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些,洛桑榆感觉如同做了个真实的梦。
而现在,她迷迷糊糊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最终还是记忆中热浪的灼烧唤醒了她,她忙问:“少东呢?他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
宋承屿没有说话,把洛桑榆带到了重症监护房。
只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聂少东,洛桑榆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如果不是心跳监护器上的数据显示他还有心跳,洛桑榆几乎要怀疑他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他穿着病号服,身上大大小小的烧伤无数,手脚都有很多地方被纱布缠住了,无数的仪器在他的身边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温度太低了,洛桑榆忽然浑身发冷,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聂少东的手背上,可他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抬起手为她拭去眼泪。
重症监护房,一天只能探视一个小时,没多久洛桑榆就被护士叫走了,她脱掉消过毒的防护服,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的聂少东。
不用问,她都知道聂少东陷入长久的昏迷了,因为厂房爆炸的时候他只顾着保护她和孩子,却忘了自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宋承屿说,“所以有个东西,我要给你看。”
是聂少东立下的遗嘱。
遗嘱上写明,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公司交给洛桑榆,一笔现金和几处房产给了父母,言言大学毕业后,可以自由支配一笔遗产,没有人能干涉这笔钱的用途。
洛桑榆的眼泪落在遗嘱上。
她无法想象,聂少东早已为她和言言打算好了将来,为他们留了退路,就算他离开了,他也要他们活得安然无忧。
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摇摇头:“公司是少东辛辛苦苦经营的,而我也不知道怎么运作处理,承屿,你能不能帮忙打理公司的事情?我……我想陪着少东,等他醒过来。”
尽管等聂少东醒来或者遥遥无期,但是聂少东从重症监护房转出来之后,洛桑榆还是每天都陪着他,不停地跟他说话。
有时候跟他说公司的事情,有时候跟他说社会上的趣闻,到了九月份,她告诉聂少东,回家的路上那些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了,言言也开始上幼儿园了,小家伙在园里很受欢迎,特别是女孩子最爱跟他玩。
说着说着,洛桑榆的小腹渐渐隆起,她时常把聂少东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让他感受孩子在一天天地长大。
终于,又是一年春,梧桐树的枝桠抽出了嫩芽,洛桑榆肚子里的小家伙学会了踢人。
“少东,孩子的预产期是3月10号哦。”洛桑榆看着窗外随风摆动的树枝,“就剩下10天了,你再不醒过来的话,就没有办法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看见他了。我做了产检,医生说他很健康,但是我没问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到时候你来看,然后告诉我,好不好?”
“……”
床上的聂少东,和以往一样,没有丝毫的回应,没有丝毫的动静。
洛桑榆笑了笑,握着他的手:“你快醒过来啊,言言长大了一岁,也长高了好多,而且开始不那么像你了,你再不醒过来,都要不认识他了。”
“……”
聂少东还是没有动静,可是洛桑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是笑了笑,把聂少东的手放回被窝里。
这一年来,不管她说了多少话,聂少东都没有理过她。
但是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像以往那样拥她入怀。
十天后,洛桑榆临盆分娩。
上一次生言言的时候,她是剖腹产的,这一次她选择顺产,所以过程格外艰难。
从10号的晚上痛到11号的上午,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是没有出来,她已经痛得迷迷糊糊几欲晕倒了,但是她想着聂少东,居然就这么撑了下来。
最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得多了,聂少东在她要昏迷之际出现在她的床前。
“桑桑,别怕。”他握住她的手,“听医生的话,用力。”
洛桑榆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幻觉,但她还是攥紧了聂少东的手,听话地用力。
听见孩子的哭声时,洛桑榆已经精疲力竭,但她还是想看清楚聂少东是不是真的来了,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前聂少东的身影始终模糊不清——
少东,真的是你吗?你醒了吗?
洛桑榆缓缓陷入了冗长的沉睡。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得太沉掉入梦境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隔天睁开眼睛醒过来了,然后有人告诉她,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聂少东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她痛得要昏迷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聂少东徘徊在她身边的灵魂?
“不要……”
她伸手想抓住聂少东,可他在缓缓后退,她却始跟他有一些距离。
会不会这一辈子,她都再也触不到聂少东了?
一慌,洛桑榆就哭了,哀哀地求着:“少东,你不要走……”
聂少东没有听她的话,一点一点地消失,她哭了出来,叫着聂少东的名字从噩梦中惊醒:“少东!”
反应过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的时候,洛桑榆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那人用她熟悉的力道紧紧抱着她,身上有着她熟悉的气息,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桑桑,我不会走了,别怕。”
洛桑榆不可置信地离开他的怀抱,见眼前真真实实的是他的脸,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快要一年的时间,她和他说话,让他感受孩子的存在,问他问题,他都没有回应。可现在,他真真实实地坐在他的身边,尽管脸色有些苍白,面容有些憔悴,但真的是他,他回来了,刚才那些都只是梦。
“别哭。”聂少东一点一点地拭去洛桑榆的眼泪,“会影响眼睛。”
可是洛桑榆的眼泪就好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止都止不住。
她等了这么久,熬了这么久,总算没有被辜负。
聂少东叹了口气,把她抱进怀里:“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和言言了。所以别哭了,嗯?”
“……”四年前离开聂少东,和九个月前聂少东陷入昏迷后她惊惶无措,却也只能强装镇定地陪着他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全部都涌上胸腔,洛桑榆非但止不住眼泪,还开始不停地抽噎。
“你不是跟我说,等我醒过来第一个看我们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吗?”聂少东说,“我看了,是个长得很像你的小公主。”
洛桑榆的眼泪果然停止了,她意外地看着聂少东:“你……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聂少东说,“一直都能听见,以前断断续续,但是最近两个月,你说什么我都听见了。只是我睁不开眼睛,桑桑,对不起。”
洛桑榆摇摇头:“没关系,原来你能听见的,我只怕……只怕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了。”
她的模样有如劫后重生,聂少东想,他昏迷的时候,洛桑榆到底有多害怕呢?
她肯定在想,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可是跟他说话的时候,洛桑榆总是笑着的,好像知道他能听见一样,洛桑榆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他,偶尔威胁一下,他无法做出反应,总是她妥协说:“算了,宋承屿说你这几年很累,你好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你要是想睡觉的话,再多睡一段时间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他总是听见洛桑榆的笑声,却从来没有看见她的眼泪。
她比他想象中坚强。
聂少东把洛桑榆拥入怀里:“以后不管什么,你都可以说给我听。无论如何,我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洛桑榆点点头,终于在聂少东的怀里破涕为笑。
言言被从幼儿园接了过来,本来是兴冲冲的想来看妹妹的,却看到父母拥在一起。
聂少东昏睡了太长的时间,他叫了许多声爹地都没能把他叫醒,现在他终于睁开眼睛,他不管不顾地就兴奋地冲过去:“爹地!”
聂少东看见小家伙果然长高了很多,换了个比之前略短的发型,白嫩嫩的小脸清秀帅气,已经是个小男孩了。
他张开手把儿子拥入怀,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言言出声了:“爹地,你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对不起。”聂少东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原谅你啦~”洛桑榆已经向言言解释过所有的事情,小家伙早就不怪聂少东了,他笑了笑:“妹妹呢?”
聂少东叫人把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女儿抱了出来。
小家伙刚出生不久就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像蒙了层透明的水雾在上面,像极了洛桑榆,唇鼻更是和洛桑榆如出一辙。
洛桑榆心底一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血脉的延伸。
她想抱一抱小小的女儿,却发现聂少东抱孩子的姿势比她更为娴熟,他才想起言言就是聂少东带大的。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再离开了,她不会再缺失女儿的生活,更不会再亏欠言言。
余生里,她要好好的爱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三个人。
新一天的太阳在这个时候升到了最高处,绽放出光亮照明了每一个角落,洛桑榆看了看眉眼温柔地抱着女儿的聂少东,又看了看一脸高兴的言言,而刚出生的女儿被她的父亲和哥哥围护着,已然得到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辈子的宠爱。
她把女儿抱过来,亲昵地抵着小小的家伙的额头——
宝贝,有爹地,有哥哥,我们这一生,都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