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大胆！闹出这么大的事，竟敢现在才上奏！你们还把朕当皇帝不！”万岁爷高声责骂。
“陛下息怒，微臣有罪。”满朝文武，无不匍匐，跪地求饶。
“如今永王生死未卜，你们教朕如何息怒？”
事情是这样的，数日之前，永王出发岳阳，勘察新军火局的营造情况。然后按照计划，他将跟十三位尼德兰的军火匠师进行会晤，讨论岳阳新厂和楚庭旧厂的诸多问题。在尼德兰的时候，这些匠师曾与王爷有过几面之缘。如今他们，竟然有机会在岳阳重逢，真可算是他乡遇故知了。此次岳阳之行相当顺利，王爷甚至有富余时间，准备邀请这帮旧雨新知，一同游洞庭湖、登岳阳楼。
奏折上是如此说的，事发当日，永王领着一大队人马，走在前往岳阳楼的路上。突然之间，大街上杀出了一群弓弩手。他们大肆厮杀，突破皇室队伍的掩护，杀到王爷座驾的跟前，从四面八方包围着车厢，同时扯紧弓弦，射出一阵箭雨。永王血溅当场，九死一生。场面之恐怖，犹若人间地狱。
议政殿上文武百官，面对如此意外，或出自真心，抑或仅是假意，无一不摆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
安王站在一旁，留意住朝堂之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问杀人者到底是何方神圣。秦王说，据知秋署的报告，凶徒留下的箭上均刻有梧桐叶标记。
退朝之后，安王应福王邀请，前往锦珍书寓，继续纸醉金迷、歌舞升平。而秦王则第一时间前往升平宫，去梨香苑找蟠伶，告诉他哥哥的消息。
“言荣，他如今到底是死是活，快告诉我。”
秦王扶住他说道：“苏黎，你先冷静下来。这次暗杀，对方蓄谋已久。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哥哥虽然平日貌似威风八面，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归根到底，他不过是个凡人，不是神仙。”
蟠伶双手掩目，眼泪却不断地从指缝处流下来。他从没想过，言欣会因被自己出卖，而命丧黄泉。他仅仅是想帮禄王一把，从永王两兄弟手上，夺回些许权势罢了。万万没想到，福王竟然如此狠毒，对付手足丝毫不手软。
言荣见他身体不停发抖，以为他是害怕了，便劝道：“苏黎，你可以放心，即便哥不在了，还有我来保护你。在禁宫之内，你是安全的。如果你真害怕了，也可以来我王府，住在锦春苑。”
“王爷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小人留在宫中就好——”蟠伶泣不成声。
另一边厢，廖雨石与穆、卜二人争论得如火如荼。前者得知永王遇刺，觉得胡同馆的所作所为，并不符合道义。假若师公在世，他老人家肯定不会纵容门生下此毒手。但穆仁星、卜子良并不以为然。为求达到目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再者，当初永王滥杀在先，如今有人动手，不过是替天行道，警恶惩奸。
“廖先生，打从你的文章流传后，如今坊间涌现诸多仁人志士，纷纷声援我们胡同馆。为了我大胡安的万世伟业，他们甘愿抛头颅、洒热血，更遑论杀一个祸害社稷的奸佞。”
此时此刻，廖雨石才惊觉，原来他一直信守的法则，怀抱的理想，付诸实行竟会是如此残酷。
福王来了。
“廖先生，”言复嘱咐他，“小王有一事相求。”
“王爷直说无妨。”
“你回安王府后，请务必替我好好宽慰言琪一番。”福王诚恳请求，“他虽然不是后党之人，可他毕竟是在永王的护荫下长大，跟言欣还是手足情深的。”
“那个，请恕小人多嘴，”廖雨石战战兢兢问道：“永王之死，跟王爷有关吗？”
福王眯了眯眼，甩开衣袖，大方承认：“本王确实动过这念头。但衡量再三之后，我改变了主意。我改令他们刺杀在岳阳的十三个红毛鬼。至于言欣，我最后的命令，是要他们留他个活口的。”
“那为什么——”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都怪我优柔寡断，朝令夕改。”福王低下头悔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虽然恨言欣，但还是下不去手。”
刀一出鞘，总是要见血的。如今，永王就是刀下的那条冤死鬼。
安王倒在白熊皮上，醉眼迷离，瞟向窗外，大雪纷飞。于是，他灌了口伏特加，摩挲着墨玉烟杆，一边吞云吐雾，醉生梦死，欲断残生。
歌穆佳一踏进屋，眼前是满地横七竖八的酒瓶子，吓了一大跳。北风萧瑟，窗台堆满积雪，王妃赶紧命丫头们关窗打扫，随后来到贵妃床边，扶起那条烂醉如泥的酒鬼。
“灌那么多烈酒，你想把自己当柴烧了？”歌穆佳皱住眉，替他心疼，“永王不在了，我知道你也生不如死。可你如此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在天国的言欣知道了会安心吗？”
安王别过脸去，此时正头昏脑涨，胃内翻江倒海。他捂住像被钻穿了的胃，被疼痛折磨得眼泪直流。歌穆佳赶紧往他嘴里塞了块干奶油，以作解酒之用，又命丫鬟拿永王府送的药来。
言琪抿住了嘴，推开喂药的手，宁可胃疼出个洞来也不吃药。只要胃一刻还在疼，他的心也就没那么疼了。
歌穆佳看不惯他这般混账的模样，唤来四个身高体壮的奴仆，给她压住王爷，由她亲自来动手，灌他吞下药丸。之后，王妃再次抱紧这满身酒气的家伙，掏出了丝帕，拭去他脸上的眼泪。如此狼狈，实在让人心疼。
两日之后，秦王向皇帝报告，知秋署已经一举抓获暗杀集团，全部就地正法。
“他们就算死一万次，也难解朕心头之恨！”万岁爷还沉浸在，丧失嫡长子的哀痛之中。
“禀父皇，永王并没有死。”秦王说，“哥哥正在楚庭养伤，太医说除夕之前就能伤愈。”
“什么——”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有人惊喜，也有人惊愕，更有人惊慌。福王朝秦王望去，下意识握住了拳头。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早在永王出发之前，知秋署早已收到风声，福王派了五千人部队，一路暗中跟随永王的队伍，伺机刺杀。秦王担心，哥哥只有两千人马保护，问他是否需要增派人手。永王表示不用，陡然增兵只会让对方警惕。
于是，永王就领着两千精锐，若无其事地上路了。而福王部队的目标，则改为刺杀十三个外国人。两路人马，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相安无事。
永王在岳阳只逗留了半天，走马观花，实地勘察了新军火局的选址，以及地形。至于其他的细节部分，王爷命营造主事跟住自己，一边走一边报告。至于营造工程方面，则暂交由副主事执掌。
永王到了渡口，跟五万军马碰头。他们本是镇守楚庭的其中一支部队，日前收到了，知秋署传来的秦王密令，要求他们集体乔装成商人队伍，急行军前往岳阳，暗中铲除福王的人马。而永王则与主事大人一起乔装上船，在五千水军保护之下，一路向南，驶往楚庭。
至于一路以来，负责守卫王爷的两千精锐，则继续留在岳阳，制造永王尚在此地的假象。那场所谓的刺杀，就是永王操纵的一场戏。而岳阳城，则是这幕暗杀戏的舞台。王爷的队伍前往岳阳楼，所有街道肃静回避，路上所有商铺，必须关窗锁门，不得亵渎皇家威仪。
此时，由秦王士兵假扮的胡同馆死士，手持弓弩，从四面八方射杀，内里空无一人的永王座驾。所谓的血溅当场，不过是车厢内大袋的红颜料，被雨箭刺穿的“恐怖”场面。
秦王的兵马扮完假刺客，接着又要出城迎战真刺客。在岳阳城北郊，两路人马狭路相逢。五万对五千，简直有如囊中取物。
这场较量，福王输了个彻彻底底。他不能公开承认暗杀部队是自己的兵马，还要跟着舆论斥骂胡同馆丧心病狂，刺杀皇室成员。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的了。
永王正身处楚庭城西安静“养伤”。此刻的他，正和大群的外国人谈笑风生，不亦乐乎，在派对上与金发舞娘斗舞，和诸国大使一起品尝雪茄，品鉴十三行新到的一批红酒。
简直是快活胜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