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安王府也难得的安静了一回,木槿独自一人在石子小路上徘徊,像在等待着什么。
早晨圣旨传至安王府,封木槿为和硕固伦公主,十日后前往祁国和亲,她是安王府嫡女,尊贵的身份,卑贱的命。
她命带煞星,出生不久,母亲郁结而死,同胞哥哥惨死襁褓之中,而后相府遭诛,这些年,凡是接近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以至于十八年来除了身边的那个丫头,没有一个人把她当做王府嫡女。
她相貌平平,大字不识几个,王府里的人都说她粗鄙不堪,十八年来,她从未感受到什么叫爱,她所感受到的只有世态炎凉,丫鬟小厮的肆意欺凌。
她的性格一直以来都是柔柔弱弱,唯命是从的,以至于整个王府从未将她当做主子。今日的圣旨一到,整个王府的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生怕他们往日的所行,今日得到了报复。
想到这里,木槿唇角泛起了冷笑,抬头看向天边挂着的圆月,今日是中秋节,万家团聚的日子,却也是木槿与兄长和母亲分离的日子,十八年前的今日,她的兄长木须惨死在襁褓里,她的母亲文诺郁结而死。
今日对她来说满了伤痛,而十日后,也是她外祖父一家的祭日。前后不到十天,她失去了很多亲人。
秋风习习,吹干了木槿的泪水,十八年来,她的苦,她的痛,她的累,她都自己一个人承担,有些时候真的很累,很累,累到她曾想过去陪她死去的家人。
月光照在木槿的身上,也拉长了木槿的影子,棉儿跟着木槿很久了,她怕木槿想不开,也怕失去木槿。
棉儿是木槿的丫鬟,是木槿唯一值得信赖的人,也是陪伴木槿十多年的唯一一个人。为了减小脚步声,棉儿还特地脱了鞋,光着脚跟在木槿身后,踩在石子路上,虽然很疼,但她却依旧慢步跟随着。
她不知道木槿会去哪里,她只知道木槿不能有事。
木槿在池塘边停了下来,夏日里盛开的荷花,此时都已经枯萎了,花开花落自有时,没有一种花可以长盛不衰,花无百日红便是这个理吧。
棉儿赶到的时候,木槿正在发呆,而棉儿却以为木槿这是投湖,赶忙上去抱住了木槿,泪眼婆娑的道,“小姐,你不能想不开啊,你若不在了棉儿可怎么办呀,小姐,呜呜呜…”
木槿被突如其来的棉儿吓了一跳,同时也不解棉儿的话,可后来细想想,再看看此时站的地点,倒真的有几分投湖的意思呢。
微笑着将棉儿拉了起来,继而拥住她,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棉儿,谢谢你,谢谢你陪我的这些年,你跟了我,总归是苦了你了,这一次你会和我一起的,对么?”
说着眼泪也不听劝又一次的落了下来,总归这些年除了棉儿,她身边空无一人,她知道棉儿喜欢年修,如果要带她去的话,无疑是太过自私了。
年修是安王府的一个小侍卫,如果带棉儿去祁国,对年修,对棉儿都是不公平的,可这一次她就只想自私一回,没有棉儿的日子,于她而言,真的不好过。
棉儿一惊,她已经想明白了,木槿去哪,她便去哪,她知道木槿这么多年只有自己,她都知道…于是,她放下了儿女私情,同木槿一起前往祁国。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它将安王府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月老透过月亮,看着安王府里发生的事情,万事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死轮回,木槿,祁国是你命里的灾,若你能化解便能得到幸福,若你化解不了只好与他阴阳两隔了。
是了,祁国君主祁煜是木槿命里的情劫,能否安然度过这个情劫,谁也不知。
秋日的夜是那般安静,安王府里灯火皆熄,棉儿见木槿入睡了,她才离开,她比木槿长三岁,这些年也习惯了照顾木槿,木槿是个极没安全感的孩子,所以,她每次便等木槿睡着了方才离开。
西木皇宫,昭阳殿内
皇帝与左相已为木槿和亲一事僵持了一个下午。
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人都未曾开口,一边的安王急了,出言劝阻道,“左相,小女木槿之事不牢相爷牵挂,还请相爷莫要与皇上作对才是,毕竟你与他是好友,万不能因为小女之事出了间隙。”
安王已经陪着他俩在这傻站了一下午了,事情没个解决不说,如此僵持不下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皇上和左相年轻是无事,可他都已经是四十多的人了,哪里经得起这个样子。
“安王,本相认定之事没得到说法是不会离开了,若是王爷累了,离开便是,不必陪着本相与皇上。”慕容旭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他少年为相,又是皇上的好友,他不能放任皇上错下去。
安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与木繁说了一声便退下了,待安王离开,木繁这才开了口,“慕容,你喜欢木槿。”
木繁并不是在问着慕容旭,而是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见慕容旭不语,木繁继而接着道,“慕容,木槿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克死自己的兄长和母亲不说,连文家都遭灭门,她这般的人,与你着实不相配。”
听罢,慕容旭勾唇冷笑,“皇上,你总爱拿世俗的眼光去看一个人,即是如此,微臣丑话说在前头,待木槿成为别国妃,我慕容旭此生不娶。”
说罢,慕容旭拂袖离去,唯留一句誓言在空中回荡。木繁心中一紧,望着慕容旭的背影,眼里也多了几分失望,慕容,你这又是何苦?
允自苦叹,眸中多了分复杂的神色,按了按眉心,批阅起了奏疏,那奏疏便是祁国的和亲书,拿起朱砂笔,在人选的上头落下了两个红色的字“木槿”,慕容,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放任你了。
是的,这一次他不能依了慕容旭的意思,这一次的和亲人选,不是木槿,便只能是他的妹妹的,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羊入虎口,永远不能。
慕容旭深知他这个好友会如何做决定,可明知结局,他却还要一意孤行,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说了会保护她,便一定会。
出了昭阳殿他并未出宫,而是直接去了含光殿,那里是皇后的住所,亦是他姐姐慕容宁的住所。
含光殿里灯火通明,皇后慕容宁并未安寝,坐在大殿上,等待着什么。是的,她在等慕容旭,她了解慕容旭,今日他会来,一定会来,因为木槿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宫女还未通传,慕容旭已经走了进来,橙色的烛火照在他的白衣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光。
她这个弟弟,哪哪都好,唯一一点不好的便是太过重情谊,她不知道这对他一个丞相而言是好是坏,只知道这一次她不能放纵他继续下去,可他会听从她这个姐姐的意见么?
时间在变,人也在变,慕容宁看向他的双眸多了几分无奈,如今的他,哪里还由得她说,哪里还会听从她的意思,可这件事,哪里是她能够改变的了的?一面是自己的丈夫,一面是自己的弟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如何抉择?
慕容旭进来的时候,殿里的宫女都已经退下,他在慕容宁不远处站定,等待着慕容宁说话,慕容宁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慕容旭身边,望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弟弟,慕容宁心中五味陈杂,“旭儿,何时你竟这般不懂事了,这一次和亲的内定人选不用姐姐说你也知道,祁国要求是皇室女,而整个皇室最符合条件的除了木槿便是芯涵了,芯涵是皇上的妹妹,他能让她去和亲么?这一次姐姐站在皇上这边,木槿一事恕姐姐无能为力。”
听罢,慕容旭笑了起来,瞳孔微缩,寒冷的目光落在慕容宁的身上,说话的声音也不乏冷下了几分,“冠冕堂皇的话,还是那样一句话,待木槿成为别国妃,我慕容旭此生不娶。你们想让我娶芯涵公主以为我不知道么?既然如此,那便当我没来过。”话音落下,慕容旭也无了踪影。
慕容宁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此生不娶,旭儿,你若此生不娶,爹娘在九泉之下岂会瞑目?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慕容宁站在原地闭着双目,揉着太阳穴。
没人知道这一晚慕容丞相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的早朝他没有来。
若木槿不是安王府嫡女或许这一次的和亲公主便不是她了,便也不会发生后面的许多事了。
可该发生的事情终归已经发生了,和亲人选的文书于三日后送到了祁国皇帝祁煜的手里,看到文书上的名字,祁煜并不惊讶,勾唇一笑,大手微微一用力,文书便灰飞烟灭了。
木槿,木槿倒真的是个好名字,木槿花?命中带煞?我,倒想领教一下你传闻中的克夫。唇角微微勾起,眸中也多了分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