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似乎很有缘,这不是他夸张的说说而已,瞧,短短的半个月,他就遇到她两次,而且这两次的她都是身负重伤。面对这样的她,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他怎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她是个很清冷很冷傲的女子,就算她是闭着眼睛,又因为身负重伤而一副虚弱的模样,他就是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认定,或许是因为她就算重伤,就算肩肩头那支箭的箭头必须用刀刮开肉才能拔出来,却不曾哼过一声吧?也或许在他熟睡的时候,她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去,只丢下一锭银子表示谢意的原因吧。
总之,两次相遇他都没能看到她睁开眼的模样,却能从两次相遇,救了她两次,两次醒来后她人都已不在的情况下大致的有些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对于这个神秘的女子,上官容情其实没有多少好奇感,他本来就不是个好奇感满溢的人,对于他人,如果对方愿意说,他回事个很好的倾听者,如果不愿意说,特也无所谓,更多的时候她是独来独往的,也就没什么好奇可供他探寻,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这种冷淡,心湖很少激起涟漪,就算有也只是淡淡的,仿佛春风吹拂过,不一会儿就平了。
因此,第一次,他醒来发现那个被他救了命的女子消失不见的时候,也只是略感意外,第二次的时候,他直接是一点波动都没有,连跟眉毛都没给他动一下,好像这种事经常发生,平凡无奇,就跟一个人每天要吃饭喝水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继续他的流浪天涯,行医济世,他与她本就是陌生人,两条没有平行线……她不过就是他救过的许多人之一罢了。
上官容情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
***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这话还真的是集结了古人的经验之谈。
站在小庙门口,上官容情望着庙门外那瓢泼大雨仿若有人在天上拿着盆子一盆接着一盆倒下来,天色阴阴沉沉的,然而就在一刻前,外面的天还是阳光灿烂的六月天。现在看这雨势,八成今晚他是得在这处小庙里留宿了。
叹了口气,回身走到火堆前坐下。
这座小庙真的很小,也有些破,幸好还能遮风挡雨,这对上官容情来说真的是很幸运,如果不是有这座小庙,他恐怕早就成了落汤鸡,而且无处可去。
拔了拔火堆,发出丝丝声响,抬眼望着眼庙门外,虽然现在时候还早,可他突然有些累,或许是一整天都在赶路的原因吧。起身准备抱来一堆干草铺床,突然一道黑色身影带来冷风冲了进来,然后上官容情便看到一张美丽精致的脸蛋映入眼帘,而他还来不及从惊吓惊艳中回过神来,那名黑衣女子就眼睛一闭倒在了他的面前。
“姑娘!”上官容情大惊,赶紧丢下干草跑去搀扶,这才发现那张精致美丽得脸蛋上隐现青色,而更让上官容情惊讶的是,这位姑娘竟然是哪个他半个月内救了两次的女子。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一把攫住黑衣女子的手腕,细心把脉,顿时眉头紧皱。
这女人怎么总是受伤,这次更严重甚至中了毒!
动作迅速地铺好干草,然后将黑衣女子抱放在干草上,上官容情顾不得男女有别,当即给她解开衣衫,查看伤势。这回受伤的地方在左肩肩胛处,看伤口应该是被利剑所伤,伤口已经泛黑。
来不及多想,俯首便在伤口处用力吸吮,直到伤口流出来的血液不再发黑才停止,随后从药箱中取出两只瓷瓶,先从一只中倒出药粉洒在伤口上,再用布条包扎好,然后再从另一只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喂黑衣女子服下,这才松了口气地转身在火堆边坐下。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他们之间的缘分还真的不浅呢。只是这一次他多少有些收获,能见到清醒时候的她,虽然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可是也足够了。他早就知道她是个美人,只是没想到睁开那双眸子的她会这么的美丽。
上官容情自认见过的美女不少,而他家中,他的母亲妹妹们就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他也自认对美色早就免疫了,这些年在外经历的遇到过的足够证明就算在美丽、再有倾国姿容的女子,他照样能够坐怀不乱。所以,他万万没想到他回对一个女人产生惊艳的感觉,还是他见了两回面的“熟人”,就因为那一双眼,一双莫名的挑动他心弦的眼。
他看不出那双眸子中藏匿着什么样的情绪,不,不是看不出,是看不懂。就在他与那黑衣女子对视一眼的瞬间,他就从那清冷的眼神中读出那清冷只是表面,那隐藏在表面下得深幽太深邃太幽寂……看不懂看不透,只看出一丝丝疼痛怜惜从他心底涌出……
她,一个有故事的女子,而且那故事离快乐太远。
这一次,黑衣女子清醒的很快,也因为上官容情一直坐在一边望着她,所以当黑衣女子醒来的时候,两人的目光就撞上了,随后山关荣庆递给她一件干净的长衫——
“我看姑娘还是换下那一身湿衣比较好。”说完,放下长衫,背对着黑衣女子,目光专注在火堆上。
黑衣女子看了眼那长衫,再看向自己身上,她知道他替她包扎好了伤口。默默地坐起身,褪下身上的湿衣,拴上那件长袍,鼻息间增添了一股男性气息,不由得又瞥了眼那个背对她的男子。
她知道,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男子救了她,包括前两次。虽然前两次她看到的是熟睡的他,可就在方才她冲入小庙门的时候就一眼认出了他,心中甚是意外。他与她似乎经常碰见呢,而且每一次相遇都是她手上的时候。
起身在上官容情右手边坐下,一块肉干就递到了然的面前,有些意外,抬眼望了他一眼,黑衣女子接过肉干,也不道声谢,就默默地吃了起来。
上官容情也没想过要她道谢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那黑衣女子就算感受到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也能若无其事,直到吃完肉干才再次正眼看向上官容情——
“我叫叶紫。”
上官容情一愣,随即明白她为何要告诉他名字。“上官容情。”
上官?叶紫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幽光,“上官……容情?”是那个上官?“公子难道是来自阳城?”
上官容情有些意外,而他的表情间接的回答了叶紫。“姑娘怎可直?”上官这个姓虽然不多,可也不少呀。
垂眸掩去眸中的冷光,盯着火堆回道:“没想到公子真的是阳城上官家的人。”上官,这个被她镌刻在心头十三年的姓氏,如果不是这个姓氏,她叶紫不会活到今天。
就为了这个十三年,她或许该做些什么,这是最好的机会,不是?
***
这年的六月,雨势绵绵,一场接一场,又大又急,南方水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当水灾过后避免不了的是瘟疫横行。
上官容情急着赶路便是如此。孤身前往灾区的他忘记了另外一件灾后必然会出现的情况——盗匪横生。
这日,他边成了被打劫的对象。
上官容情常年行走大江南北,因他行医济世,因此这些年来他倒是走得平稳,不曾于鏊过什么危险。
就算遇到了,当对方知道他是一名大夫时,都不会多有为难他,毕竟他是大夫,人都有个病啊痛的,谁也不敢保证等他们生病的时候那个来提他们看病的不会是眼前这个大夫,所以说为了以后机会并不高的再次相见,大家都很识趣。
然而这一次,上官容情遇到的却是一群将生死不放在心上的盗匪,像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再刀口上讨生活,谁也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生死就更别提,能过一日便是偷来的一日,谁管他以后还会不会碰面?
望着自己的药箱被翻的乱七八糟,他的心血被丢之一边,有的药丸药粉都洒了出来了,上官容情心疼得向来脾气好好的他也忍不住吼了出来——
“不许你们动我的药箱!”
然而,他刚吼完,肚子上就挨了一拳,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立,如果不是身子被挟持住的话。不过,上官容情很确定他只是痛,并没有呼出声来,那么,那一声痛呼是出自谁的口?
不解地顺着那声音望去,讶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获得了自由,而那一声痛呼就是出自挟持他的盗匪,就见那盗匪抱着揍了他肚子一拳的手哀嚎不已。
耶,这是怎么回事?上官容情难得的升起一些些好奇心来。然后,他看到了叶紫,再然后他看到那些盗匪鬼哭狼嚎地四下逃跑却无能为力。叶紫手中的那一把剑太快,快到他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就见到又有三个盗匪倒了下来。
这是最后三个。二十多个盗匪就这么眨眼间从活人变成死人,鼻息间都是浓烈呛鼻的血腥味。上官容情满眼惊骇地望着叶紫,而叶紫看也不看他一眼,收拾好药箱后递给他。呆呆地接过,上官容情还是望着她。
叶紫眉头一扬,“怎么,心疼不舍这些人?”
惊觉自己的失礼,不管如何,叶紫救了他是事实。摇头不语,他不是个死脑筋的人,不会心疼不舍这些危害别人的人,只是……偷偷地瞥了眼叶紫,她哪里知道他心里想的其实是意外于她的狠辣,那是他从来不曾想到过的一面。
“还不走?难不成你喜欢呆在这里?”冷冷的声音传来,将上官容情拉回神,见叶紫已经坐在马上,正望着自己,赶紧跑到自己的马前,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上马……总之,想要在心里想些什么,就等他先上马再想。
冷哼了声,叶紫不理他,径自往前方行去,上官容情在后头望着她的背影,不解怎么才数日不见,她对他就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他记得,数日前的小庙里,他与她虽然说不上详谈甚欢,可也没到冷脸相向的地步,那么,她的冷脸冷语到底是咋回事?
叶紫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数日前从小庙分开后,她一直是远远地尾随着上官容情,想找个机会能够正大光明的靠近他,期间不过就是岔开去办了些别的事,等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那个她盯着的人被人挟持住,还挨了一圈,顿时心火直冒,连想也不想一下,就出手击碎那揍了上官容情一拳的盗匪的掌骨,然后更是控制不住地大开杀戒。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停下来、停下来,可手中的剑仿佛自有意识似的,就是停不了,直到最后一个盗匪倒在她的剑下,那堵在心口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不过回个头,就看到那个被她救下的家伙正在以见到鬼的表情望着她,于是那吐出来的闷气又塞了回去,而且更闷了!那闷气让她的心情直接差到爆,脸色自然也更冷。
真是……该死!
***
这是叶紫第一次看到上官容情义诊,她知道他的医术不错,甚至可以称之为精湛,但是,这里有不是只有上官容情一个大夫,为什么那些毛病不大的人也要来插一脚,而无视旁边还有几位医龄二三十年的大夫?
于是,叶紫又一次管不住自己的嘴,做出了件昂她时候懊恼不已的事——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就算上官容情累死也于她无关呀。
“你,你,你,还有你……”一路点指下去,将那些看起来只是生了点小毛病的病人给点指导出来,一脚踹到其他大夫那里去,“你们的病不过就是小毛病,死不了,去那边去!”
那些被指“死不了”的人可不高兴了,“你这女人……”剩余的话自动吞回肚子,因为叶紫的眼神冷冷的,还带着煞气。
于是,被叶紫如此一插手,排成长龙的队伍大幅缩短,原本目测三五天都看不完的队伍就剩下一些真正的疑难杂症病人在等待着。
对此,上官容情对叶紫报以感激之心,虽然说叶紫的手段很粗暴,但是他很清楚,叶紫是对的,而他也的确有些不耐烦了,看着那些真正需要他帮助的病人被那些只是小病小痛的人拖延救治,老实说,再继续下去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继续保持着好脾气。
抬眼,朝叶紫一笑,上官容情低头继续义诊,因此没注意到叶紫微微一愣,随即有些红的脸。
这家伙没事朝她笑什么,发花痴呀?
义诊的第三天,在上官容情出门义诊之前,官府衙役送来一封家书。看完信后,上官容情的脸色有些忧虑,随后默默地收起家属,背起药箱走出房门,叶紫已经在外面等候了。叶紫见他脸色有些不好,很想问他怎么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上官容情一眼,转身率先离开。
叶紫觉得她不该太过于关心上官容情,上官容情与她之间注定了只有一种结局,那是她背负的责任,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让那种结局出现其他的可能。
不过叶紫很快就知道了上官容情脸色不对劲的原因,义诊结束后,上官容情主动找到她,告诉了她原因。
“叶福娘。”房门被轻轻滴叩了两下,然后传来上官容情的声音。
叶紫早已经发现上官容情的到来,在上官容情话音刚落之际就打开了房门,“有事?”
上官容情点头。
侧身让卡,“进来吧。”
沉默了下,抬步进入,上官容情在思考着要怎么开口。他与叶紫相伴至今将近一月有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只因为上官容情每经过一座城镇聚会给病人看病,等到达这座受灾最严重的城镇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然后他发现这里在进行义诊,自然义不容辞的加入了进来。这一路上,二人相伴而行,上官容情也发现自己的心境在一天一天的转变,有些事越来越清晰,如今他义诊结束,他也要离开,那么相伴而行还会继续么?或者,就此分别,各走天边?他希望是前者,可是看叶紫的表情似乎并不想继续,她的表情在在告诉他,她这么做纯粹是报恩罢了。
“到底是什么事?”倒了杯茶放在上官容情面前,见他只顾着想着什么,叶紫忍不住开口提醒。
“啊?哦,我只是想来问问叶姑娘可想过去阳城走走?”一惊,回神,心中的话脱口而出。等发觉一惊来不及了,脸色微红,有些不敢看她。
这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垂眸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激动的光芒,过了片刻,叶紫才开口说道:“上官公子可是要回阳城?”
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又是一会儿的沉默,“上官公子与叶紫有救命之恩,叶紫护送上官公子安全抵达阳城,定不会让上官公子遭遇半分危险。”
意思就是她愿意与他一起回阳城了?松了口气的上官容情顿时觉得就算回去要面对太多压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而且,也是改回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