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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梦越千年

当诸葛嶷醒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武侯祠的阶上,而是躺在绵绵群山中的一块石头上。

山上翠竹与各色树木错杂的稠密生长在一起,身处其中犹如沉在黑暗的湖底,压抑、紧张。

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诸葛嶷心中疑惑,却也不敢拖延,这种荒山野岭正是各种猛兽的乐园,尽快从山林中脱身才是眼前重要的事。

诸葛嶷扎起自己宽大的衣衫,抓着竹子走向坡下。低洼的地方一般都会有水,顺着水走一定会找到人家。

竹叶和树叶很蓬松,人走在上面就像踩在棉花上使不出力气。诸葛嶷爹爹撞撞的滑下山坡,期间甚至看到了一只大熊猫躺在自制的竹床上悠闲的啃着竹子,看到诸葛嶷的到来,起身扭着肥胖的身体走到一棵树前抬起了后腿。

诸葛嶷并没有心思跟大熊猫抢地盘,而是迅速的离开,据说这种憨态可掬的家伙可不光啃竹子,惹急了也会啃人也说不定。就在摔够足足一百跤后,诸葛嶷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于是准备喝点水弥补一下自己身体流失的水分。

拨开挡在身前浓密的树枝,一条小溪出现在不远处。然而他并不是第一个想来喝水的过路客,四五头野猪也在溪边低着头喝水,警惕的抬头看着从密林滚出来的诸葛嶷,发现并不是能够对自己的团队构成威胁动物,又自顾自的喝起水来。

绕开野猪群喝了点水,又洗了把脸,诸葛嶷顺着小溪继续向下游前进,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了山谷间的一座破庙。

时值夏季,山间野果甚多,胡乱的吃了些野果勉强填饱肚子。诸葛嶷来到小溪边,趁着天还没黑,把身上的衣衫全部脱了下来扔在岸边,自己先在溪水中扑腾了一阵子。

倒映在溪水里的脸除了让荆棘划出了几道口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头发长了很多,编成辫子一点问题都不大,只不过睡了一觉头发就长了这么多?

嫌碍事被自己揣在怀里的布帽子有些古怪,前高后低。样子有些丑,似乎这种样式的帽子称作进贤冠,是汉代文儒者佩戴的这种帽子。

汉人服饰特别讲究身份二字。文儒者就得佩戴这种进贤冠。

可惜这帽子偏偏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八寸。身份不同,进贤冠的尺寸又有区别。公侯三梁,其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两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史私学弟子,皆一梁。宗室刘氏亦两梁冠,示加服也。

因此这帽子虽然难看,但公侯、郡守、博士和学者文人都可以穿戴,在在两汉至三国时代算得上比较普及了。

衣着还算马马乎乎:大衣、宽衫,式样比较质朴,让人觉得毫无约束感。可惜衣服是布衣。这是古代未做官的读书人一大标志。

诸葛嶷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穿越了。

汉朝时期庙是古人祭祀祖先和神灵的场所。随着道教在民间流传,尤其是黄巾起义张角利用太平道组织起义造反,民间百姓对庙畏而远之。汉末益州马相、赵诋在绵竹自号黄巾,被刘焉剿除。于是州郡破坏一些道教庙宇。

破庙不大,里边供的是哪路神仙已经看不出来。诸葛嶷把洗过的衣衫用树枝架在破烂的神像上晾着,又搬了两块石头顶住破烂的庙门,抱了几把干草铺在供桌上,赤身裸体的躺了上去,供桌“嘎吱”一声,似乎不太结实,不管了。

因为太累了,山野中的野蚊子并没有对他的睡眠造成多大影响,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浑身酸痛,这是运动过度造成的,当然还有蚊子留下的一身红疙瘩。太阳已经升起,今天天气不错。

破庙似乎离人家不远了,因为诸葛嶷隐隐约约听到了公鸡打鸣声。

衣服已经干了七七八八,诸葛嶷穿戴好,弄开庙门走了出去。

转过一个山坳,又走了两三里,终于看到了人家。

田野阡陌,鸡犬相闻。正当他怀疑来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的时候,看见山坡上有两位农夫在锄田。

“请问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绝对有必要弄清是不是来到桃源。

“这里?这里是山里啊。”老伯的回答很认真,不像忽悠人。

周围连绵起伏的全是山,这里当然是山里了。对于这样经典又认真的回答,叫人听起来很无语。

“请问这里距离都市有多远?”诸葛嶷先选定一个参照点。

老伯茫然地望着身旁的中年人,说道:“都市啊,CD好象就在附近。到底在哪个方向?”

古代封闭式的小农经济,加上交通、信息诸多不便造成大多数乡民一辈子没出过村、进过城。

就象巫峡一带的土著居民。穷山恶水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都是依靠脚踩出来的,进城简直就是奢望。

“翻过这几座山就是CD。”看来这位中年倒有些见识。

原来要去的CD离这里如此近。诸葛嶷欢喜地抬起头,突然想到地图上的距离和现实中的距离实在无法比较。这几座山又高又长,翻过去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说不定爬个一年半载的。

“请问现在是哪一年?”马马乎乎搞清了空间概念,诸葛嶷再询问时间。

老伯摇摇头继续锄田。

“记得是建安二十七年,怎么又听说是章武二年。噫,这个问题竟然难倒我百事通了。”自称百事通的中年搔着脑袋想了想,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章武二年也是建安二十七年。

建安是汉献帝迁都许昌以后的年号,章武是刘备创立蜀汉的年号。中年没记错,如果还按照汉朝时间算,章武二年就是建安二十七年,公元222年。

完了,太衰了。来到三国后期。准确地说公元222年只能算三国初,但是按照大多数三国爱好者的算法,现在是三国的后期,前期的吕布、周瑜、曹操、关羽等耳熟目详的英雄早被浪花淘尽了。

诸葛嶷一屁股摊倒在地,自己真的穿越了,而且还是来到了最孱弱的蜀国。

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急忙爬起:“现在蜀国和吴国还在打仗么?”

章武二年是蜀汉最凄惨的一年,这一年里刘备经历了一个毕生最难忘的噩梦。

“打仗?早几年这里不是打过了吗?为什么还要打仗?一打仗啊,这田地又要荒芜啦。”专心犁田的老伯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听他口气,很害怕战争。

建安十六年到建安十九年,益州打了整整三年。老农所说的早几年就是指这段时期。

中年惊奇地望着我,问道:“谁说要打仗?有刘皇叔在这里,谁能打进益州来。”提起战争,中年就没心思再握锄头。

战争对于当地百姓是无尽的痛苦。

过往的军队把田地践踏得存草不生,田里的庄稼也被双方的军队抢劫一空。

更要命的是人身安全。

战乱的地方,那些士卒嘴上说的秋毫无犯,真正打起来谁顾得了谁。

很多无辜的平民和士庶惨遭屠戮,死后还要背上所谓的“贼”,“敌”一类的恶名。一切冤屈惟有向阎王申诉了。

所以附近一打仗,大家首先想到的是逃散保命,田地没人耕种,年复一年,土地就荒芜了。于是出现了“百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景。

战争给民众带来的恐惧可想而知。即使在CD这样相对封闭的地理位置,当地的村民还是对战争充满恐惧。他们是益州战役幸存的人,他们也经历过益州的大小战乱。

通过和中年进一步的交谈,原来这是一位有过四次出行经历的人。他外号“百事通”,就因为是村里唯一出门次数突破三的人,于是名气也就顺理成章,“百事通”这个响当当的外号就变成他的专利。

很快,诸葛嶷这位外星人就露出许多破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当然不如古人了解当时的文化。“百事通”见诸葛嶷啥都不知道,还头戴进贤冠冒充斯文人,态度渐渐地转冷。

“你是哪家的后生?”百事通看了眼诸葛嶷随口问道。

“我是外地人。”

“哈哈哈,这年头那些儒生谁没有个家族背景的。”百事通笑了,笑的眼神很诡异。在他眼中没有家族背景的人是最下等的,哪怕他是位头戴进贤冠的儒生。而且更令人鄙视的是这位儒生打扮的人居然连很多规矩都不懂,经书上都学的些啥。

这就是历史中遗留数千年的背景问题。对于诸葛嶷一个来自现代的人,谈不上门第背景,所以论身份还比不上耕地的农夫。

“古代平民和士人之间也许在观念上存在着对立吧。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地球人都知道。”诸葛嶷聊以**地想着,来冲淡百事通频频投来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这个假儒生已经被庄稼汉蔑视了。

人家百事通他们头上戴着草帽,身上穿着葛衣,脚下穿着草鞋,一看就知道是平民身份。

可诸葛嶷从头到脚,身份都和他们不同。况且不熟悉规矩,就越发显得不伦不类。

在这个讲究身份的古代,两种身份的人确实存在着代沟甚至敌视。

不过诸葛嶷也并非那些绾侉子弟和四无青年。

毕竟历史系的他读过诸子百家,爱好《管子》、《韩非子》、《孙子兵法》和《鬼谷子》。

若是心血来潮搬出管子的治国,韩非的法度,孙武的兵法和鬼谷子大师的辩术保证吓死百事通不陪命。

可惜在这个穷乡僻野,这些精妙深奥的理论对于终日为衣食劳碌的乡民而言,就像饥渴苟喘的人你给他拿来了锦衣。

还是老农厚道,邀请诸葛嶷去他家做客。饥肠辘辘的诸葛嶷趁机在老农家饱餐一顿。

很快乡里的三老来找诸葛嶷,询问许多关于身世来历的问题,都含糊着应答总算蒙混过关。老农也热情地收留他在家里多住了半个多月。

老农没有其他家人,老妻去世后就一个人过日子。最近几年年景好,粮食倒是不愁。

老农除了务农,他还精通医术。见诸葛嶷资质上乘,又跟自己很投契,就悉心教导他学医。半个月下来,诸葛嶷竟然对医术懂一些皮毛。

诸葛嶷知道他的未来在CD,前程就在那位操劳蜀汉政权的丞相身上。

当得知百事通要上CD办事的消息,诸葛嶷兴奋了一整天。

百事通去CD做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关心。诸葛嶷只想去CD见识见识偶像诸葛亮——开济两朝的千古贤相。

一路上对百事通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那句经典的训话:我穿着草鞋都能翻山越岭,你穿着布鞋还嫌走路累。

当时诸葛嶷穿的是葛藤纤维编制的葛屣,介于草麻之间,比一般草鞋贵重,走路也比一般草鞋适脚。却总是走不过百事通,累得他叫苦连天。

章武二年五月初,一位来自两千年后的现代人来到蜀汉京师有着天府之国美誉的CD。

其年春正月,蜀国先主刘备军还秭归,水军大将吴班、陈式屯兵夷陵,揭开三国史上三大战役之一的蜀吴夷陵之战序幕。

五月的前线,想必战事如火如荼。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场灾难性火灾,诸葛嶷心急如焚,错过游玩CD的兴致,匆忙奔往丞相府。

左思在蜀都赋盛赞CD:金城石郭,既丽且崇。全城共十八座城门,城市规模广阔方正。“拟承明而起庐,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宣化之闥,崇礼之闱,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晖,外则轨躅八达,里閈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室。”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CD商业繁华。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

此外又是蜀锦生产基地之一: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籝金所过。

诸葛嶷无心观景,抱着残存的希望去丞相府拜见诸葛亮。通过他顺便附加自己扭转乾坤,或多或少能帮蜀汉保存一丝希望。

如果再稍微贿赂陈寿大大的话,说不定三国志几百个大大的名字中间就有诸葛嶷的身影。想到可能青史留名,诸葛嶷的眼睛眯成一道细缝。CD街道的繁华都不值得多顾了。

当然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以一个庶民的身份去向别人透露皇帝即将战败的消息,那百分之两百是要掉脑袋的。

“去!去!去!一个庶民哪有资格面见丞相!再不走,别说我不拉你去见官!”丞相府的侍卫就这样蛮横地把诸葛嶷轰出门外,还不忘显示一个看门人的威严。

声色俱厉地警告道:“胆敢走近丞相府门三米以内的范围,就抓捕入狱。”

诸葛嶷怏怏不乐地望着丞相府紧闭的大门,无可奈何。

等级森严的制度让人有志难申,欲哭无泪。

侍卫轰走的不仅仅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庶民,他轰走的是诸葛亮一生的志向,甚至可能断送整个蜀国的命运。

如果这名侍卫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保证他当场就会变成傻子。

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卵用,这些话肯定不能对他们说!

诸葛嶷不死心,在府门外徘徊,心想:此刻诸葛亮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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