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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传媒民主的权力分布

犹如在烧瓶内一样,美国2000年总统候选人提名大会凸显了十分接近于“纯粹传媒民主”理想类型的过程和结构。在这里起作用的主要是两类活动者的角色和分量。一类活动者参与实际政治的制定和贯彻,另一类活动者则仅仅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参与对这一政治的介绍。美国大党的提名大会当然只是该国政治程序的一个特别集中和变形的小切面,但正因为如此,它的政治逻辑的一个重要部分通过它们而更为彰显。它是七种标志性成分的混合游戏的结果。

其一:旨在选出总统候选人并经由党员通过竞选纲领的政党提名大会这整个事件,在所有可见的和面向传媒公众的部分都不过是从头至尾被精心策划,并由战略领导层加以技术导演的戏剧传媒事件。在这里,讨论的、结局不定的、多元的、对实际问题进行争议的、在极大程度上标志了民主成员政党经典的党代会的所有那些成分,不再扮演任何角色。在场的代表们,即政党内的政治活动者们的互动程序中讨论性和结局不定性的最后一点残余也让位于符合传媒规则的对政党的美化,而政党则已被视为领导人的个人场所。没有任何东西能躲过中央化导演。整个事件都以总统候选人的传媒存在为准绳被安排停当。为确保效果,他本人甚至根本就不参加提名大会,而只是在过程结束时通过自己的出现和救世主式的最后讲演作为光彩夺目的高潮让大会分享自己。整个党代会只是一种前奏,是光照一切的那位候选人出场的预热器,而候选人在其传达的信息中对这一前奏和预热只字不提。

其二:政府计划由不公开的小型工作组拟订。这些计划中的一部分将成为当选总统未来政策的核心,另一部分则是他根据形势变化而采取不同行动时的选项。由于候选人重要演说的内容在拟定行动纲领时并不为人所知,此外,候选人在构思其纲领演讲时有广泛的自由,因此两者间存在着某种互不约束的关系。政党以建议的方式为领导人构造政治活动场所,但并不能将由领导人赋予遵循并实施的那些政策以有望实现的合法地位。一种政治信息多义性模式便在这里暴露了出来。来自政党的纲领建议最终并不具有约束性。但相对而言,它们却是具体的,而且,那些积极交流的公民也已然将它们视为确定了的大政方针。相反,候选人自己则体现出另一种政治立场。这一立场届时可保障他获得消极交流的公民们的支持,使他一方面无需作出确凿的承诺,另一方面使他可以堂而皇之地从舍我其谁的地位出发,视具体情况定夺是否与自己的党所公布的纲领保持距离。

其三:一直未参加大会及其交流活动的总统候选人,时不时通过屏幕作缜密安排的阶段性旅行,面向集中的代表们和记者,以便为其精心策划的最终亲临现场作铺垫。最后,他宛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作为大会辉煌的终曲,飘然而至代表们的面前。按照相关仪式所要求的那样,他根本不把自己终获提名归功于各位代表,而是归功于更高一等的传媒遴选。他同时以双关的语调向代表们宣布这一遴选的结果,告诉他们,他宣布的纲领将保障他和他们的传媒优势,并且,他们可以分享他的传媒卡利斯马。

他在上帝启示录一般的闭幕讲话中传达代表们未曾明显参与制定的令人振奋的政策,而这一政策在宣布后也不会交由代表们讨论。首席活动人的传媒超级信息完全是他个人的事情。而每个人也都知道,这一信息是在他的顾问班子的帮助下,万无一失地为传媒拟定、准备并导演出来的。候选人自己是讨论程序的组成部分,并介绍在代表们的讨论中逐渐形成的某个政纲——经典模式的党代会的最后一点残余也被扫除殆尽。

其四:与首席候选人所宣布的东西同样重要的是有意放入秀的娱乐部分内的那些信息。他们要作为具有说服力的画面,要超越候选人所能宣布的东西,发挥强大影响。在共和党的提名大会上,它明显地与候选人政策的主要倾向相矛盾。一个由来自国内各族群的少女组成的舞蹈队来到主台上,她们出场的方式似乎是极力要让人们以为她们的携手和他的被提名是党的最重要使命之一。当含糊的纲领和候选人明显的政治倾向显示出,国内的少数族群绝不会成为未来行动纲领实施后的获益者时,在被置于传媒表演中心的党代会的戏剧表演秀中,他们却俨然被表现为党最关心、最重视的一群。

其五:整个过程的造型设计不是论辩型的,而是依循狂欢节的文化模式。服饰、舞蹈、节奏、上升的气球、可翻转的牌子、图像、徽记、爵士乐、轻松的气氛,以及有时甚至癫狂的场面,充斥了视觉空间和整个活动。一个处于兴奋状态和巨大期待的狂欢集体中,人们情绪之好,顾不上理会那小心眼儿的讨论;大家充满必胜信念,无需开展讨论。人们信心满满,与自己和事业完全一致。他们想要通过自己的狂欢去影响更多的人,而不是去做没趣的讨论。

其六:一旦有约束力的政治决策事件在过程的末了得以确立,他们便完全从传媒的视野中消失,被小心翼翼地与舞台相隔离。在5000名代表和摄像机视野之外的边屋内,候选人的亲信们接过大公司和利益集团的支票,并听取他们的“忧虑”。虽然,金钱的提供者和接收者都不能期待这就是直接的有约束力的政治订单,但一种可计算的交换特征无论如何都是相关程序的先定基础。资金帮助权力获得以换取利益保障。选战魔幻终了之后在政治上将实际出现的东西中,有许多是在传媒舞台大幕后进行的那些小小的交易中确定的。它们根本就不是提名大会的一部分。大会只是碰巧给它们提供了得以实现的地点。然而,它们却很可能是整个事件中最具有约束力的内容。

其七:作为一个完整事件的党代会、候选人的演讲以及他以何种形象表现自己,从未成为事件参与者们讨论的对象。代表们不是主体,而是事件的客体,是表演的一个部分,是在候选人的监督下,由传媒顾问受委托设计并实施的一次演出的群众演员。在边屋内收下的资金中有可观的部分作为演出费流入了他们的腰包。

就像戏剧舞台一样,这一演出的成分及其相互关联的模式从主要角度照亮了传媒民主政治程序的逻辑。它们让人看到了过程中可见的和不可见的部分之间、战略策划和共同参与之间、过程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以及代表、传媒和明星所扮演的角色。它们像聚焦镜一样,在短短数天内展示了传媒民主的全部关联。尽管有明显的导演性和企图,作为传媒舞台上的产品,这个整体最终仍将取得所期待的相当一部分效果。这正是传媒民主的一个公开的秘密和功能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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