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简朴很忙碌,没有时间想太多的东西,哪怕那些事情已经迫在眉睫。简直晚饭未吃,高烧便起。来势之汹涌,让简朴有打120的冲动,但半昏迷状态的简直却坚决不肯。
“我不去医院,我讨厌医院。”
烧得七晕八素的某人,与往日形象完全不附,带着糯软的似有撒娇味道的口吻固执地叫嚷着。
简朴汗,讨厌医院?那白天还要坚持把她送进医院。对自己对他人,区别对待的也太明显了吧。
“你烧是厉害,三十八度九,这样会烧坏的。”
简朴拿着温热的毛巾擦过简直额上一层层的冷汗,取出塞在简直腋下的体温计,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身体本来也没有好的地方,烧死算了,不用你管。”
简直烧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有精神赌气,气得简朴哭笑不得。
“你烧死了,我和谁结婚。”
简朴捏开简直的嘴,给他强灌下半杯加了淡盐的温水。
“那我也不去医院。”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简直,他别扭的劲消下去些,反抗的声音小了些。
“不去……不去就不去,我给你叫个医生过来,挂个吊瓶,比药来得快一些。”
简朴无奈,连妥协的声音都带出些宠溺,躺在床上发昏的某人,口腔里竟涌出一丝甜味。前一秒还烧得干裂没有味道呢。
见简直没有反对,简朴翻开通讯录,找到小区夜诊诊所的电话,叫来了那里的值班医生。
值班医生给简直给了紧急处理,挂上了吊瓶,又留下了一瓶,交待了简朴这一瓶打完后,如何换吊瓶。简朴一一记下了,送医生出门时,简朴在门口叫住了医生。
简朴还是不太放心,“医生,他没事吧?”
“他应该习惯了。”
什么叫应该习惯了?垂下三条黑线的简朴很想较较真。
“都是先天性的,不好治,保持现状就不错了,以后千万注意别在着凉了,饮食起居上多留些心,暂时看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虽是社区诊所的医生,仗着是大城市大医院里退下来的、医龄较长、经验丰富,遇到简直这样的病患也仍是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谢谢医生。”
付了诊费,送医生入了电梯间,简朴才转身回屋。这时,墙上的挂钟分针和时针刚好重合。
简朴去了厨房,用小火熬起白粥来。间歇,进了两趟卧室,给简直换了冰枕,和擦了头上的汗。
粥熬好时,已经快到一点了。第一个吊瓶还没有挂完。医生特意嘱咐要慢挂,害怕滴速过快会刺激到简直实在不完美的内部器官。
“醒了?”
简朴第三次进入卧室时,简直的眼睛刚好睁开,比之前的半昏迷时清亮了许多。药力起了作用。
简直瞟了一眼挂在一旁的吊瓶,厌烦地皱皱眉,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我熬了粥,喂你喝几口。”
见了简直之前那副小孩子似带着些蛮横和撒娇无赖状后,简朴已经放弃‘好不好’这类词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简朴直接去厨房端来了粥,之所以说,只是提前打声招呼。
“张嘴!”
简朴的命令,清醒些的简直倒是很配合了。简朴却不知出于哪种心态,竟有些怀念简直之前烧得迷迷糊糊的模样,觉得那样的简直才是真的简直。
一小碗粥,简直勉强只喝了半碗,基本还是受到简朴的胁迫。想起简直以前只吃些水煮青菜,——还是那种煮得淌出绿水的、稀烂稀烂的、墨绿成一堆的那种,简朴忍不住地有些心疼。
“我以前生病,不到生死关头,养父都不怎么给我打针用药的。”
简直说得很平静,简朴却很难平静地问:“为……为什么?”
“怕伤到大脑。”
简直抿动的唇带出一丝嘲讽的笑。
“他就不怕你烧坏了大脑?”简朴完全无法控制地反问。
“有医生,不会烧坏的,万不得以可以送去医院,我讨厌医院,每当养父送我去医院,就是我极不舒服、快死的时候了。”
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简风行不在身边,他也懒得用药了。
“幸好我不是他养大的。”
简朴劫后余生一般地感叹。
“他不会那样对待你的。”
有许多事情,简直没有对简朴说,并且一辈子也不想对简朴说了。简风行,随着他的死,一切围绕着简风行的是是非非都消散而去,没有任何意义了。最好永远掩埋。
简直有片刻失神,等他反应过来时,简朴正拿着毛巾给他抹去脖颈处的汗水。简朴的动作轻柔温和,垂下来的长发的发梢时不时扫过他的面颊,带过一种痒痒的骚扰,扯动眼下心下一个连着一个的小圈圈。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周围的夜幕突然都成了暖暖的粉红色,全世界凝滞,只余他们两个的身影,相互贴合。
“我去翻一翻衣柜,看看还有没有没用过的新内衣,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粘在一起了。”
“衣柜的第二层抽屉里有。”
这段时间,简直一直住在简朴家里,一用私物早从酒店搬过来了。别看简直身体不好,行动不方便,他却极其干净,所用的内衣物都是白色的,且有些奢侈地是至多上身三次,就直接扔掉了。也就是说那些世界顶级品牌,熬熬贵的内衣物在简直简少爷身上的停留机会只有三次,而简直换内衣物的频率是一天一次。
Orz……
简朴在给简直换衣物之前,把那瓶见了底的吊瓶快速拔下,换上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另外一瓶。手法之熟练,简直不禁赞叹。
“没什么,以前时运也……”
好好的气氛,因为时运这个名字,一下子冷了下去。
最后还是简直说:“你总是遇人不淑。”缓解一些。
简直说得没有错。确实遇人不淑。时运落难时,他们相遇。和时运昏昏沉沉、玩玩闹闹地有小半年,天真地以为这就是爱情,可以相扶到老。时运人一好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临走还没忘给她留下附送赠品,——受-精-卵一枚。她这遭遇,启是‘遇人不淑’四个字能形容的。
“我去拿衣服。”
说和做,总是有些区别的。拿来衣服的简朴,愣了一下。她和简直还没有发展到赤诚相见的地步吧。就是和时运,那也是酒后糊涂,被时运霸上了,否则以简朴只守不攻的闷骚性子,怎么会做出包养男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简朴动作僵持在那里,可没有之前捥简直裤腿的洒脱劲了。
“等吊瓶打完在换吧。”
简直似乎也不太愿意让简朴给他换衣服,这些基本的生活小事,他完全可以自理。今天发烧后,身体是无力了一些,但比这更无力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还用了药,应该没问题。简直的建设性心理很强大,却也还没有强大到让简朴来观赏他自己都不怎么喜欢的身体的。
“好!”
简朴就着简直的台阶下,把衣物放到简直的床头处。她自己也坐到床边。
“婚纱后天会空运过来,有几十套吧,你挑一下,看看喜欢哪个,试试合不合体。”
简直的话跳跃性太大,也是内容太雷人,简朴张了张嘴,缓了一口气,才小小声地问出来,“婚纱?”
还几十套。简朴郁闷了。就算自己不改变主意,真要和简直结婚,等到他们原定的日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四个多月了,还能套进去哪件婚纱,简直所说的合不合体更是浮云。
在这一点上,她和李苹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你还是不愿意?”简直的声音一下子调高,躺着的身体挣扎着还要起来。
简朴连忙安抚下他,把退掉的被子给他重新盖好。
“两个月后,我还能穿得进去婚纱吗?”
简朴说完,简直一愣。他果然不是女人,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只要不是悔婚就不难应对。简直这个价值千金的大脑,是什么问题也难不住他的。只要他想,他一定能得到。简朴和他接触的时候还短,等长了,他会让简朴知道什么叫翻手为云复手为雨的。
就比如现在……
“那好,改古式礼服,你喜欢汉服还是唐服,凤冠霞配还是珠钗金簪?”
于是,简朴又一次华丽丽被简直非凡的创造力和应变力击得溃不成军了。
“一定要……办吗?我们公正一下不就可以了吗?你们在国外的人不是不喜欢这些繁琐的……”
即使非要成婚,也用不着弄得那么富丽堂皇吧。
“我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但我是心甘情愿娶你的,我简直的婚礼怎么能那么随意,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新娘。”
在婚礼上面,简直不会妥协。瞳仁深处的蓝色已经雄雄燃烧成火焰。
“换衣服前,我要不要给你擦一擦。”
汗粘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
“你下得去手就擦吧,我不介意。”
难得简直幽默了一把,还这么的冷。简朴只觉得后背上也窜出一层汗珠来。
下得去手?这很关键。简朴平生接触异性的身体,只有三个,——大学时白衣白裤现在已成了人夫的大学学长、比陈世美还王八蛋的时运以及青梅竹马兄妹相称的冷清洋,而简直有幸将是继这三个人之后的第四个。
刚刚说换衣服时,简直还是坚持等打完吊瓶的,那样子很明显他要自己来的,怎么提到更近一层的直接接触,他反倒一副很无辜又很无所谓的表情呢。
想了半分钟后,简朴明了。
因为简直的高烧还未退,不能着凉,简朴给他擦身时,需要在棉被里进行,与换衣那种直面相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而简直似乎是喜欢这种感觉的。所以他不拒绝,而简朴没有拒绝的资格,是她作茁自缚地提出的,怎么能尔反尔。
与此,简朴也悟出另一层深意。等她用那种全解的眼神望去简直,简直早已经装死一样,闭上了眼睛。
“简直,花开呢?”
不知怎么的,简朴就想到了那个银发男人,也是为了缓解一下她两手齐上,拿着温热的毛巾大肆搜刮简直全身的尴尬。她手上力道的大方,可不代表着心里不会有窘迫。偏偏简直装死,任他摆动,一声不哼。花开这个人名或许可以给他解穴吧。
“不知道。”
简直扭动过去的面容好像有些害羞,“我和他没有那种关系,你别误会,我们是在孤儿院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我被养父领养,他也被杀手集团的人带走。”
说来自己还真得感谢简风行,没有简风行,自己这种身体的弃儿即使侥幸活到现在,此时也不知是在哪条街哪个角落里行乞呢。以简朴的性情见到或许会丢下几枚硬币,献上一点同情,却绝不会有现在的这个交集。
简朴这两个字,好像一个温暖的源头,一但普到那几寸光芒,就想奢侈得到更多。
“我没有误会,我只是觉得花开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简朴,你果然很好骗,别被花开那个吃货蒙蔽了,他男女通吃,去泰国时,上半身女下半身男的他也试过,还说很喜欢。”
和花开,仅止与孤儿院那相依为命的几年,感情是真的,情感却是虚的。
“但他确实听你的话,没有杀死时运。”
“花开是个聪明的杀手,他知道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杀,我那时在,只是凑巧做一个解答人,花开要是想杀时运,根本不会进卧室来,他也摸不准一个牛郎的命怎么会值几千万的美金。”
简朴囧,黑白道确实不是她这种逻辑正常人能懂的,却也从简直的话里摸到另一个信息,“时运是花开杀不得的?”
“当然,贺之家少主,哪是别人可以碰的,花开要是杀了他,这一辈子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其实……黑道里,特别是亚洲,最好的杀手全都出自于贺之家。”
简直说到这里,目光聚敛至深遂,扬起的弧度异常的诡异。偏偏简朴没注意。简朴还在意着时运。
“那时运……”
“别想时运了,你以后还会有机会见到他的,不过,我希望那时……你更在意我。”
简直对于打上自己烙印的东西,有着绝对的专属护短以及霸占的欲望和手段。他和冷清洋不一样,他不是那种在背后可以默默奉献一辈子的男人。圣人,不是谁都能做和愿意做的。
见简朴惊讶地连手都不知道动,而简朴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了他的私物,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简朴,那里……不能反复揉搓,我也是男人。”
后面的几个字,在说出口后悄无声息地化掉。等简朴听清,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带出棉被的毛巾掉在了地板上。
长时间的滞息气流后,简直开口说:“咳咳……那个……,药快没了。”
“呃呃……,噢!”
简朴抖落像是被水泯浇灌后产生的强硬拉力,挪动到床的另一侧,比刚才换吊瓶时还麻利地拔了简直手被上的针。简直几乎没有觉到一点痛。
“要摁几秒钟的,能止住血。不能揉,会青紫的。”
简朴的眼睛盯在简直的手上。单薄孤瘦的手,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缺少运动使得血管干瘪。幸好那个夜诊医生全能的狠,不但能出诊还能打针,换个经验少一点的医生,怕是针都扎不上的。
简朴专注轻语的模样,简直又一次呆掉。简直稀薄的感情区,几乎是空白的,
当然,也不缺乏心思各异的女人以各种手段接触纠缠简直,简直都巧妙地躲过去了。背后里,简直免不了冷笑。自己这个样子,女人却还是蜂见了花似的挤上,为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那样的人要与不要没有用,放在身边就是定时炸弹。简朴却不一样。简朴或许不爱他,也谈不上喜欢,但简朴关心他,却是实心实意,像一个火热的暖炉,一举一动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没有半分的做作。
这样的女人,像简直这样聪明到绝顶的人,初看或许不会喜欢,但越接触一定会越喜欢的。简直现在有点理解时运和冷清洋的痴情和长情了。他也不是正慢慢地陷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