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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电光

夜深人静,楚宇阳从床上猛然坐起。

已经连续一个月了,从楚宇阳成为高中生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重复做着这个梦:在深邃的黑暗中,潮水翻滚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忽然,他感到脚下一空,失重感还没让他缓过神来,他便已经坠入了冰冷的水中。血红的圆月照亮了一切,楚宇阳感觉自己像是泡在血中。孤单、寒冷的症状都越来越严重。每每在他快要失去知觉溺亡的时候,总有一块厚实的土地在水中升起,托着他上浮,撞碎海面的薄冰,直上云霄,月亮触手可及。地上满是枯黄的草,垫在身子下面很舒服,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楚宇阳无力地瘫在那块陆地上看着月亮,听着鱼儿跃出水面然后再坠进水中的声音,潮水拍打在他身下的陆地上之后也安分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这个场景他已经见过不下十次了。血红色的月亮越来越大,大得像是快要坠落了。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月亮楚宇阳被吓得从地上翻身而起,结果一不小心摔进了海里,但这次他从容不迫,因为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红月在快要撞上他的时候化作一滩血水,先是落在地上,然后流进海中,水中满是腥味儿。

楚宇阳很讨厌这股腥味,他只能闭气,静候这滩水从他身上流过。

这个梦很奇怪,每次都比上一次持续得更久。上上次他做这个梦的时候被这滩血水冲醒了,这次却没有。他明知这是梦却怎么也无法醒来,不是他在控制梦,而是梦在控制他。

楚宇阳胡忽然想起某个背影了。因为他最后一次看见那个背影也是在同样令人发指的黑暗中。

因为怀念光,所以爱黑暗。

等血水尽数流进海里后,楚宇阳慢慢地坐了起来。海面重新暴躁起来,远处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一道惊雷劈向海面,海面上溅起几十米高的水花,空气爆破的声音响彻天际。没错,就是这个时候。楚宇阳在心里念叨,他来了。

楚宇阳身下的陆地忽然飞升,将他甩出天际。严重的失重感和眩晕向他袭来,他咬紧牙关坚持住,因为他太想知道接下来将会出现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太想知道究竟是谁主宰着他的梦境。

高空中,楚宇阳稳住身子,空气稀薄寒冷,但这些不良环境并不能影响楚宇阳。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海面,终于发现了幕后真凶。

海底射出刺眼的光芒,楚宇阳被光包裹住,如小蛇般的电流在空气中躁动乱流。楚宇阳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可他不愿闭眼,他觉得真相……近在咫尺!

那托着他从海中生起的陆地,抖了抖身上的水,地上像枯草一样的植物忽然生机勃勃,纷纷立了起来,整齐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楚宇阳仍然在飞升,当然高度还不够将这块“陆地”一览无余。

褐色的土地一块一块的龟裂,黄褐色的泥巴一块块地坠入海里。那块“陆地”从上至下渐渐变成了粉嫩的肉色,与之前对比鲜明,就像是春天冰雪消融的快进镜头,那块地在褪皮;用像是南美洲的变色龙在变换着自己的颜色,新的粉嫩的皮肤上的细毛代替了那些草,与之前对比起来又毫无违和感。雷声震天,电光硬生生的撕裂了黑色的天空,好几道球形闪电劈向海面,动能和势能向着极致提升,海水很快沸腾起来,“陆地”高声轰鸣,整个世界都开始狂欢。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楚宇阳怀疑自己能否醒来,这一瞬间他的内心出现了疏漏,恐惧似魔鬼一般逃逸纷纷。

就在这时,雪白色的獠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楚宇阳的心脏,血花在他的胸口绽放,巨大的恐惧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那块“陆地”活了过来,楚宇阳终于能看清楚它的模样——那是一头巨大的猪。它的身体两侧都画着古老的图腾,花纹极其复杂,发出了刺眼的光。在那复杂的花纹里,楚宇阳隐约看见了两个交错的六芒星阵,他感到一种神奇的力量正在涌入他的身体。那只猪有闪电一般的眼影,尾巴上全是电流,獠牙白的像雪,和瞳孔里金黄色的光交相辉映。此刻它和楚宇阳对视,它那巨大的瞳孔竟是闪电形状的。

突然它惊恐地呜鸣起来,尾巴抽打着海面,溅起高高的浪花,使劲甩着脑袋,想把獠牙上的楚宇阳甩开。

梦到此为止了,楚宇阳一身冷汗,心有余悸。

宿舍里的其他同学还睡的死死的,偶尔说着梦话念着某个名字,他们睡姿各异,但这给楚宇阳提供了一种安全感。

楚宇阳看了看表,天快亮了。他把被子叠好,从上铺直接跳下来,踩在他的帆布鞋上直接把鞋穿好,落地也没有多大声音,没人听见。他用脚尖点了点地,稳了稳鞋子,一个人走出了寝室。

其实还有3个小时才天亮,但楚宇阳觉得3个小时太短了。

他侧身从二楼走廊翻了下去。学校里没有哪扇门能拦得住他,他有个师父,这些本领都是他跟他师父学的。他喜欢在没有人的夜里散步,偶尔能看见保安养的猫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亮着。

今晚楚宇阳却没有在校园里到处转悠,他找了一颗樟树靠在上面,准备咪到天亮。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修行,可以去除内心的杂念,他已经被那个梦折腾了太久,需要净化一下自己的内心。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那种超自然的生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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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还在睡梦中时,谁也不清楚其实在入了夜以后整座城市的供电都在一瞬间断了,电网部门无法解释,也无法掩饰。早上起来,那些精明的家庭主妇只是看了看冰箱里的食物就明白了一切。发电机刚刚运作起来,发出的电就凭空消失了。越来越多的城市都是如此,终于人们不能再容忍内心的恐惧,不再相信媒体给出的简简单单的‘灵异事件’四个字,乱作一团。”年轻的讲师指向投影仪放映着的视频,为会议室里的人讲解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谁也想不到这间会议室的隔壁就是黄帝陵,也没人知道正在开会的这群人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普通人半夜三点在坟头走走都不敢,但他们却敢在黄帝陵旁开会,西装革履,秩序井然,就像维护陵墓的工作人员一样,但他们并不是。

坐在会议桌中央的老人眉头紧锁:“该来的还是来了,当我第一次看见那本羊皮卷时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孩开的玩笑,现在却要面临血流成河的战役,真讽刺啊。”

“如果哪个小孩能画出那本羊皮卷,我肯定要登门拜访,因为那个小孩肯定是个神童。”一位年纪差不多的长者打趣道,“命运可不能随意用来开玩笑啊。”

底下的年轻人显然没弄明白现在的情况,面面相觑。但他们都知道那本羊皮卷里画着晦涩难懂的图画,记载着四千多年前的那场战役,那是藏在黑暗里的黄帝时期的传说,他们这十一个家族能知道是因为他们就是在黑暗中保护这个传说的人。

不过都过去四千多年了,黄帝说的事情一直都没发生,那些传说也就仅仅只是他们这些家族小孩子的床头故事罢了。

现在家族里的两位长者都说出了这种话,年轻人们感到恐惧在蔓延,因为这意味着传说即将成真,在高度现代化的今天重现。如果这不是开玩笑的话,谁也不清楚古老的传说重现可能会带来什么影响。

也许一不小心人类就灭绝了吧。

“所以玩笑到此结束了。”正中央的长者起身肃立,“我们都是受了黄帝之托的人,家族内的教育也应该都让你们知道并且了解了那个传说,黄帝说的那一天,终于来了!”在他发言的时候其他人都安静极了,大家都听得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纷纷挺直了腰杆。

“那位电的皇即将到来,高层大气中电离层的异样就是它对我们的挑衅,我们准备了那么久,是时候亮剑了!而且我们要用铁腕手段!不像黄帝使用的那种封印,我们要杀了它们!那样我们的后代才能摆脱这个诅咒!”长者的语言有些偏激,但他讲得没错,他们十一个家族渴望这一天太久了,渴望了三千多年。

上古时期,十二种掌握某种元素的巨兽作乱人间,黄帝率军平息,战后只剩十二小队的人回来,其他人均战死,而这十二个小队也受了十二巨兽的影响,就像是诅咒一般烙印在他们身上。他们分别有了某种力量,但是这股力量的弊端让他们难以和普通人一起生存,被排斥的他们只好去找黄帝理论。

黄帝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害怕封印解开后再无办法将十二只巨兽制服,便命令那十二小队的人带着这被诅咒的力量活下去。

他们接受了黄帝的命令,忍辱负重,一直活在黑暗里。他们为了防止十二巨兽再度作乱人间,不断地精进家族的实力。现在这里的十一个家族就是当年十二小队的人的后代,而有一家在历史的大潮中消失殆尽了,所以只剩下十一个家族。

而他们这十一个家族只要干掉那十二只巨兽就是自由身了。如果不将十二巨兽抹杀掉,他们体内的力量终究还是有风险的。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将那十二巨兽认作是束缚自己的牢笼,想要挣脱牢笼的束缚,这一天他们等了很久了。

终于,他们要解放了,不管是年轻人还是长者,都开始激动起来。十二巨兽即将开始解开封印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世界末日级别的坏事,而是与上古时期的力量比出胜负,冲破牢笼的好机会!

那位长者用镶了熔岩色玛瑙的檀香木拐杖砸了砸地面,示意大家冷静,毕竟如此大型的家族集会十分罕见,能参加的都是精英。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种大事不可小看,家族必须召回去往世界各地的家族成员。”长者顿了顿,“今天到此为止吧。”他说完后,会议室里的人便开始有序撤离。

转眼人去室空,长者一个人站在会议室中央。他闭着眼睛,语气平淡地说着:“出来吧,我早就察觉到你了。”

一位少年手持羽扇从墙里走了出来:“看来我在你眼前还藏不住啊。”他的衣着就像是刚从fashion show回来的一样,和穿着中山装的长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连你都回来了,看来事情真的到了那般地步了。”

“我只是回来旅游的,别以为我会掺和你们的事情。”

“不要瞒着我了,你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从三国时期到现在,整个中国都被你游遍了吧。能吸引你的,想必也只有……”

“改革开放好,中国变化大啊!”少年急匆匆地打断了长者的猜测,他很讨厌有人擅自揣测他的心。少年话刚说完便不见了,地上留下了一些面粉。面粉并不老实,在完全密封的房间里不知被吹向了哪里。

长者关掉了灯,室内黑的无法视物,只有长者熔岩色的瞳孔发着光。他小时候很喜欢自己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可现在他觉得这双眼睛过于沉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从心底里渴望着普通人的生活。

“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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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业好多啊!”郑杰大喊。

郑杰是楚宇阳的同桌,人送外号“郑三爷”。为什么要叫“三”爷呢?因为昨天的他在昨天的最后一秒当上了二爷,没有人敢称大爷,今天的他只好当老三了。为什么要称郑杰为“爷”呢?因为此人铁齿铜牙,有三寸不烂之舌,是洗煤球的一把好手,也是捏煤球的一把好手。只要是个人就总得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总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而郑三爷则是获取秘密的最佳来源,掩饰秘密的不二之选。

综上所述,郑杰这个人,说的好听点叫百晓生,不好听的叫大喇叭。他的朋友多,仇家也多。

但唯独楚宇阳这个人,简直不给郑杰留活路。身为楚宇阳的同桌,郑杰仔细翻过他的老底,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算命大师所说的将来,楚宇阳简直就是麻将中的白板,泥石流中的清流,刚冲过的厕所……这个比喻似乎不恰当……

毫无可以八卦的历史!

郑杰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楚宇阳的同学了,在整个学校里,郑杰应该是对楚宇阳了解最多的,但楚宇阳对郑杰来说竟然跟一张白纸一样,简直是郑杰职业历史上的奇耻大辱!但郑杰毫无办法,楚宇阳的防御简直密不透风,他不知楚宇阳是故意隐藏还是真的拥有“白纸一般”的人生。但郑杰忽然又想到一点:楚宇阳每天都要写三千字左右的日记,所以后者是绝对不可能的,不然哪来的日记素材。

这时,有一颗原子弹在郑杰的脑海里爆炸,溅起几百米高的水花。

楚宇阳每天写三千字的日记,那他的作业是怎么写完的?

自从他们上高中的第一天起,各科老师就纷纷说明过“本学科在高中的学习与在初中的不同”,所有科目的难度至少提升四到五颗星,而这四到五颗星对楚宇阳来说却是镜花水月一般。

难度变大?不存在的,我们楚宇阳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难这个字。

每天郑杰都能看见楚宇阳把所有作业堆在桌子的右侧,写完一本就放到左侧去,右侧下降和左侧上升的速度快得惊人。等到楚宇阳开始写日记的时候,郑杰的作业还剩四分之三。

四倍啊!四倍啊!郑杰在心里大喊。楚宇阳写日记的时候,郑杰都面临着即将欠作业的尴尬境地而分不开神,写完后日记本他又随身将其带着走,简直不给郑杰分毫机会。楚宇阳精密的安排就像是强力胶,没有什么空子让人钻。

郑杰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心想我还是抓紧时间写作业吧,天才毕竟是天才,想再多还是天才。

郑杰佝偻着腰写着作业,眼睛的初吻还差一点就会被课桌夺走。一旁的楚宇阳腰板挺直,一丝不苟地写着日记,笔走龙蛇。

楚宇阳是个倔强而又固执的孩子,从他见到那个男人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按理说他应该是很让人喜欢的那种男生,可因为他的固执,没人愿意和他有什么交集。“看着他的板着的脸就让我觉得我好像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一样。”“他家是不是天天死人啊?不是?那他那披麻戴孝的表情算什么嘛!”“他以为他是谁……”类似这样的呼声在同学间很常见。

只有郑杰对他毫无敌意,每天都笑嘻嘻的,哪怕楚宇阳冷眼相待。他并不清楚郑杰这样算不算是朋友,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时纸页摩擦的声音,在教室的角落里,几个学生用古老的方式策划着他们蓄谋已久的事情。

“你想不想给那个叫楚宇阳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一团纸条砸向杜文羽的后颈,卡在他衣服的领子上。他反手取下看了看,写道:

“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就差哥几个一块出气了。”他反手扔了回去。

赵廷接过纸条又扔了回来:“今晚把兄弟们都叫出来一起吃宵夜去,我请客!”

坐在旁边的陈子龙看着他写下这句话,笑着对他双手抱拳作揖,意思是“赵哥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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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名为“梁山水泊”的夜宵店里,只剩一群学生把酒言欢。

这群学生一共占了三张桌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这些人个个都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常常从学校里翻墙来吃夜宵。

“赵哥,这次您把弟兄们聚起来,又有什么事啦?”一喽啰举杯问道,他们喝的都是电视上经常打广告的哈尔滨冰啤。

“是这样的。”赵廷站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听他讲话。他清了清嗓子,众喽啰纷纷安静下来。“今天把大家聚起来呢,一是弟兄们现在不和在初中时一样,一个学校里都有照应。现在走的走、散的散,有事没事也都该聚聚啊。”

“好!”众喽啰齐举酒杯,好不快活。

“第二,”赵廷收起了之前的微笑模样,语气变得咬牙切齿,“我读的高中,有个叫楚宇阳的家伙和我同一班。”

“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您动怒呢?”一个人问。

“这个楚宇阳你们是不知道啊,嚣张的很呢!从我身边走过去看都不看我一眼,板着个脸。他以为他是谁啊,这么牛逼!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不过听他们同一个寝室的人说他每天大清早就起来锻炼,我和陈子龙,杜文羽三人加起来都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啊!”

这到的确不假,他们三个人都微微发福,是典型的“富二代”。真正能打的是这里的其他人,他们的肌肉紧实多了。

“我还听说他在暗地里大放狠话,说什么赵哥和杜哥自愿给他做狗他都嫌弃。”陈子龙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我怎么不知道……”杜文羽刚准备反问,被陈子龙一脚揣在屁股上,他硬生生地把话给吞了回去。

“既然赵哥看他不爽,我们自然会鼎力相助。”一个头发染得棕黄,穿的牛仔裤上还带着锋利的齿轮的人一口饮尽杯中的啤酒,“只是赵哥,我们帮您做事,这报酬……”

赵廷的脸色很难看,随即恢复平和。他知道这人的喜好,所以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一袋白粉:“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了,事成之后还有更多。”他将那袋白粉扔了过去。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黄头发用大拇指沾了点白粉往牙齿侧边塞,这是很土但是很准确地检验毒品的方法。“不愧是赵哥,货真纯呐。”这句话刚落音,所有人都开始举杯欢庆。

赵廷的心里洋溢着说不出的感觉。他从小就被他爹宠着,想做的事花费再多也得做到。所以这一次,他要好好让楚宇阳知道。

在他赵廷身边不低头做人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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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水泊”的隔壁,楚宇阳坐在一家主营丧葬事物的店子里。

“你小子不好好读书,没事来我这干什么。”店长似乎跟他很熟,用长辈的语气教育他。他穿着唐装,和蔼可亲。

“师叔,我这次有点事想来问问你。”楚宇阳抽出藏在帘子后的板凳坐了下来,“我今天该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

“哦,那没事。”店长也从帘子后抽出了一张板凳,顺手在墙角的某个地方按了一下,一套红木小茶桌从放纸钱的柜子旁弹出来。紫砂茶具十分精致,看不出这个办置白事的中年秃顶男人竟然爱好茶道。楚宇阳看着这些机关,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

“师叔你最近还好吧。”楚宇阳细细品尝着店长的收藏,店子里弥漫着陈旧的香烛味和茶香,茶水热气腾腾,店里宛如仙境。

“最近还好啊,没有警察上门找茬。虽然FBI也在调查我,可惜他们找不到。”店长眯着眼睛笑着说。

“别把自己说得和****一样。”楚宇阳面无表情地反驳。

“好玩啊!好吧好吧你已经不是爱听玩笑话的小孩子了。我这里生意越来越差了,你也知道现代人兴火化,谁还来买纸钱啊。而且现在从小孩到大人,都信什么十二星座,随便在大街上去调查,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人知道《周易》就了不得了。我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啊。”他的脸扭曲在一起,显出苦闷的样子。

“那你还喝这么好的茶。”楚宇阳是个很仔细的人,他的师父教过他品茶。

“我又没说我只靠卖死人玩意儿赚钱。”店长笑了笑,“况且你师父也留了一堆钱给我。”

“那里面有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楚宇阳提醒。

“那我肯定记着呢!我就算穷到不得不去卖内裤了也不会动那笔钱的。我都给你好好存着呢。”店长说。

“好了到此为止了。”楚宇阳如一把到硬生生地斩断了这毫无营养的对话,如果不这样做接下来师叔可能会说一些少儿不宜的烂话。

“你也是,自从你师父走了以后就没见你笑过,男孩子要阳光开朗一点,不然找不到女朋友啊。”店长打趣道,“既然你不喜欢听我扯皮,那就讲讲正事吧。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说吧。”

“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接近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所以我想请师叔您帮我画一道符。”楚宇阳若无其事地说。换作其他人,可能都吓得请高人亲自来宿舍作法了。但楚宇阳把这个梦看得很平淡,这种“灵异事件”对他的唯一影响就是降低他的睡眠质量,从而间接影响他的学习。

“你要我画符可以,你讲一讲你梦到了什么吧。”店长小口抿着茶,饶有兴趣地说。

“我梦到我飞在天上,下面是没有边际的大海,海里有一只巨大的猪,猪的身上全是电流,海里也全是电流。天上不停地打雷,像是世界末日要来了。我连续做了好几次这个梦,我在梦里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却无法醒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拴在了梦里。”楚宇阳说。

“既然你已经梦到了,那也不好继续瞒下去了,我就告诉你吧。”店长清了清嗓子。“你们学校以前是屠宰场,你可能被那些死去的猪的冤魂给盯上了。我画一道符给你,你把它压在枕头底下就可以安稳睡觉了,保证恶灵退散。”说着他又从角落里掏出黄纸、毛笔和朱砂。

楚宇阳并不相信店长的扯皮。店长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但楚宇阳并不想知道,师叔不想告诉他的东西他问也问不出来,他只管把符拿走就好了。他知道师叔的东西向来很管用。

“好好学习吧,别想太多。”店长将黄纸符递给楚宇阳。

“多谢了。”楚宇阳接过纸符,转身离去。

“这小子……”店长喝着茶,若有所思。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这就是楚宇阳的作风。

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分,离宿舍关门还有五分钟。楚宇阳将符叠好放在口袋里,他没有时间和师叔道别,径直跑向学校。这个时间段马路上车很少,他可以直接在马路中央飞奔。拉开拉链的校服疯狂地抖动着,楚宇阳接连穿过了两个十字路口,来到了学校侧边。从这里到前门或者后门都很远,走门肯定会迟到。他用力一跃,跳的高度只有围墙一半高,但他并没有伸手去抓墙缘,而是又一脚踩在墙上,用力的角度恰到好处,反作用力没有将他推出去。楚宇阳侧身翻过围墙,垂直落地。可能是楚宇阳翻墙的次数太多了,他的身姿不是那些手脚并用的小喽啰可以比的。

晚上十点二十三分,他还需要跑三百米,穿过操场和教学楼才能到宿舍。两分钟跑三百米对一个普通学生来说也是小菜一碟,所以他一点也不急,不一会儿就跑完了。

楚宇阳回到寝室后灯已经熄了,没人注意到他回来了,楚宇阳的存在感很低,当然,这是一开始存在感太高了的后果。俗话说物极必反,祸福相依。但这些东西对楚宇阳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天晚上他按师叔的说法将符压在枕头下便睡了,如师叔所言,他没有再梦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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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早上。

“耶!今天可以回家了!楚宇阳,我们今天一起回家吧!”郑杰开心地冲楚宇阳说。

“第一,说话声音不要太大了。第二,那边的房子我应该会很少回去了,以后你自己走吧。”楚宇阳看也不看他,只顾低头做自己的事。

“没意思……”郑杰耸了耸肩,跑到其他人那去了。

“今天能和我一起回家吗?”一个女生坐在郑杰座位上。

“我一个人走就够了。”楚宇阳头也不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那女生是和他同一个初中的江漫漫,楚宇阳跟他并不熟,只是高中被分到了一个班而已。楚宇阳待人如剑,江漫漫只好摇着头走开了。

这一幕被赵廷看在眼里,他心里暗爽:叫你装酷耍帅,这次神仙都救不了你。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起来,笑声放荡而又尖利,全班人都因为这奇怪的笑声看向他,除了楚宇阳。

“赵哥你没生病吧?”陈子龙拖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从座位之间的空隙中谨慎地穿行着,走到赵廷面前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病啊。”

“有你妈的病!”赵廷一巴掌拍在了陈子龙的红色阿迪肚皮上。其他人哄笑起来,又各做各的事情去了,该看书的看书,该写作业的写作业,该聊天的聊天,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们这群活宝经常在班上弄出一些小插曲来,大家也都权当是课后娱乐节目了。

“杜文羽去哪了?”赵廷问。

“好像碰上了一个喜欢的妹子,正在进行疯狂攻略。”

“还有这种操作?算了不管他了,今天下午他爱来不来。”赵廷看了一眼手表,“七小时后,楚宇阳将被我踩在脚下叫我爷!”

星期五的课大多枯燥乏味,仿佛就是专门设计出来压抑“回家的兴奋”这种情绪的。生物后面紧跟化学,简直就是“生化洗礼”;语文课讲的《雨巷》倒是能让人有点念想、简单的数学和英语让人提不起兴致。楚宇阳坐在靠窗的位置,风和日丽,让人的心情稍稍润泽。看见了“周末蓝”的郑杰也心旷神怡,在心里盘算着这周的排位计划。没人有心思听老师讲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楚宇阳难得会把绷紧的精神放轻松。他的外貌可以说得上是“眉清目秀”,校服里搭了一件天蓝色的衬衫,如果平时不死板得过头可能会成为很受女生欢迎的那种类型。一米七八的身高恰到好处,练过的些许肌肉给人踏实的感觉。郑杰在这点上真的不得不服楚宇阳,拥有一个好身材穿上校服都好看。

窗外的暖风偶尔会吹进教室,有时候如鹅毛轻柔,有时如杨柳爱抚,有时又锋利如刀。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放学后,压抑了一天的郑杰大喊,喊得班上的女生纷纷结伴而走,对他避而远之,还有不少“嫌弃”,“恶心”的眼神向他投来。楚宇阳第一次仔细的端详着郑杰,此时的郑杰正在“哈哈”的笑着,瘦小的身板不禁显得有点凄凉,他把微微驼着的背稍稍挺直了些,单肩背着装满了作业的书包一个人走出了教室,身旁没有别人。他低着头,一边笑一边摇头,那一小撮胡子上折射着夕阳的红光。

楚宇阳仿佛看见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他没有什么好带的,作业在学校就已经写完了。他把日记本和笔袋放进书包,双肩背着走出了教室。以前有人叮嘱过他,单肩背包对骨骼不好,现在没人叮嘱了,他就得自己记住这些细节。

“才六点呢,急着走什么。”一只强有力的手把楚宇阳从门外推了进来。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头发却染得通红,脚上那双皮鞋上画了一条龙正在撕咬一只老虎。他的身板可能和体训生有得一拼,应该是混日子的“社会人士”。

讲道理,重点高中不会有这种混日子的学生的,楚宇阳也不觉得他们学校会有审美这么差的人。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楚宇阳退到讲台边上问。后面陆陆续续地跟进来二十多个学生,头发都染得五颜六色,也都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神色各异,但都流露出了那股遮不住的流氓气。

“哟,高级学校了不起啊,有优越感啊!”为首的“红发”狠狠地说。

“其实你们没必要搞这一套我们学校的校服,这套衣服可盖不住你们头发的张扬。”楚宇阳被一步一步地逼到教室角落里,混混们手里都拿着钢管、棒球棒和木棍之类的东西,对楚宇阳很不利。

“你以为老子稀罕你们这破衣服!”红发随即脱下外套一扔,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衬衫上印着白骷髅。他这么做完之后所有人都照做了,每个人都穿了有白骷髅的黑衬衫。看起来他们有一定的组织。

“要不是赵哥建议,谁想穿这傻逼衣服啊!”“黄发”大声说,拿起一件衣服就往地上扔,然后用脚狂踩。

他们背后的人姓赵。楚宇阳反应很快地get到了这个信息。他很想知道是哪位“赵哥”无脑到请这种人做事,这么卖主的人在他师父那么仁慈的人手里可能都十分少有。他难得地笑了起来,嘲笑这帮混混的无知。

“你竟敢笑我们!”“鸡冠头”十分激动,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开始激动起来。“兄弟们,打!”人群中炸开了一个声音。

“现在的混混都这么冲动的吗?”楚宇阳动也不动,淡淡地说。

“红发”抓起楚宇阳的领子将他按在墙上,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脸上,“今天老子就教你好好做人!”他举起楚宇阳摔在地上,那二十几好人抡起棍子就打。棍棒打在骨头上的声音不绝于耳,楚宇阳被打的只觉得天旋地转。领头的“红发”张狂的笑着,很是欣赏这种“音乐”。逐渐的,他们打得也累了,便停了下来。楚宇阳躺在地上缩成一团,身上满是伤痕,地上还流着不少血,他被打得鼻青脸肿。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来,赵廷走了进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楚大少爷么?怎么啦?怎么被打成这样了?”赵廷用一种极其戏谑而又妖艳的奇怪语气怪叫着,一边还用真皮皮鞋踢着楚宇阳的脑袋。

原来我招惹的不是什么大人物啊,难怪他们故意在我面前提“赵哥”,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示威吧。楚宇阳叹了口气,亏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

赵廷用脚踩在楚宇阳的脸上,用皮鞋底用力地在他脸上摩擦:“听着,在我赵廷附近过活,就得低头做人。今天你叫我声爷以后看见我就给我行礼,别他娘的摆一副臭样子,今天我就饶了你,不然……”赵廷看来“红发”一眼,“我不保证你能活着见到你爸妈。”

“狗东西……”楚宇阳本来就没想着要活着见他爸妈。

“啥?”赵廷没听清,俯下身去。

“狗东西!”楚宇阳挣开赵廷皮鞋的束缚,反脸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妈的!”赵廷抢过一根木棍,一棍子打向楚宇阳的脑袋,棍子直接被当场打断,楚宇阳顿时昏了过去。

“奶奶的,这就晕了。”赵廷又吐了口唾沫回去撒气,叫上他那帮弟兄们又打了一会儿,觉得气消了就走了,留下楚宇阳一个人躺在教室里。赵廷不怕打死人,怕打死人他就不是赵廷了。楚宇阳是个固执的小孩,有时候因为他的固执,他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比如被打成重伤无法还手,但他一直坚守着这份固执。

没人能猜得透为什么。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弯月惨白惨白的。楚宇阳到了晚上才醒过来。他靠在讲台旁边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扶着讲台站了起来。换作普通人,这么挨打可能已经死了,那些混混肯定沾染过命案,下手才会这么狠。楚宇阳恢复速度极快,皮肤上的淤青均已散去,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他很小就拥有这惊人的恢复能力了,也因为有这种能力,他能做出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事。他拍了拍书包上的灰尘,就着月色走了出去。

“有趣的狮子,自己被关在只有自己能打开的自己造的铁笼里。”一位少年手持羽扇坐在教学楼顶上看着楚宇阳的背影感叹,还吃着一个热腾腾的馒头。他的声音被广播放大了,整个校园里都回响着他的声音。

“谁?”楚宇阳猛地一回头,整栋教学楼内空无一人。

“连牙齿都没有,你就算花上一辈子也冲不开桎梏。”少年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保安已经回家了,校门锁着,少年不必担心会有其它人听见这段对话。

“你是谁?”楚宇阳四处张望,校园里不可能再有别人的。

“我是来给你送牙齿的。”一根金属棍从高空坠落,插入楚宇阳身后的水泥地里,金属振动的声波传向四面八方再反弹回来,一时让楚宇阳摸不着头脑。金属棍有一人之高,人五指并拢的粗细,光秃秃的银白色金属棍上只刻了“噬血”二字没有其它装饰。水泥地以它砸下的那一点为中心开始裂开。楚宇阳看见这两个字就明白了,从来不喜欢表露情感的他愤怒溢于言表。

“我不管你是谁,最好别让我看见你。”楚宇阳的声音冷冰冰的,“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杀了你!”

噬血是他师父的遗物,随他师父一起葬在了深山老林中。虽然在表面上看来噬血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棍子,但是师父执意不让外人接近,要等到楚宇阳能独挡一面了再传给他。因为一些意外,楚宇阳只好按照他师父的意愿将噬血随他师父一起埋入地底。噬血出现在了这里,说明那个少年挖了他师父的墓。

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空气一如既往地静默了下来。

楚宇阳拔出噬血,在空气中使劲舞动。棍子在他手里快得可以和空气擦出静电,噬血破开空气的声音犹如雷震。楚宇阳的师父埋葬的时候没做记号,楚宇阳自己都找不到,他更不清楚那个人是怎么找到的。他只能以自己的力量来握住噬血,来达到师父的要求。有如故人重逢,他提起噬血踏上了长路。

很显然那人已经离开,继续等下去没有意义。楚宇阳停下挥舞,又用一掌拍在了噬血上,噬血震动不止,如猛虎低鸣。他右手用力一握,噬血又平静了下来。

“这个点应该赶得上末班车吧。”楚宇阳平淡如初。

楚宇阳低着头看着地面,慢慢走到了公交站旁。路边亮着暗黄色的路灯,偶尔会有年轻可爱的女孩挽着阳光帅气的男孩走过。红绿灯有规律的交换着颜色,孤零零的。不经意间,入夜已深。楚宇阳闭上双眼靠在公交车站旁听着风声,远处有人咆哮,有人欢笑,有人一言不发。风带来了他们的讯息,楚宇阳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感情。偶尔经过的公交车载着苦苦挣扎的人们,这是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一面。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反而显出了周围的安静。楚宇阳看了看手表,觉得他等的公交车应该不会再来了,于是缓缓走开。

“滴!”一辆公交车远远地响着喇叭,仿佛是在呼唤着什么。楚宇阳听见喇叭声后回头一看,那就是他要等的车。他有一张可以免费乘车的公交卡,因为他喜欢一个人坐公交车来消磨时光。他可以在车上看见各种各样的人,看遍这座城市的不同的风景。那张卡费了他不少功夫才弄到。

那辆公交车一个急刹停在了车站旁,楚宇阳从口袋里抽出公交车卡走了上去。

巨大的恐惧在他心里炸开。他上车后才发现这种型号的公交车是十年前使用的,根本没有刷卡机。

而且车上空无一人,连司机都没有。

楚宇阳身后的门猛地一关,车瞬间提速,他没有来得及抓住扶手,被甩向车尾,狠狠地撞在座位上,眼前浮现如小蛇般扭曲着的电光,浑身疼痒难耐。

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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