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静语既替程新竹感到高兴，也为褚晗感到心伤。他放弃的，是多少人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他撕碎的，不仅仅是那张他梦寐以求的通知书，而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未来。
好在，他有程新竹。
与喜欢的人相比，也许，美国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大概是褚晗的举动太过壮烈，震慑住了所有人。舒静语和邵逸凡一直到进了家门都还沉浸在他那惊天动地的壮举里没能回过神来，甚至连句悄悄话都忘了说就各自进了房间。
舒静语忍不住回想褚晗撕掉通知书时的样子，那种眼底在一瞬间充血的哀伤，如果他是女人，恐怕在破碎的纸片从手中滑落的那一刻就已经泪如雨下了。舒静语不得不承认，她一直不希望褚晗离开程新竹，一直以一个女生的心态反对褚晗跑去美国，可当她看着那张通知书在眨眼间碎成纸屑，她也会抑制不住神伤。
她知道，褚晗放开的是多么沉甸甸的荣耀。
褚晗说，“程新竹的专业只需要读三年，所以两个人是一起毕业。”
褚晗说，“程新竹不喜欢多伦多，所以毕业后两个人大概会去哈密尔顿。”
褚晗早就谋划了一切，却把它隐藏得那么深。
时钟敲过十二点，舒静语才僵硬着四肢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去洗手间洗漱。正是期中放假的时候，大家似乎都已经转换成了“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模式，舒静语迷迷糊糊地路过朴雅娜的房间时，冷不妨被房间里传来的、尖利的呵斥声吓了一个激灵，人也瞬间就清醒了。
印象中的朴雅娜是温婉得连呼吸都听不见声音的女生，刚刚那一声不亚于河东狮吼的嗓音着实让舒静语大跌眼镜。
好奇心爆棚的女生忍不住停了脚步，靠在门边偷听了起来。
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同时也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朴雅娜在新学期开学不久就交了一个加拿大的男朋友。舒静语见过那个男生几次，对方似乎是法国裔，身材一等一的好，五官也够立体，和朴雅娜站在一起很是搭配。不想，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朴雅娜就提出了分手。很显然，男生还有些不舍或是不甘，才打来了这通电话。
因为朴雅娜和前男友是在用英语交流，又隔着一道门板，声音难免会有些失真。舒静语把耳朵死死地贴在墙壁上，努力辨认着朴雅娜口中的、每一个模糊的单词。
朴雅娜的态度很不好，她对男生拒绝的十分冰冷，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有几次甚至还不耐烦地用韩语去搪塞男生。这样的朴雅娜陌生得让舒静语感到愕然。
大概，人只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才懂得关心和温柔。忍让和迁就从不是什么发自内心的传统美德，它的存在只是因为喜爱。为的不过是用层层伪装包裹住自己的瑕疵，用最好的自己去面对最喜欢的人。
很显然，那个“完美”的朴雅娜只会出现在邵逸凡面前。
很可惜，邵逸凡也许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的“完美”。
舒静语突然感到一丝庆幸，庆幸邵逸凡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和褚晗处在同样的境遇里。他们都渴望去美国发展，却又都被他人牵绊。
而后，放弃也变得心甘情愿。
填写国际交流的志愿表时，舒静语没有一点犹豫地写下了英国。
“你会去英国吧？”回家时，舒静语几步蹿到邵逸凡身边，求证道。
“嗯，填报的是英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没什么问题。”
“我记得你一开始是想去美国的，而我，一开始是想去英国的。”丁琳侧头看向舒静语，笑了笑，“不过现在，你填报了英国，我却选择了美国。”
“你要去美国？”舒静语错愕地眨了眨眼，“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喜欢英国，还想借着交流学习的机会游遍欧洲？”
“想和做是两回事，我是在为我的未来做打算啊。”丁琳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美国的发展机遇好，距离加拿大又近，我只是在为自己以后的生活铺路。”
舒静语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稍稍点了点头，而后缩回到邵逸凡旁边，换了话题：“下学期，我们都不在这里，朴雅娜就要一个人生活了。”
丁琳：“我之前听朴雅娜说过一次，她们美术专业是三年制，下学期，她应该会去实习。”
舒静语：“忽然有一种，期末考试之后，大家就要分道扬镳的感觉。”
邵逸凡：“那就在分别之前，聚一次。”
四月的天阴晴不定，清晨时阴风冷雨，午后又变得艳阳高照。最后一科考试结束不过十一点钟的光景，毕业生俱乐部还没有开门，几个人都懒洋洋不想再到校外去找其他场所，索性就一字型排开，在俱乐部门前的马路上坐了一排。
由于皇后大学的建筑普遍古老，到处充斥着一股神秘而古旧的气息，加之大学里最著名的图书馆馆内构造几乎与哈利波特里的会议大厅如出一辙，很多皇后大学的员工、学生们都喜欢自称巫师或是麻瓜。俱乐部部长站在门外的时候，特意在路边捡了跟树枝，像模像样地对着门锁念了句咒语，而后潇洒地对着坐在路边早已被晒蔫了的几个人一甩头：“Comeonin（进来）！”
“他真的没用钥匙开门？”男人的动作太快，舒静语甚至还没来得及眨眼门就已经开了。
“那个门估计是没锁吧？”丁琳也是满脑子问号，进门时还特意端起挂在门外的锁头瞅了两眼。
“进去吧，别看了。”
假期还没有真正开始，几个人也还生活在一起，在这种时候提前为了别离而搞出这样一个小型聚会未免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只是，形式化的相聚却有人认了真。
身为韩国人，朴雅娜居然是半杯倒。她要的是二次压榨的葡萄甜酒，酒精度极低，喝起来就像葡萄汁一样。不想她只是喝了小半杯，原本白皙的脸颊就已经红得吓人，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朴雅娜你没事吧？”舒静语有些害怕。朴雅娜的脸色太过恐怖，就像是酒精过敏了一样，舒静语可不想她因为一次闹着玩似的小聚而折腾进医院。
“没……”朴雅娜胡乱地摇头。
“要不，我们今天先回家吧？”丁琳也站起了身，伸手去扶朴雅娜，“你要不要去洗手间？”
“不要，我想出去吹吹风。”
舒静语和丁琳两个人扶着摇摇晃晃的朴雅娜去了俱乐部后方的空地，让她靠在墙边坐好。邵逸凡则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矿泉水。
邵逸凡：“喝一点。”
原本只是闭着眼睛休息的朴雅娜听见声响慢吞吞地张开了眼睛，白眼球上一瞬间泛起了血丝：“你们都要走了啊？”
“只是一个学期。”舒静语没想到朴雅娜这么依赖大家，不过分开一个学期竟让她这么伤心。
“多好，以后都见不到你们了……”
“啊？”舒静语觉得朴雅娜有些神经错乱。
舒静语微微抬头，正对上丁琳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使眼色，便起身随着丁琳退到了一边，远远地看着朴雅娜和邵逸凡。
身边围着的人不见了，朴雅娜的情绪果然更激动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却只是盯着邵逸凡看也不开口说话。就像韩剧里受了委屈却无从辩解的女主角，连舒静语看了都觉得心塞。
舒静语：“我以为她是舍不得我们……”
丁琳：“其实，她是舍不得邵逸凡。”
舒静语没再接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劝说。好像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部事不关己的话剧，男女主角的未来与她毫不相干。
“等你回来，我就要毕业了。”
“我会回温哥华。”
“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也许，朴雅娜不是真的醉了，她只是太想自我麻痹，在这个即将分别的时刻，以酒壮胆，把心里的话说给他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