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香烟袅袅，那卧于帷幔后的女子不发一言的留给我一个变幻莫测的背影，纱帐轻轻摆动，我跪在地上只能低头看着纱帐的投影诡异的来回扫过地面，偶尔摆动幅度大一些，我都以为，那静谧的女子终于转醒过来。
我的腿有些麻木，冰凉的地面顺着膝盖慢慢往上漫延，缠绕着内心的忐忑不安，心里如火如荼的煎熬着，跟身体的凉意互相排斥着。
“瑞安！”一声叫唤惊的我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我恭敬的低头弯腰，“是，母后，儿臣在。”
帐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真的猜测不到被她突然召唤所为何事，脑子里搜索着近日的行为举止，兜兜转转的回忆了好几遍，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啊。
“瑞安已经二十一了吧？”“是，过个年就二十二了。”
“呵呵，记得你第一次跪在本宫面前的时候，才四岁……不知不觉长成大姑娘了。”
“承蒙母后这些年的照顾，瑞安感激不尽。”我小心翼翼的回答着，生怕说不好惹出事端，可是我也实在不敢妄自揣测皇后的用意，难道她真有闲情找我来话家常？
“本宫这些年来自问也是尽心尽力照顾你们姐弟两，吃穿用度从来没亏待你们，本宫总念着你们母妃走的早，本宫是后宫之主，自然该照拂些。”
皇后似乎正通过水晶帘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大概是她跟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我除了按规矩每天例行公事的给她请安外，她从未单独召见过我，以至于十几年过去我对那凤座上的女子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小时候那惊艳的一瞥。
幕帘后的女子声音没有多少变化，可是容貌即使保养的再好，恐怕也是岁月不饶人。只是在我的脑子里，她仍然高贵的让人不敢直视，清冷的如天上的寒月，淡漠的如天山的雪莲，好像她生来的一切都是为这母仪天下的身份塑造好的。
“瑞安和承祥一直把母后当做亲人般看待，这一生怕是报不完母后的养育之恩了。”我斟酌着用词，希望能令那盯在身上如针扎的目光能柔和点。
“这么说……你觉得本宫待你们姐弟是不错的了？”那声音乍一听似乎漫不经心，可是随着语气的转变，却给人一丝无形的压力。
我有胆量说不好么？有事您就说事，拐弯抹角的我有几个胆吓？我心里默默的自言自语，脑子里跟念经似的飞速运转，猜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用意，否决了又猜，猜了又否决，没玩没了。
“瑞安在母后面前不敢有半句假话。”
压在我身上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些许，我身上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却听得她说，“瑞安，本宫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太子，所以……本宫想给你寻一门亲事！”
毫无意识的我捏紧了拳头，半响不知如何作答。
“瑞安？你可听清楚了？”“回母后，瑞安听的很清楚。”
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得顺着皇后往下问，“不知可否让瑞安知道，母后所选的是哪家？”
承天出征已经三个月了，呵呵，恐怕他回来的时候，我已嫁做人妇了，再慢点，会不会到时再见便已经抱个孩子对着他喊皇叔？
我越是紧张的时候越喜欢胡思乱想，还越想越远，眼前这当口，我该怎么应对？纵然我得了个公主身份，纵然我从小就知道，我以后若不和亲，也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连照面都没打过的男人，总之若不是成为外交的工具，就是拉拢臣子的棋子。但是当我真正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所谓的洒脱瞬间变成不甘和愤怒。想就这样让我嫁人？别说门，窗都没有！
“本宫养了你十多年，自然也是疼你的，本宫可以给个恩典你，世家子弟，你可以挑个你觉得好的。”
我挺直了背回望着帘子内那视线的源头，“若瑞安觉得都不好呢？”
帘子里顿了半响响起冷冷的声音，“那本宫便为你挑个，在本宫眼里，世家子弟个个都是可造之才。”
威胁我？狗屁的可造之才！一群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
我讨好的堆着笑，“二皇姐还没出宫，怎的母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将瑞安送出去？瑞安还想多伺候母后几年。”我无比真诚的，恳切的，虚伪的说着套话，即使我知道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自从我被罚跪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个皇后淡定如水的表面下隐藏的是一颗锋芒毕露的坚硬的心。
“你二皇姐自有她的去处。至于你……瑞安，本宫可从不指望你会在本宫膝下承欢。”淡淡的嘲讽传入我耳朵里，皇后终究是不喜我的，这么多年，她唯有这一次才把心中的厌恶表现了一点点出来。
“承祥也快十八了吧，本宫本来想跟你父皇请示下，给他在宫外寻个府邸，做个闲散王爷也快活。不过那孩子，似乎更喜欢去沙场，本宫现在也很为难，是请示给他建个府邸，还是隧了他的心愿？”
她停了下来似乎是故意消磨我的耐性，好一会才说，“瑞安，你说哪个好？”
我咬咬牙，心里恨了起来，你们怎么就容不下去我？我只是想安静的过我的生活，守着我的一角，守着我的执念，就算我一退再退，一忍再忍，是不是只要我活着就让你们不好过？
我突然想到一个人，轻松的一笑，“瑞安想嫁的人，怕是母后不肯答应！”
皇后沉默着等着我的下一句，我朗声说，“瑞安想嫁的人是礼部侍郎，苏青云！”
“你贵为公主，若不是王侯世家，皇家的脸面该至于何地？”
我开始委屈的叙述起来，“母后，儿臣早就心系于他，只是奈何上头还有姐姐，儿臣不敢逾越，打算苦等着二皇姐出阁后再来求母后，如今，母后既有意将我许配出去，求母后让瑞安下嫁给他，青云虽是个小小的侍郎，但是文韬武略深得父皇赏识，日后定能有一番作为。”
我生怕她不答应，有信誓旦旦的说，“母后，儿臣非他不嫁了，求母后成全！”
说完重重的磕了个响头，碰的我脑袋晕晕，苏青云啊，你可千万别怪我拿你当了炮灰，我也是迫不得已，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你该不会怪我的吧？你就是怪我，现在也骑虎难下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皇后似乎在确认我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事实上我能感觉此时的她是全然怀疑我的，不过既然我愿意嫁，那嫁给谁有什么关系？
我退出凤栖宫，跪安的时候，我只听见背后淡淡的声音响起，“瑞安，宫里的女人，就得认命！”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我若是真的认命，我又怎么会爱上不该爱的人？终究是我妄想了啊……看来这宫里怕是呆不下去了，是不是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