃面卷起,犹如飞流直下的瀑布。

诸葛嶷很害怕,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神惶惶。来不及思索,也来不及躲避,他双手横握矛柄,平端着迎上前去。矛身与斧刃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诸葛嶷承受着巨大的力量,身体像离线的风筝弹出一丈外。同时他的耳朵“嗡”一声,接着什么都听不清。危急之中,他大喊一声:“马德信!”

马忠寻声转过头,笔直冲向鄂焕。就在鄂焕提斧再劈时,马忠的矛头隔开下落的斧刃。战马疾驰,鄂焕闪身避开后踢的马蹄,马忠冲出几尺以外。周围的夷兵围上前,把诸葛嶷和马忠分割开来。

诸葛嶷缓了口气,喉头似有物事卡住,才张口一股鲜血喷了一地。整个身体气血上涌,胸口憋闷得很紧。身后有人突然袭来,诸葛嶷猛然转身,同时挥矛还击,一名夷兵被穿破胸膛,尸身挂在矛柄。身后又是一阵暴喝,诸葛嶷听得是鄂焕的叫声,却是抽不出矛身。情急之中,他大吼一声,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将刺死的夷兵尸体横舞过来。斧身砸断夷兵的锁骨,半截身体留在矛头上。

诸葛嶷趁机抽出长矛,还没来得及反击,鄂焕的大斧又跟过来。斧面一抹,力道凶猛,诸葛嶷只得用矛柄格开,震得双手顿时麻木。

三板斧都是力大无穷,却被诸葛嶷硬生生挡开,鄂焕心道:这小子临场经验稍显欠缺,蛮打硬抗不用多久就叫他死得难看。诸葛嶷累得气喘吁吁,斗大的汗珠湿满甲衣。他自觉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是扛不起对方攻来的大斧。

另一边马忠旁观者清,见诸葛嶷每一招都是以力对力,根本就是被动地硬挡,不消一时三刻必定档不住大斧。高喊一声:“伯岐,运气卸力!”

“怎么运气卸力?”平日里马忠都悉心教过,但临场对阵太紧张,以至诸葛嶷慌乱中还在寻问如此简单的问题。不等他话问完,鄂焕的攻击再次袭来。

诸葛嶷无奈挺矛又是一记硬挡,猛喷一口鲜血,把压过来的斧刃弹开。耳边传来马忠的声音:“运气如同呼吸。”顿时醍醐灌顶,适才喷血的那一下,难怪可以把鄂焕的斧刃避开几步,原来正是呼出的那一下,力量发挥最大作用。

三百骑兵左冲右突,在夷兵队伍中划出一道大口子。马忠震开迎面扑来的夷兵头目,趁势抢来一面敌人的旌旗。夷兵见旗帜丢失,士气大降。马忠挥举着长矛,倒拖敌旗,这是信号。蜀军阵地战鼓第三次擂动,蜀军最后守卫旗鼓的两百将士高呼:“杀!”“杀!”列阵向前,整齐的阵势让夷兵更加惊惧。

士气高涨,蜀兵勇气大增。“杀!杀!”阵地上喊杀声漫天。奔突的骑兵合成一股,兜个大圈绕到敌军背后攻击。

鄂焕剁翻一名扑过来的蜀兵,手上加力,大斧直击诸葛嶷。这一次,矛斧相碰,火星砰然飞出。诸葛嶷被硬震出五步远,鄂焕倒退一步,拿斧的手腕略微发麻,心想:这小子哪里来的强大气力。诸葛嶷气力与鄂焕伯仲之间,所以马忠放心让他一搏,锻炼他的实战经验。马忠看来鄂焕是个只懂蛮力的武夫,这对于初学实战的诸葛嶷是个绝佳的对手。

诸葛嶷就像正常时呼吸一样,运起气力,全身经脉舒活,四肢越来越有力。还未来得及吸气,鄂焕大斧攻到近前。仓促隔挡,诸葛嶷差点把手里的长矛震落。气血来不及止住,他咬一咬牙,让气血勉强在胸口处压迫。一阵钻心的疼痛。

鄂焕的斧攻势更加猛烈,挡,再挡,第三下实在运不过气来,左手虎口迸裂,诸葛嶷双腿被斧刃的巨大气力压得开始弯曲。

鄂焕狞笑道:“给爷爷跪下求饶!”

“不…可…能!”牙齿咬得格格打颤,左肩勉力支撑斧身沉重的压力,诸葛嶷的膝盖关节隐约作响。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压垮。为什么一直运气,却始终跟不上对手的节奏?

听见对手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诸葛嶷猛一醒悟。正常时候自己的呼吸哪里有对手这般急促,呼吸频率越快,运气就越快。不是因为自己的运气跟不上对手,而是因为自己的呼吸比对手平缓。想到这一点,诸葛嶷开始领悟到运气的窍门,只有比对手呼吸更快,运气才会快过对方。

作个深呼吸,猛一吐气,真气涌动,手掌力道加强,矛身一挺,鄂焕的大斧又被震开。

“嘿嘿,丑八怪!”诸葛嶷居然扮个鬼脸,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他还有闲心和人开玩笑。

左手一记标准的刺杀,立时击毙身旁偷袭的敌兵,跟着右手又是回击,右边的夷兵也被挑开。两下加快呼吸,力道十足,诸葛嶷第一次在短时间内杀伤多名敌人,信心倍增。目光扫过鄂焕,眸子里再无恐惧的神色。

身旁不远战马弛过,烟尘大起。马忠杀散外围夷兵,上来援助诸葛嶷。

鄂焕咆哮着撞过来,斧刃空中用力一挥,避开诸葛嶷的矛头。突然后退几步,狞笑道:“小子,咱们下次后会有期!”由两旁夷兵簇拥着仓皇逃窜。

蜀军追杀如鸟兽散逃亡的夷兵,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原野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千具尸体。

“将军,为什么下令停止追击?”诸葛嶷大惑不解。夷兵溃不成军,追杀他们如菜刀切瓜。但马忠却鸣金收兵,让士兵将双方尸体草草火化。

“夷兵死伤五千多人,高定短期内是不会再来寻衅了。”马忠望着燃烧的熊熊烈火,颇为自豪地说道。

离开永安的第八天,马忠夜袭鄂焕军,后来沿途不断骚扰夷兵的运粮队伍,迫使鄂焕与汉军在此处决一死战。看似简单的计策,却很有效果。

马忠指了指周围的旷野,得意道:“兵法其实没有诀窍,如同下棋,先发制人而不被人制,处处占得先机,这就是兵道。解新道县之围的关键是新道县不能陷落,忠所以夜袭敌营,就是告诉城内的人援兵到来,他们就会奋勇守城,这样我军才能把战场控制在自己掌握中。平原旷野适合骑兵突击作战,夷人虽然众多,但一无骑兵,二不懂兵法奥妙,焉能不败!”哈哈哈,马忠大笑起来,命令士兵返回永安。

兵道就如弈棋?刘备喜欢叫人下棋,不会是研究兵道吧。诸葛嶷脑子里平添许多问号,细细思考马忠所说也没错,至少他的计策验证了他的话。

“将军始终拖着鄂焕的鼻子走。骑兵真的很强悍,原野上正是用武之地。”诸葛嶷长叹一声道,“将军何不趁热打铁,一举拿下高定的老巢。”

马忠摇摇头,笑道:“李尚书只给我一月期限,怎能铲平高定。再说南方郡县有些事情复杂,不是你我说了算。见好就收吧,别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他们呢?”诸葛嶷指着死难的同伴,惋惜地问道。里面有许多是马忠的部曲,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马忠淡淡地答道:“将来再招些人。这次立下军功,威名大振,正好在巴西多募些部曲。”

诸葛嶷觉得伤感,马忠对于死人似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的部曲大多来自乡邻,为何阵亡后看不见他有多痛心?他忽然明白什么叫做一将名成万骨枯。人死了,仗还要继续,就会有更多的人参加更多的战斗,更多的牺牲。

“将军,你希望打仗吗?”诸葛嶷突然抛出这么一个荒唐的问题。

马忠愣了一下,哈哈笑道:“伯岐,这是乱世,无所谓希望不希望,只有打仗,别无选择。”

乱世,能不打仗么。诸葛嶷微微一笑,打仗是很平常的,死人就再正常不过,就像回到三国辅佐蜀汉一样,原本就选择了一个纷乱的三国。坚持战斗别无选择。诸葛嶷压抑着对死者的同情和怜吝,跟随大军返回永安。那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那里还有人需要辅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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