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显得非常突兀,荔枝下意识后退几步这才略带惊慌的抬眼看向头顶。这株桃花是这片林子中开得格外茂盛的,一簇簇一团团拥挤在枝头,风一吹就有粉色的花瓣垂落。而在这层层曼曼的花枝中,一张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修眉凤目,眸正神清。
色如春花。
荔枝突然想起某天听到的一个词。然而,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美丽的脸么?他会不会是妖怪变的?
想到这里,荔枝再一次往后退了几步。在自觉安全的位置停了下来。那张脸也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后退,一双清直的墨眉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微翘露出个魅惑众生的笑容。
他道:“你做什么?”
荔枝仰头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片刻后道:“你……你是谁?”
他笑着说道:“你猜。”
荔枝突然间没了话语,抬眼看见那张脸还在花丛中笑得有些可恶,忍不住赌气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把东西埋在你树下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把它挖出来重新找地方埋好了。”
那张脸又是双眉一扬,眼角眯出一个好看的幅度。他的声音非常清冽动听,就像清晨第一颗露珠垂落到叶片上,又像玉石偶然相撞的铿然之声,“我也没说不喜欢你把东西埋在树下。不过,你到底埋了什么?”
荔枝脸颊有些微红,她看着那张脸半晌才道:“我才不告诉你。”
那张脸哈哈一笑道:“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会把它挖出来的。”
荔枝一想顿时脸色难看之极,没想到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地方埋下箱子居然被人当场看到,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她二话不说,走过去三两下又将箱子挖了出来,再也没有看那张脸一眼,抱着箱子转身就走了。
那张脸一瞬间有点错愕,愣了一下连忙喊道:“喂喂,你怎么说着说着就走了?”荔枝根本不理他,直接转过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又在园子里逛了许久,最后终于在一个靠近荷花池边的假山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忙不迭将东西埋进去。这才刚一转出来,就听到路边传来一个女子微哑的声音,“山麓书院向来极重礼仪,我看你在书院半年似乎还是野性难驯嘛。”
正是苏墨香。
荔枝站在路边等着苏墨香过来,冷不防就看见一个红色身影往这边撞了过来。她下意识里往旁边一躲,没想到旁边的草皮非常松软,重心不稳就要摔倒之际,一个清冽如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心!”接着她只觉得腰间一紧,脸庞浮上一团热气。她瞪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熟悉。
“哟,是你啊。”
荔枝正在努力回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的时候,那人却一下子出了声,嘴角上翘露出个略带邪气的笑容。然而,任何人看见他的笑容都不会与邪气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因为,他太美了。
荔枝一下子想起了这个人是谁,连忙挣出了他的怀抱,跑到了苏墨香身后,略带警惕的看着他。那人先是一怔,接着惊讶的看着苏墨香道:“二姐,这小丫头是你的人?”
苏墨香微笑着点点头,轻轻拍了下荔枝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紧张,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到:“这是荔枝,新来的丫环。”顿了顿,她又淡淡的加了一句:“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合作人。”说着,她对荔枝道:“这是我二弟,苏紫砚。我说要带你见的人就是他。”
荔枝好奇的多看了苏紫砚两眼,见对方正眯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不禁脸上一热别开脸去了。毕竟,苏二公子的魅力不是什么人都能抵抗的。苏墨香笑着摇摇头道:“好了紫砚,你也不要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今天找你来除了介绍荔枝给你认识,最主要的是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苏紫砚这才笑眯眯的收回目光,看了看四周,指着一处凉亭道:“二姐,咱们到那里细说。”
三人于是朝着那边凉亭走。
听雨小轩里面的下人实在太少,这才之前荔枝就已经知道了。三人没有任何阻碍进入了凉亭,苏墨香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苏紫砚看了半天没有看到干净的地方只得站在一旁叹口气道:“看来这半年我这院子里的下人都偷懒去了,害得他家主子现在连个干净地儿都找不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一黑道:“这事儿说来还是怪老爹。府里那么多丫环,怎的就对自家儿子这么小气!”
苏墨香好整以暇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听到苏紫砚的牢骚只是微微一笑道:“谁让你整天风流花心,连自家院子里的丫头都不放过?”
这话似乎正巧说到了苏紫砚的痛处,他极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心虚的四处乱瞟。这么一瞟,刚好看见荔枝在一旁悄悄掩了嘴笑,登时不乐意了,朝荔枝勾勾手指,“过来,少爷我有话对你说。”
荔枝直觉对方不会有什么好话,便也放下袖子恢复之前面无表情的模样,顺带还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走到了苏墨香身后。苏紫砚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在别人眼中,特别是女孩子眼中收到过这种白眼,一时间除了震惊,剩下还有那么一丝极不寻常的感觉。他呆了一下,突然像是反应过来,然后开始撸袖子,“你过来,咱们好好谈谈。”
苏墨香连忙制止了他,笑着摇头道:“到底在哪里学来这么些怪动作,快消停一下……咳咳……”说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呛住,猛的咳了起来。
苏紫砚停下来转头看着面色渐渐苍白的苏墨香,伸手抵住她的背心,眉头也皱了起来道:“二姐你这病怎么还是不见好?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苏墨香一面咳着一面摆摆手,“无碍……咳着咳着就习惯了。”
看苏墨香咳了一阵面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苏紫砚这才将手从她背心拿开,脸上表情却还是不见放松。苏墨香用手帕擦拭着唇角,看着苏紫砚道:“说说你的事吧。”
苏紫砚平息了一下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缓缓道:“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我私下与方师多有接触,旁敲侧击当年之事,但他都只是一味的避重就轻,并不将真相告知。二姐,我觉得这件事做起来可能非常有难度。”
听到苏紫砚的这一席话,荔枝恍惚间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立马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只是听了半天还是没有搞清楚他们俩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虽然之前在苏墨香的只言片语中,她已经隐隐发觉她们俩要查的事情一定有着某些关联,只是苏墨香却并没有告诉她,所以她也没有告诉对方。
凉亭中苏墨香与苏紫砚还在说着什么,荔枝却已经走了神。她在想元十三。监察院中肯定危险重重,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这边苏紫砚不着痕迹的看了荔枝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苏墨香道:“二姐,你为何要与这小丫头合作?”
苏墨香默默看了荔枝一眼,沉默片刻后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她极有可能与我们要查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叹了口气,“要翻一个十八年前的死案不是一件易事,所以我必须要联合一切看起来可用的力量。只是……这可能就要连累你们了。”
“说什么话呢。”苏紫砚笑了起来,明媚的阳光洒在他年轻漂亮的脸庞,看起来是那么鲜活明亮,这一刻仿佛世间所有都停滞下来,只为了能够看一眼他绝美的风华。
荔枝醒过神来的时候转眼刚好看到那让人眼前大亮的笑容,她忍不住微微一震,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呼自然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苏紫砚眼中还残留着之前明亮的笑意,苏墨香眼眸却是深邃如海,一眼望之好似要被吸引进去。他们二人一人明妍如太阳,一人静谧如月华,在这一瞬间竟然让荔枝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明明苏墨香是女子,为何她竟然会将她与苏紫砚相比?
一阵微风吹过,桃花林的桃花被吹入了莲池之中,粉色的花瓣入水后看起来更加鲜活有力。池中原本平静的水面微微荡起涟漪,一圈一圈扩大,好似也在荔枝的心里投下一枚石子,让她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底渐渐生起不同寻常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