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黄菜花非常不满意的女婿简直后,黄菜花在医院积攒下来的唠叨,如滔滔黄河水泛滥出来,直说到简直都进来,还没有批评完呢。
所以简直一回来就看到简朴面色很窘地拿着电话,说也不是挂也不是,注意到他后,嘴角挑起的笑都显得很无奈了。
简直觉得莫明其妙,却还是主动地凑了过去。简朴怕母亲声音太大,让简直听到后,简直会不舒服,连忙和黄菜花敷衍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其实简朴完全不用有这个担心,就算黄菜花拿出当年吆喝地摊的嗓音来,音筒外面的人也不会听到的。
亿万富翁的话筒总会有点特殊结构的。比如离着电话最近的外面人听不到话筒,但如果是这电话的主人,哪怕是隔着千里之外,他要是想听,随时都能知道电话中的内容的。
“怎么了?”
简直弱弱地问,有些小担心。
“我妈要来。”
简朴庆幸着电话里黄菜花形容简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词简直没有听到,否则,简直一定会很纠结的。
在电话里,黄菜花已经把简直形容成了怪胎。这需要一定的理论基础和社会实践,才能有的本事。简朴严重怀疑,其实冷清洋也掺于其中,并且他就没有说过简直一句好话,——大舅哥和妹夫果然是天生的仇敌啊!
简朴很汗颜。
“母后大人要来啊,我会全力准备迎接的。”
简直立刻表示了其隆重程度。专机、专人、专家服务……
虽然上一次母后大人也来过一次了,但……基本没有给简直好脸子,直到后来简朴清醒了些,并且可以下地行走了,这算是给了一点笑模样,弄得简直十分紧张,谈几亿元的生意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就怕黄菜花哪点不高兴了,撂挑子就带简朴走人。
这事……母后大人干出来了。
看着简直噤若寒蝉的表情,简朴忍不住笑出来,“哪有那么严重,我妈还是……”
“别骗我了,我自己都不怎么喜欢我自己,怎么能难为别人喜欢我呢。”
简直可不想那么难说出口的话,由简朴说出来,抢先开了口。
“哪有,简直,你已经很好了。”
不管简朴这句话出于什么原因,简直已经很高兴了。
“简朴,我愿意听。”
因为没有人说过。
“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我们去吃饭吧!”
考虑到简直非正常人的肠胃,简朴决定他们还是先务实点吧。
一顿饭没吃完,就有不速客冲上门来。
“哎呀呀,怎么这么巧,快给我加副碗筷。”
简朴没想到接近一年多没有见过的人,重逢后还是一副吃货表情。
简朴瞟向了简直,简直也无奈地摇头。他从认识花开那天开始,花开就是见吃的没命样。
简直想不通的是……
“你怎么出来了?”
按理说没有自己的命令那些人是不敢放花开出来的,而花开想亳发无损地到达这里,也基本是不可能的啊。
“我说了要是他们不放我,我就自杀,你知道……这事我做出来了。”
花开头都没抬,往嘴里添着东西,好像是一块酥嫩的牛排。因为吃的太急,说话都有些呛。这样的人说他会自杀,谁信?可偏偏简直就信。只有简直最了解花开。
“你慢着点,没有人和你抢。”
简直示意站在旁边侍候的仆人给花开添点汤,简直曾打过赌,要是有一天花开意外死了,那准是饭桌上噎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他们也清楚谁和我抢我要谁的命。”
花开这一理论,简朴早一年前就知道。那时还是在自己家里,花开一手拿枪一手吃饭。
“你们有事谈,我刚好吃完,我去楼上躺一会儿,有点累。”
简朴无法再看着花开吃东西了。这人……,简朴对他有阴影,还有就是看到他就不免会想起时运以及那段揪心的日子。
“扶夫人上去。”
简直没有留简朴,花开用自杀相威胁出来的,肯定是有事。简直吩咐着旁边的保姆,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目送着简朴上了楼。
“在暗恋你的人面前摆得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儿,有点不道德吧。”
难得花开在啃鸡腿时,还有心情抱怨几句,间或吃口酸醋呢。
“我什么时候道德过。”
简直很轻飘飘的一句话,回的花开本来油腻的嘴,更加油腻。是啊,怎么忘记了,简直什么时候讲过道德……
简朴刚回房间没多久,简直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简直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接起后,那边立刻传来roper急迫的声音,“主人,花开少爷……”
“嗯,已经在我这里吃了,你看好贺之翔就好了。”
简直话里一点谴责的意思都没有,roper却已经冷汗涟涟了。
“少主,我们……我们怕伤到花开少爷,不是……”
Roper努力为自己和手下的能力辩解着,简直却一点不想听。如果不是简直了解花开确实难对付,roper他们还被掣肘,毕竟自己曾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因为任何原因伤害到花开,仅roper的这次失误,简直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我知道,你们不用解释了,下不为例。”
简直不想再听任何废话,挂了电话。
简直与roper的对话,花开理都没理,保持着吃速,从开始的急切转成了正常速度,并已经优雅起来。
简直知道这时候是他们可以交谈的时候了。
“说吧,有什么急事?”
“昨晚我折腾贺之翔的时候,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你或许感兴趣。”
花开肚腹里最后一点空余,专注在汤的上面了。
简朴回到自己房里后,侧身躺了下来。
简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仔细思考过事情了,这开始于时运突然出走的那天,结束于刚刚晚餐时花开的到来。
有些事情不去面对,不代表着不存在。有些人也永远不会随随便便消失。花开的突然出现,触动了简朴的某根断开的神经。
长久以来,如李苹所说,被简朴压下去的那些事情,一下子涌了出来。
时运的音容笑貌就那么在脑海里的每一处,挡也挡不住地出现。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还有第一次上床,一起经历过的生死,一起生活过的日子,短短半年,像是把一生都过完了。
……完全无法避免,简朴还是爱贺之龙介的。承认这一点,心头就会痛得揪在一起。
想起那天简直说贺之龙介要订婚的消息,痛觉反倒轻了一些。真是想不清楚自己这颗心是怎么想的,明明应该更痛的,可为什么……反而觉得解脱了呢?
摸摸肚腹里的小家伙,是个男孩子,应试长得会像贺之龙介吧。这是自己爱的结晶,不管那个所爱的人,还在不在身边,有肚腹里的孩子,一切就该知足了。
简朴一下子理解了黄菜花当年怀着自己的感受。
简风行刚走,黄菜花就被查出怀孕来。那时别人都劝黄菜花把孩子拿下去,黄菜花却坚持着要生下来,并顶着巨大的生活和社会压力,艰辛地把自己抚养大。其间还嫁过两个男人。
简朴很清楚,黄菜花完全是为了生活才会改嫁的,完全谈不上有什么爱情的,这是一种多么深沉仁厚的坚强和坚韧。
如今的自己……,好像又在重复着自己母亲的路……
简直,这么长时间接触来,爱这种东西太玄妙了,根本没有,感情到是越处越深了。简朴甚至有一种她不能离开简直的直觉,彼此依赖、彼此渴望吧。
这个不良于行的男人,让她觉得踏实,比任何人都有安全感。但这不代表着简朴想要和简直……发生实质的关系。
可是这是早一点晚一点会发生的事,现在自己怀着孩子,简直不好意思提起,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会落地的,那以后呢,同居一张床……,简朴有好几次从简直的眼里看出了点点期盼。
简直是有这方面需要的,他是男人,哪怕他不能正常行走,可不代表着他那方面有问题……
简朴矛盾了。
简朴的这种矛盾一直持续到简直送走花开,回到卧房。
简直最善于察言观色,从简朴拧在一起的眉头来看,简直就大概猜到简朴心里有事了。
简直不问也不先开口,摇着轮椅,绕过床,凑到了窗口处,那里放着一个小书架,书架里有一本书,一本诗集。
“On His Seventy-Fifth Birthday
Walter Savage Landor
I strove with none; 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Nature I loved, and next to Nature, Art;
I warme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It sinks, and I am ready to depart。”
简直用英文朗诵着一首诗人兰德的诗。简直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一点力量,却蕴含出无穷的力量一样,像是空谷中传出的清泉,带出清渺之音,绵绵缠缠地积聚着爆发点。在最后的“生死”两个音节上,重了一点,就有着与众不同的效果。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简直又用中文念了一段,简朴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
最后简直又说:“简朴,你是我的生命之火……”
于是,简朴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瞬间就湿了满脸,从温热地涌出到慢慢流淌着的冰凉……
简直什么时候摇着轮椅滑过来的,简朴并不知道,等她反应过来时,简直的吻已经细碎地落在她的脸上,她的泪水就那么被吞下。
简朴想要躲开,却被简直一把摁住。
简直从来没有这么固执过,他捧着简朴的脸,吻得很仔细很认真。每一次却都绕开唇的地方,只在有泪痕处停留,绕着圈似的,把吻布满。
“简朴,你不爱我,我知道,但你能留下来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所以,不要离开我,你不爱我,我不在乎,我爱你……就好了。”
简朴只觉得胸中的那颗心一下子碎了,在简直说他爱自己的时候,碎得片片散散,好像被小孩子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眼见着落地,全是惶恐却又无能为力地阻挡。
手碰到碎过的玻璃,滴下血来,——就是现在的心滴着血的模样。
“简直,你又何苦……”
简朴心疼地抱住简直的脖颈,双手穿过那柔软如天鹅一般的颈部,双手搭落在简直的肩膀处。
那是两处薄薄如翼一样的骨,像天使的翅膀。
“简朴,我没有逼自己,我很开心,我愿意,我们结了婚,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可以离开我。”
简直的语气里几乎带出了哀求。他长到三十岁,活了三十年,哪怕身体不便,他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求过谁。即使是简风行,他也没有说过如此俯低做小的话,他的心里是真的拿简朴为重了。
“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怕……我怕我会让你伤心。”
“不会的,你在,我就不会伤心。”
不管是寂寞太久,还是孤单太久,总之,简直的生命里在简朴出现后,他才觉得他自己活着是有意义的。而以前,不管怎么都是一个人,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没有人给自己分享。有了简朴,冰冷如钢铁般的世界,才渐渐有了些温暖。
除了简朴,不会有人对他如此真心了,哪怕简朴不是出自于爱情。
简直却觉得和简朴在一起安心,就像简朴能在简直的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一样。这是很莫明却又存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