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青若水想起今日之事仍觉恍惚。她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何袁徐清会判若两人,更不明白为何清枢弟子看她的眼神都充满敌意。她从包袱里拿出了秋白羽所留的札记,内里夹着一幅笔触细腻精致的画像,周貌文说这画上之人便是青若水的娘亲,每当他被思念蚕食地痛苦不堪时,便会将它拿出,静静凝望许久。这画像的边缘有牙齿般的断痕,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撕扯下来的。画中的女子容貌清秀,只是眉峰微蹙,略带哀伤,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而这画像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地画着一种奇异的纹样,看起来像是秋白羽最爱的忍冬花。青若水端详着画上的人,喃喃道:“娘.这就是你的清枢派吗?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喜欢.
青若水也不知盯着这画像看了多久,只觉得屋内变得,画中之人的眉目也渐渐模糊,她这才觉察到日已西沉,收起画像,默默地点燃了桌上的烛火。
“咚咚”,门上传来清脆的叩击声。
“若水,我是袁大哥.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呢?”
一听是袁徐清,青若水激动地挺了挺身子,可脑海中忽然浮现他今日那冷淡的神情,又觉得有些害怕。她不知一会面对的将是怎样的袁徐清,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缓缓走向门口,打开门,不知所措地望着袁徐清。袁徐清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像往常一样温柔的说道:“对不起若水,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只是人多口杂大家又都在练功,我委实不方便照顾你.”
听完这话,青若水心中巨石落地,委屈地扑到袁徐清怀中,泪水也簌簌而下,抽泣道:“袁大哥,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呢。”
袁徐清身子微微一抖,似是吓了一跳,赶紧背着身把门关上,生怕有人看到。然后缓缓推开怀中青若水,说道:“都这个时辰了,饿了吧?快把饭吃了吧。”
青若水仍眼含泪水,扒住袁徐清的胳膊仔细查看起来:“袁大哥,你的伤没事吧.都是我太莽撞.”
袁徐清轻描淡写说道:“没事,皮肉伤而已,先吃饭.”说完把碗筷递给青若水。
青若水解开了心结,这才发现自己已是饥肠辘辘,望着袁徐清带来的饭菜,更觉感动。她擦净泪水,开心地吃起饭来。袁徐清是第一次来这个房间,他见青若水吃得专注,开始四处打量。这屋子不大,但家具摆设都淡雅精心,床边的还摆了一张书桌,上头备好了文房四宝。他忽然想起之前跟炎苍云提过青若水读书识字,想来这些纸笔是特意布置的,不经意的几句话炎苍云都能放在心上,足见他对青若水的重视。突然,秋白羽的张画像闯进袁徐清的视线,他好奇地拿起来端详,再一转眼见那画像下面压着的就是秋白羽的札记。他心头一惊,没想到时机来得这样容易。
他瞥了眼青若水,拿着画像若无其事地问道:“咦?这便是秋前辈的札记?”一边狼吞虎咽的青若水闷闷的嗯了一声。
“那我可以看看吗?”袁徐清问道。
青若水扬起脸,天真地笑道:“当然可以,袁大哥你看就是了。”
袁徐清一页页翻看起来,正如青若水所说,里面多是些药方医理摘记,还有些剑术心得,看起来并无特别。眼见就要翻到底了,袁徐清心中渐渐失望:难道这如今唯一的线索也要断掉吗?他正想着,已将札记翻到了最后一页,一张地图现了出来。
袁徐清心头一震,仔细端看起来。这地图绘得甚是仔细,他能辨得出哪里是北蔚山,哪里是白貌山,甚至还有被毒王女侵占的尧山的位置。而这地图上一条显眼曲折的红线连着北蔚山和很北端的一座山,袁徐清也不知那是何地。从画上来看,那山腰上画了许多云彩,似是示意其高耸入天,红线的尽头指向这山顶上的一座宫殿。这到底是哪里?秋白羽为何在这地图中绘制的如此仔细?难道她盗取清枢剑后就是去了这个地方?
袁徐清只觉头顶有热血涌上来,胸口也被激动的情绪簇拥着,他死死盯着这张地图,试图记下上面的每个细节。他抬眼望向还在狼吞虎咽的青若水,心想着一定要赶快把这幅地图复绘出来。
袁徐清合上札记,疾步朝屋外冲去,头也不回地说道:“若水.我忽然记起师父还有事要交代,你吃着,我先走了.”
青若水本想跟袁徐清说说知心话,没想他这么快就要走,急切想挽留。可还未放下碗筷,袁徐清已经不见了踪影。
袁徐清几乎是一路小跑,他生怕地图上的细节有一丝一毫从他脑中溜走。可还没走多远,就撞见了刚练功回来的炎盈和尹溪。炎盈见他此刻出现在女弟子所居的北苑很是奇怪,拉住他的胳膊问道:“徐清哥哥,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
袁徐清本就着急,轻轻推开炎盈的手道:“小盈,我有要事在身,明天再跟你解释。”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炎盈很是不解,袁徐清甚少这么敷衍她。她甩甩袖子冲着他远去的背影生气道:“徐清哥哥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尹溪拎起手上的剑,朝前方一指说:“袁师兄来的方向,似乎是那个青若水那。。”
听这话炎盈变了脸色,本来今天见青若水对袁徐清那样拉拉扯扯她已醋意浓厚了,而对她一项言听计从的袁徐清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对她不理不睬,她气得将手里的剑扔到地上,恼怒道:“哼!她算什么东西!爹向着她,徐清哥哥竟也向着她!我真想不明白,她娘那么不知检点毒蝎心肠,她凭什么能入清枢派!凭什么!”
尹溪跟着撇撇嘴,回道:“昨天师父不是还叮嘱我们不要跟那人提她娘的旧事,似乎她对她娘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怪不得她这么不知羞耻!一直缠着徐清哥哥。那我这就告诉她去,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不堪!”说完就要去找青若水说明白。
“炎师姐!你可千万不要去!”尹溪赶忙拉住炎盈,说道:“师父力排众议还是收她入了清枢派,还特意发话不许我们私自议论,若是让师父知道是你告诉她的,不知道要起什么风波。”
炎盈想了想也对,她看得出她爹对这个青若水很上心,这样硬来估计自己也会被责骂,只好不甘心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她这么不知廉耻的纠缠徐清哥哥吧!”
尹溪转了转眼珠,有了主意。弯下腰捡起炎盈扔在地上的剑,塞在她手里说:“若是有人告诉她自然是那人的错,可若是她自己看到的,那可就是她自找的了。”
匆匆赶回房间的袁徐清很快复绘好了秋白羽的地图,他拿着地图兴冲冲地来到清啼殿,交予炎苍云。炎苍云也很期待能有新的线索,满心欢喜地接过地图,可端详良久,脸上渐渐露出失望的神情。
袁徐清有所觉察,心中略有惶恐,轻声问道:“怎么了师父?这座高山会是藏着天枢圣方秘密的地方吗?”
炎苍云微微摇头,回道:“这是云淼峰,常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这个应该就是百花宫。”炎苍云指指画在云淼峰上的宫殿。
“百花宫?”袁徐清似乎在天清客栈的闲言碎语中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时间久远只有个隐约印象:“是不是个门徒皆为女子的门派?”
炎苍云点点头,说道:“百花宫中皆是女子,且鲜和世人有联系。奇异的是这些女子至死都是年轻容貌,个个如同绝世仙子。云淼山中处处浓云密雾,琪花瑶草,这百花宫内宛如天庭一般梦幻迷离,是很多人渴求寻觅的地方。只是浓雾中极易迷路,真正能进到百花宫的人并不多,这些年更是几乎断了江湖人士的往来。没有人知道这百花宫何时有的、宫主是谁、现在还是否存在——它几乎已经成了传说。”
“那.秋前辈怎么会有这地图?”袁徐清好奇地追问。
炎苍云没有立刻回答,深邃的目光投向远方,幽幽道:“因为白羽的取风之任便是寻找百花宫。”
当年,时任清枢派掌门炎步南收到一封信,信中之人自称是百花宫宫主,信上说她们封闭多年,想与武林建些联系,以后可以互利互惠,并在信内附了去往百花宫的地图,还说只能派遣女子,最好能懂些歧黄之术。当时的清枢派门中自然是秋白羽最合适,炎步南便遣她去寻,觉得这并非难事,就算无法寻到这百花宫,大不了原路折回。谁知后来秋白羽未按期返回,再见时已身怀六甲,隔了不久就因为盗取清枢剑逃下山去。
“秋前辈后来盗取清枢剑莫非是百花宫的指使?”袁徐清问道。
炎苍云摇摇头:“白羽失踪后我爹派了很多人依照那封信的地图去寻凤仪宫,连你周师叔也去寻过,根本就没有任何踪迹。爹很是懊恼,不该轻易就相信了那封信,也许根本就不是出自百花宫宫主之手,说不定只是些仇家的捉弄之举。而且之后我也从未听说谁寻到过百花宫,这张地图应是白羽去百花宫前所绘的。。”
袁徐清听了很是失落,内疚地作揖道:“徒儿无能,不仅没有寻到新的线索,还让师父也跟着空欢喜一场。”
炎苍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我自知天枢圣方的事艰辛异常,是着急不来的。除了要完成取风之任,你最近也要把心思放在精进剑术上。来年的御龙大会事关门派声誉,你的佩剑是‘醉月’,其他门派的人自是会将目光都落在你身上的。”
听这话袁徐清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醉月’,忽然觉得它沉甸甸的,赶忙颔首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定会扬我清枢之威。”
“恩,为师信你!下去吧。”炎苍云含笑说道。
袁徐清转身走出了清啼殿。望着他没在夕阳里的背影,炎苍云有些出神。他之所以器重袁徐清就是因为在他身上炎苍云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稳重坚韧,沉着大气,不似冷风清那般寡淡也不似杨及清那般庸懦。将清枢派托付在他的手中炎苍云很是放心,可他想想现在的自己,又不自觉地为袁徐清叹息:这清枢派掌门的担子可是时时刻刻会把人压得无法喘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