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转眼便到了夏天。
依着今哲的意思是先去云梦山拜一拜祖师遗迹再跟着老道南下游历。鬼谷子当年隐居在云梦山的鬼谷里,遂得其名。鬼谷子此人,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乃是真真正正的万圣之祖。
鬼谷子门下弟子众多,皆是当世翻云覆雨,聚散流沙之辈,而老道这支,正是鬼谷门下徐君房一脉,自古通辟谷气功,卦卜武术。
之前今哲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已算是认祖归宗了,若再不去祭拜祭拜祖师爷,别说老道,今哲自己心里都过不去这道坎。
老道听了今哲的想法,虽大感欣慰却执意带着今哲先走了一遭郑州,出了一两件小物什换了些钱。后来一路上二人不仅能住上条件不错的招待所,每顿还有酒肉,这倒是今哲始料未及的,出发前今哲甚至都做好了一路给人卜卦算灾换得路费的打算。
且说二人去郑州的这一遭,还有个小插曲:
那日老道二人进得郑州城来,还没等今哲惊叹完这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就被老道领着在ZZ市里的街巷里七拐八拐地穿行。老道倒是熟门熟路,今哲却被绕得有些晕头转向,直到老道径直走到了一条路的街口才站定,今哲抬起头瞧了一眼,路边的标牌上标着勤劳大道四个字。
“师傅,这是哪啊?您说的路费和这劳什子勤劳大道有啥关系啊?”
“再过一会你就知道了,咱这趟的路费啊,就着落在这了.”
“难不成是师傅您有老朋友在这?还是有啥故人之后,或者是受过您恩惠一直没机会报答的人?”看着眼前这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道,今哲不禁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经典桥段,忍不住笑着问道。
“别瞎猜了,跟我来.”老道有些无奈得摇了摇头,领着今哲往前走去。
老道一直走到在路西边的一间古色古香的大店铺门口才停住了脚。今哲没想到看似平凡的街道里竟有如此乾坤,不由好奇地打量起这间气派的店面。
正红朱漆大门大开着,门口端坐着两只只头大脸阔的石狮,两根笔直的柱子撑住了红木雕刻而成的门楹,一块鎏金黑底楠木匾额上书大大的“恭和典”三个金字。好似评书话本里的仕宦人家,在这个年代又显得有些与周围之景格格不入。
老道示意今哲跟上,当先走了进去。走进门来,今哲眼睛一亮,原来这恭和典是五进五出的院落,前厅后院,地方端的敞亮,不时有行色匆匆的人携着包裹进进出出。
行至中庭,一个金钱对襟大褂的中年人迎了出来,似和老道是熟识,老远便笑道:
“还真是徐老您,我坐在堂上远远瞧见好像是您,这不是赶紧迎了出来,您可是贵客.上次您让给我那玉佩包浆润泽无比,还真是个好玩意,那市长的小舅子看上了想问我买我都没卖.”杨老板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后来您走了以后我是只恨为什么没把您老留下来,好多听您说道说道这玉石里的门道.您今儿来又有啥宝贝让杨某开开眼呐.”
“你就是要留我也得肯留下来啊,行了,老头子这次又是来出血了.”老道神色间也没什么客气的意思,摆摆手就往内堂走。
这杨老板一听,脸上笑意更盛,连忙将二人迎进店里:“哪能啊.我杨某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您的好物件可不少,随便出一件都够我把玩半辈子的.”
一进大厅,今哲眼前一亮,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老道仿佛察觉到了今哲的动作,回头笑问道:“今哲,这屋子的摆设怎么样?”
一听这话,杨老板立刻转过头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方今哲,仿佛在重新审视这个之前被他忽略的少年人。
“这是老头新收的关门徒弟方今哲,杨老板以后多担待.”
“哪里的话,徐老的弟子,想必一定也有不凡之处,不若就请这位小友帮忙看看我这屋子?”
这就存了几分考校的意思在里面了,今哲是老道的得意弟子,是鬼谷传人,平日里也有自己的骄傲,又岂容一个典当行的老板随便质疑考校?今哲听罢,也不推辞,当下就不客气地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来,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言道:
“这屋前院落开阔,接纳八方生气,正是应了财位宜生的说法;整间铺子坐西向东,店铺财位应在西北方,而堂里西北角摆放了一株叶厚而大的黄金葛,正是生生不息之象,恭喜杨老板财源广进啊.”
“小友果有过人之处,这屋子的格局可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不愧是徐老的弟子,老哥我借你吉言了.”
杨老板闻言眼中隐隐有震惊之色,他这屋子的布局可是他的得意之处,是特意花高价找高人指点过的,可是今哲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八,又怎么能如同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行家一样说的头头是道丝毫不差呢?
不过杨老板毕竟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过来的人物,早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养气功夫,闻言哈哈一笑,夸赞了今哲两声,转身又朝老道言道:“徐老,咱们现在谈谈正事?”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好玩意,一对玉琥而已.”老道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两枚白色的玉琥放在了桌上。
“一作低首蹲伏,一作回首伏卧,好一对雌雄白玉对琥.”杨老板一见这对玉琥,眼神就挪不开了,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在手上,从袖里取出一个放大镜仔细观察,“圆眼细眉,栩栩如生,细细看来又有股精猛之气,若我所料不错,这可是金代的‘秋山玉’?”
“不错,是金代的物件。也就是那些女真人才雕的如此简陋,他们善狩精射是不假,可论起这精细的手艺,嘿嘿.”老道点点头表示不错,言语间倒是颇多对这玉琥雕工的不屑。
老道一脸不屑之色,杨老板确如获至宝,捧着这对玉琥是左看右看,反复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听罢老道的话,杨老板不由笑道:
“那徐老你送我得了,反正您也不稀罕这破玩意不是?”
“想得倒是挺美,难不成你让我和我徒弟喝西北风去呐?”老道听了一乐,“说吧多少钱收,我们赶时间呢没空跟你这瞎扯.”
“老规矩吧.这个数?”杨老板伸出三根指头晃了晃。
“你这样老头我可就走了?”老道从椅子上站起来,作势欲走。
“欸.徐老,价钱可以再商量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杨老板大急,一把扯住老道的袖子,“徐老您坐.我不能坑您,这个数.”
杨老板咬了咬牙,多加了两根指头:“杨某也是生意人,多于这个数真的不成了,徐老您要是还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咱买卖不成仁义在.”
“行,就这个价,早拿出诚意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老道说着,把玉琥递给了杨老板,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站起身来。
杨老板从柜台后点好了钱交到老道手里,满脸红光:“徐老,您以后要是还有什么好物什,务必先要照顾杨某的生意.”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我这就走了,不用送了”老道招呼了一声方今哲,临出门前顿了一顿,回头对杨老板说道:
“我观你两眉逆生散乱,鼻梁骨高起中凸,四岳低陷,正是命犯小人之象。你留意一下是不是有人嫉恨于你或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你这‘恭和典’是祖辈的产业,我和你过世的父亲也有过一段善缘,这当铺在这个世道能有如此的兴旺不容易,我也不希望他败落了下去.”
杨老板一听,脸色大变,几步抢到了老道跟前,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徐老您看出来了?我最近是遇到了些麻烦.”
杨老板把老道和今哲邀进内屋,三人坐定,杨老板便开口言道:
“您看我这铺子是不是有些与环境格格不入?其实这郑州的上任市长和我同宗的亲戚,也亏了他照拂才在那十年里保存了我这祖传的基业.”说到这里,杨老板的神情显得有些萧索,全没了刚才谈生意时的左右逢源,意气风发。
“前不久我那远房亲戚给调走去了别的市,新来的市长人倒还好,但他有一个小舅子,仗着他姐夫的关系开了个建筑公司,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前段时间一个聚会上,我忍不住拿出您让给我那玉佩炫耀,正好给他瞧见了,谁知道他从此就上了心,多次想问我买过去,我又实在对这镯子是喜爱得紧,当然不愿卖他,谁知道他就开始用他姐夫的关系对我处处刁难.不瞒您说,我这‘恭和典’的生意这段时间已经有了明显的下降.”
说到这里,杨老板叹了口气:“可是我一个商人拿他能有什么办法,他现在怕是巴不得我去找他的麻烦.”
老道听了,神色有些严肃:
“一块玉佩怎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怕是他早就看中了你的铺子,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发难,而今这鸡蛋裂了一小缝,那苍蝇就扑上来了.我看他这是想玩那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说完这话,老道眼里有一丝寒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