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天亮以后结局会是什么样子的?就像没有人能猜得到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事。从来都是稳坐中军帐的简直,第一次体味到什么是六神无主了。
简直坐的轮椅正对着落地窗前。窗外一片黑幕,散落数不清的碎钻一样的星星,像是嵌在夜色中。
白陶瓷一般的小笔记本,失落地陈放在简直的双膝上,许久没有得到主人十指的抚摸,像是失宠的小孩子,也沾着主人的不安,怄怄的。
“主人,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已经一天没有……”
保镖陈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简直的手轻摇了。
直到现在简朴还没有消息,花开也联系不上,简直如坠冰窖,哪还有心情去想别的呢。
“主人,这是……这是夫人临走时特意关照我的,你多少吃一点儿,否则,我没法子见夫人啊!”
保镖陈是跟在简朴和简直身边时间最长的亲信,也是对简朴看得最多的简直的属下。
临从马里兰出来时,简朴特意找到他,关照了简直的饮食。
简直以前一直吃水煮青菜的原因就是这些东西不用达到指定的研磨程度和火候,只要炖到稀烂就可以吃了,而别的东西要想能得到简直肠胃的消化,就必须达到指标。
在马里兰这边时,都是简朴亲自去过问的。简直要飞去哪里时,简朴都会关照随行人员的。
这件事上,简朴并不敢掉以轻心,简直的身体也容不得疏忽大意。
保镖陈觉得,只单从这点来看,在夫人的心里主人的份量必是十分重要的。是不是爱,他不知道,但情肯定是有的。
“拿碗粥吧!”
果然,提夫人两字比说什么都管用。保镖陈退了出去,萧刚好进来。
“有消息了吗?”
简直并没有回头。能近身到他的人,都是他十分在意的亲信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了。
“纽约那边来了消息,汉克森参与了这件事,目前查出是得到了亚洲区的一股势力的支持。”
萧把在几处汇总得来的结果中最主要的一条先报告给了简直。
“亚洲区?”
简直微皱眉头,“亚洲区的几位头目现在都在夏威夷吧,除了山口家的人,不过……我不觉得山口家的人会参与其中的。”
“自然不是山口家的人,以我们与山口家的交情和生意关结,他们是不会的,roper他们几个说从种种迹象分析,似乎是……似乎是苍井家的。”
萧并不太懂这些,他所汇报的都是纽约那边长年浸淫在暗黑界里的几位资深人士分析出来的。
“苍井家?”
简直这次有些糊涂了,但随后马上想到了问题的纠结,“这难道是苍井松子与贺之龙介交易的一部分?”
“有可能。”萧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了简直的身侧,又接着说:“但……最后劫走夫人的人不是苍井家的。”
“你是说调查出的结果是两批人?”
简直惊愣地抬起头。这个结果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他家简朴还挺受人欢迎,连绑架都能遇到撞车的。
简直恨得牙根直咬,忽然想起白天闯进贺之龙介的会议室时,见到贺之龙介一变一复的脸色,和之后苍井松子进去,与贺之龙介窃语过后贺之龙介的脸色,由此,许多事情清楚了。
“告诉roper他们,加大力度寻找,一定要赶在别人找到之前,把简朴救出来。”
“是的!”
萧应完,转身就要出去,才走下斜坡型的台阶,就听到简直又说:“等等……”
“是,简先生,还有事?”
萧诧异回头。
“一定提醒他们,小心再发生这样的事。”
简直也转过了轮椅,与萧直视的视线如一根锋芒毕露的银针,闪着锐利。
“这样的事……”
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简直冷笑一声,“小心再次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是,简先生!”
经简直提醒,萧才大悟。在如此危乱之时,还能考虑得体全面,先生的头脑果非常人。
萧离去有一会儿,保镖陈的粥也端来了。
简直自己摇着轮椅从斜坡上滑下,慢慢地滑到餐桌前,把腿上的笔记本,放到了旁边的小沙发凳上后,拿起粥碗。
熬得很烂的一碗粥,还冒着热气,放在鼻下嗅了嗅,却觉得这味道不如马里兰的,连端上来的温度掌握得都不够好。
自己的肠胃是不能吃冷的,但……太热的也吃不了。
唉,还是只有简朴最知道。这入心与不入心,大面上或许看不出什么,但细微之处,就能见到真谛了。
站在一旁的保镖陈,听到了简直的轻叹声,连忙问道:“主人,粥有哪里不对的吗?”
“没什么!”
熬粥的人不对,这粥……怎么也不对味的。
简直拿起小匙,在粥碗里搅动了几下,热气又散了散。勉强喝下一小口,差一点吐出来。
眉头皱的更紧。站在一旁的保镖陈,惶恐地退后一步。
正这时,守在门口的保镖敲了一下门后,走了进来。
“主人,贺之先生求见。”
他来做什么呢?简直顿了几秒,把手里的粥碗放到了玻璃桌上,该不会是趁此之时和自己讲条件来了吧?
简直真不觉得,自己和贺之龙介有什么好讲,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简朴还没有找到的时候,不见贺之龙介。
贺之龙介能抽出时间见自己,可见内部之事已经处理妥当了吧。以前还觉得他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经过这件事后,简直不得不承认,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贺之龙介了。
“请贺之先生进来吧!”
贺之龙介的表情和简直的表情没有什么两样,虽说两个人的五官相差甚远,但在经过今天一天的煎熬后,他们都成了一副疲惫像。
“简先生还能喝得下粥啊?”
贺之龙介说这话里,带出一丝嘲讽,简直却一点不在乎,“贺之先生要不要也来一碗?”后之才是具有杀伤力的话,“这是我夫人特意给我配制的,你也知道我肠胃不好,我夫人用了不少心。”
明明在别人耳中是平淡的话语,却是刺向贺之龙介心口最淬过毒的匕首。
贺之龙介强压住心头窜起的怒火,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也不等简直让,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简直的对面。
“人家都说女人结婚相当于第二投胎,这胎投不好了,是不行,谁要是当了我的夫人,怎么都是我给夫人熬粥啊,来,上一碗吧,我尝尝。”
贺之龙介这话说得也很毒。
简直当然知道贺之龙介与简朴在一起时,家里的所有几乎都是贺之龙介亲手弄,从来不让简朴动手。要不贺之龙介巴着简朴的衣服叫简朴“金主大人、女王陛下”时,简朴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痛快,因为……事实确是如此。
而这些,却是简直永远无法给简朴做到的,这也是简直心头隐隐的痛,且他又特别沉溺于简朴对于他的关照呵护当中。
简直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疼爱的人,在他的记忆中,惟独的一次感受到疼爱还是十一岁生日时,花开冒着挨打的危险从孤儿院的厨房里给他偷出的一小块蛋糕,虽然他不能吃,可抱在怀里,他还是很开心。
自此,这种感觉就是简朴给过他了。
那次简朴掀他的裤腿,摆弄着他不同于正常人的腿,眼神流露出的温柔,只一下子,简直就沉溺下去无法自拔了。
简直甚至觉得,前半生所谋划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这一刻里,遇上简朴而已。
“给贺之先生上碗粥!”
简直对身后的保镖陈吩咐道。
保镖陈看了一眼贺之龙介,犹豫了一下,转身出去。
对于简直的保镖犹豫的那一下,贺之龙介很想笑,自己还能趁着简直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对简直怎么样不成?却因实事纠结,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有什么事,说吧,是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吗?不过,事先说好,关于简朴,你最好免提,我不会让步的,我娶她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想过让她离开我,我想……简朴也是这么想的。”
简直细声慢语道,没有了贺之龙介刚进来时的针锋相对了。
这表明,他已经平静下来了。
对面的贺之龙介却无法平静了。
“简直,你觉得这样有必要吗?简朴她根本不爱你。”
贺之龙介来找简直还是真为这事来的。虽然有苍井松子的计谋,但贺之龙介还是不放心,他希望能和简直联手。毕竟这事关到简朴母子的生命安全,他赌不起。
如果能劝通简直,这是再好不过了。可现在看来……简直根本不给他任何希望。
“她爱不爱我?还得她亲口说。”
简直怅然。或许不爱吧,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好。
“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找简朴?找一个爱你的不好吗?你不觉得这也是对简朴的不公平吗?”
贺之龙介不能理解了。同床却异梦,这样的夫妻有什么意思。
“不公平吗?贺之先生,这个世界上有公平这种事存在吗?”
如果真有……他聪明绝顶,又怎会这般……
贺之龙介不说话了。简直如此坚决,让他之前想法的那些没办法说出来了。
他能有什么给简直的呢?做为物质客观条件,简直真不缺什么了。
正当两个人的气氛僵持不定时,两个人随身携带的电话同时响了起来。两个又几乎是一起接起,甚至连皱眉的表情都是一个样子的。
“简朴被你的人劫走了?”
简直接完电话第一句话是反问给贺之龙介的。
贺之龙介在狠狠地闭上眼睛慢慢睁开后说:“你给简朴准备医生……,接他的车中途遇到你的车的堵劫……”
如果不是真被逼迫到这个境地,贺之龙介说什么也不会放弃到手的成功的。
幸福为什么往往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终止呢!
无论是简直还是贺之龙介,他们谁也不愿意面对医院抢救室上的红灯了。
而冷清洋的一句话如重锺一般回击在简直和贺之龙介的心头,震荡着他们的灵魂。
——“为什么回回都是你们惹的事,结果偏偏要报应在简朴的身上!”
黄菜花更是夸张地嚎啕大哭地给简直跪在地上了,哭着求简直放过简朴,如果这次简朴有命活下来,就离了吧!
还说了一堆什么命相相克的话,简直想反驳,黄菜花却又举出最近半年血事接连不断做了补充。
简直无话可说了。
站在走廊另一侧的贺之龙介躲在倚角的阴影里,就怕黄菜花突然记起他,也跪到他的面前扯出这么一堆话来,那他以后就更没有希望了。
这次营救简朴的行动,无论是他还是简直,如果有一个能退一步,不逼得这么紧迫,结果就不会如此糟糕的。
而最让贺之龙介不能接受的是失了夫人又折兵,还没有换回最后的主谋是谁。
贺之家族的几股内斗势力在这次突变中全部被自己压了下去,还能有谁能组织出如此庞大的势力在自己不知不觉种暗做手脚呢?
贺之龙介绞尽脑汗,终于在想来想去中,意识到了一个最危险的人,如果是他……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贺之龙介渐渐觉得呼吸有些无力,眼前轮换着出现了死去的父亲和兄长。
贺之龙介的父亲和兄长与贺之龙介的交集并不多,但他们毕竟流着相同的血脉,而且贺之龙介一直很感谢自己那个已经过世且只见过三次面的兄长,在他活着的时候,对自己的荫蔽。
至于父亲……,他毕竟承认了自己,给了自己生命和血统以及姓氏。
哪怕有二十几年里,这些是不被肯定的,且肯定后,又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以前自己是憎恨的,却在得知简朴有了孩子后,这种憎恨竟减少了些,难道是……自己将要成为父亲的这个事实带来的感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