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窑遗址位于甘肃临洮县洮河西岸的马家窑村麻峪沟口。1924年,瑞典考古学家安特生,在临洮马家窑村发现的这处远古文化遗址,发掘出了大量的彩陶器,被定名为仰韶文化马家窑期。
安特生原本是一位地质学家,他到中国是受聘于北洋政府,寻找矿产资源。因为时局动荡和经费不足,他便把工作重点转移到了考古方面。随着北京周口店遗址的发现,河南渑池仰韶遗址的发现,以及甘肃临洮马家窑遗址的发现等,均成为了与安特生有关的中国考古史上的重大事件。
1944年,考古学家夏鼐到甘肃进行考古工作,认识到甘肃仰韶文化与河南仰韶文化的不同,认为应将临洮马家窑遗址作为代表,称之为马家窑文化。
临洮县城南大街有一唐代名将“哥舒翰纪功碑”,此碑为唐玄宗时期所立,距今已有1200多年的历史。唐代西鄙人作五言民歌《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我也写了几句:“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有哥舒一把刀,够了,有一条洮河蘸水磨刀,够了。一朵朵紫斑牡丹,把血藏在心上。”
临洮岳麓山公园有盛开的百年紫斑牡丹。还有一老子升天的“凤台”。老子升天处展览解说称,把守函谷关的关长尹喜是古狄道今临洮人,在老子留下5000字的《道德经》出关后,尹喜也弃职追随老子而去,踪迹远至额济纳,周游数年后与老子一同返回临洮。临洮有“太极山”,因老子挥笔点化,可在太阳早晚斜照时显现出太极图形,故而得名。临洮现每年都举办纪念老子升天的大型仪式,有一活动为万人齐声朗诵《道德经》,场面可谓壮观。
老子升天处有一棵梧桐树,传说一只凤凰栖落在梧桐树上,驮着老子升天而去。明代的张岱说,《论语谶》曰:凤有六象。六象者,头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风,足象地,尾象纬。天、地、日、月要啥有啥,我们印象中骑青牛的老子改骑凤凰,天经地义,符合道骨仙风的归宿。
老子和马家窑彩陶风马牛不相及。
彩陶是一种绘有彩色花纹图案的陶器,是满足史前人类生存需要的生活器物和宗教礼器。
朋友领去一专门仿制彩陶的农户家,院子里、屋里炕上、地下摆的全是各式各样已经制作好的彩陶,几乎没有插脚的地方。想要什么样的?盆、罐、壶、杯,黑彩的红彩的,就连形似乳房,被朋友开玩笑戏称为“二奶杯”“三奶杯”造型复杂的旋纹圈足二联杯、三联杯都有,大地湾“人面彩陶瓶”也有,只是那个梳齐额刘海的女子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一副心事重重或没吃饱饭的样子。
屋角落的椅子上放了一本厚厚的类似彩陶大全的书,主人说,想要什么样式的可以定做,就是价钱贵一些。
我买了件蛙纹罐,刚说了句罐子太新。主人顺手抓了把早有准备的旧土抹在罐子上。再看,可谓整新如旧。
我家工艺柜上摆放的几个彩陶罐,分别是朋友送的和我自己买的,全是假的,只有一片彩陶碎片——四五千年的时间是一天一天积攒起来的——也就是说,真的,是我在马家窑遗址捡的。还记得临洮当地朋友说,因为前几天的连续大雨,只要顺着山坡找,肯定有被冲刷出来的彩陶碎片。果不其然,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马家窑文化的重要遗址除了临洮马家窑,还有东乡林家、广河地巴坪,以及永昌鸳鸯池和青海乐都柳湾等20多处。
马家窑文化主要分布在甘肃中南部地区,东起渭河上游,西到河西走廊和青海省东北部,北达宁夏回族自治区南部,南抵四川省北部。
马家窑文化制陶业非常发达,陶器大多以泥条盘筑法成型,器表打磨得非常细腻。马家窑文化彩陶早期以纯黑彩绘花纹为主,中期使用纯黑彩和黑、红彩相间绘制花纹,晚期多以黑、红彩并用绘制花纹。马家窑文化的制陶工艺已开始使用慢轮修坯,并利用转轮绘制同心圆纹、弦纹和平行线等纹饰,表现出了娴熟的绘画技巧。彩陶的大量生产,说明这一时期制陶的社会分工已专业化。在我国所发现的彩陶文化中,马家窑文化彩陶比例是最高的,图案的时代特点十分鲜明。
中原地区仰韶文化彩陶衰落以后,马家窑文化彩陶又延续发展了数百年。马家窑文化以彩陶器为代表,器型多样性,图案极富变化,绚丽多彩,内涵丰富,是彩陶艺术的高峰。
马家窑文化彩陶创造了中国画最早的形式,奠定了中国画发展的历史基础与以线描为特征的基本形式。马家窑文化的彩陶图画,可谓之史前“中国画”。
马家窑文化包括马家窑类型、半山类型和马厂类型三种文化类型。
马家窑类型的彩陶图案常以密集的平行、弧曲、交叉、同心圆、涡旋的线条变化,表现动感。大型陶器图案分多层排列,小型陶器往往通体满绘纹饰。马家窑类型以几何纹为装饰主体,最具代表性的几何纹是旋纹,多以同心圆为中心组成图案,运用直线和曲线的结合,产生出一种强烈对比的艺术效果,使画面有一种飞旋流动的运动感和节奏感——水一样的运动感和风一样的节奏感,风水相伴,马家窑彩陶自然是出手不凡。
马家窑类型的彩陶图案中也有少量的动物纹饰,有些则是不同动物的某些部位的混合体,多被夸张变形。
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有甘肃永靖县三坪出土的旋纹罐,高50厘米。此罐细泥红陶,通体磨光,敛口,口沿外有四鋬,口、沿、肩、上腹部分三层绘旋纹和水波纹。此罐造型巨大,比例匀称,纹饰线条流畅,是马家窑类型彩陶中的精品,被誉为“彩陶之王”。
甘肃永登出土了马家窑类型的距今5000余年的中国最早的打击乐器彩陶鼓。陶鼓两端各有一耳,系绳用,一端略呈喇叭口,一端呈罐形口,喇叭口外有六个爪突,为固定革制鼓面用,黑彩,饰旋纹。这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彩陶鼓,被称为“中国第一鼓”。
我们不妨先听听几千年以前的鼓声。《易·系辞》:“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鼓声是为了向上天祈祷风调雨顺。随着“嗵嗵”的鼓声,先民们相信,他们的愿望已经传达给了神灵。
知道历史上最有名的鼓手是谁吗?唐玄宗——这位爱江山也爱美人的风流皇帝,歌舞、马球、斗鸡乃其所好,他在宫内成立了专门教唱歌舞的“梨园”,亲自谱写了几十首乐曲。当时的乐器有琵琶、五弦、箫笛、筝、笙、鼓板、箜篌等,还选出乐工300人合奏,哪怕有一声不合拍,他也会发现。当时的乐工被号为“皇帝梨园弟子”,直到如今,戏剧界仍谓“梨园”。“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长恨歌》描绘的情景由此可见一斑。唐玄宗一高兴还会宽衣捋袖,伴着杨玉环“狮子摇光毛彩竖,胡腾醉舞筋骨柔”的舞蹈击打羯鼓。这种传自胡人的乐器,腰部细,两面蒙有公羊皮,所以称作羯鼓。
忽然想起那些曾经在天低处骑着羯羊满处跑的孩子,他们知道胯下的羊哪天剥了皮蒙成鼓面就可以敲得“嗵嗵”响吗?
再看看彩陶鼓,和羯鼓模样基本差不多。
“嗵嗵”的鼓声又响了,这是逢年过节满城擂响的兰州太平鼓。
和彩陶鼓形制类似的兰州太平鼓还有一个传说。元末明初,朱元璋的大将徐达奉命攻打元军把守的黄河北白塔山下的王保保城。适逢元宵佳节,兰州素有闹社火的习俗,徐达遂命秘密制作3尺筒形长鼓,将大量兵器藏在鼓中,士兵们扮作社火队混入城中,以大旗为号,里应外合,顺利攻下了王保保城。这鼓从此便被称作“太平鼓”。“嗵嗵”太平,“嗵嗵嗵嗵”天下太平。
就是这座王保保城,曾出土过一批彩陶器具。我看见内彩旋纹盆上的水波哗哗流淌,一如白塔山下的黄河水哗哗流淌着。
有一年春节的正月,我去一朋友农村老家,正巧遇到了闹社火的队伍,腰缠红绸带的鼓手,一个个气壮山河的模样让人相信,他们绝对都是可以一口气从正月初五擂到十五的汉子。戴乌纱帽涂白眼窝的春官老爷,闹腾完了,清水洗脸,这张脸隐藏着黄土沟壑和一条黄河,还有跟着一场沙尘暴到来的又一个春天。我的感觉是,鼓声响过,梨花就要开了,像是这个春天好看的白白的牙齿。
半山类型因发现于广河县洮河西岸的半山遗址而得名,距今约4500年。彩陶纹饰一般装饰于陶器上腹,从下腹部不绘制纹饰可以看出,其摆放位置较低,说明这些彩陶是日常生活用品。
一个弯腰从彩陶器具中拿取东西的男人或者女人的姿势是温暖的。
马家窑文化发展到半山时期,其造型和纹饰都有了进一步的变化,显示出鲜明的特色。半山时期的经济生活和马家窑时期基本相同,仍然以农业为主,渔猎为辅,由于农业的发展和稳固的定居生活,制陶业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彩陶艺术达到了鼎盛。
半山类型以壶类为最多,其造型特点是直口、长颈、广肩,流行大型的小口高领、鼓腹双耳壶和侈口短颈鼓腹双耳瓮。部分彩陶的颈部上端有对称的鸡冠状盲耳,壶和罐作为这一类型中最主要的器形,最突出之处就是鼓腹,显得敦厚、饱满,这也是半山类型彩陶器形独具的特色。
半山类型彩陶常以黑红两色相间的线条,勾画出各式花纹图案,纹饰主要有螺旋纹、菱形纹、圆圈纹、葫芦纹、同心圆纹、折线三角纹、平列弧线纹、网纹、锯齿纹、贝纹等,数量最多的是锯齿纹勾画出的四方连涡形纹——处于最基本生活的需要,人类早期的聚落都是临水而建,对“水”的关注与膜拜,便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彩陶纹饰中,四方连涡形纹这种花纹中套花纹的装饰手法,使得彩陶图案显得尤为繁复华丽。到了晚期,半山类型彩陶纹饰多绘以二方连续的四大圆圈纹,并在四大圆圈纹中饰以网格纹、棋盘格纹、菱格纹、斜锯齿带纹等。
这件神人纹壶高25厘米,口径8厘米,底径14.6厘米,施黑红彩,口沿内绘垂弧纹,颈部绘菱形网格纹,肩、腹部用黑红复彩绘二方连续神人纹,“神人”作手拉手状。“神人”佑护着男耕女织的先民们丰衣足食。
再看这件旋纹鸟形壶,高22.5厘米,口径8.3厘米,底径9.1厘米,器形呈鸟的形状,偏口、双耳、小魞,分别代表鸟头、双翅和尾巴,施黑红彩,颈部绘网纹,上腹部绘一周三涡旋纹,漩涡内填菱形网纹和圆点纹,造型奇特——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这只鸟飞起来了,不管这鸟是麻雀还是斑鸠,如果是只喜鹊那就更好了,鸟形壶喜鹊的长尾巴哪儿长着呢?不就是几根羽毛吗?就当是云彩遮住了继续飞。天空多高啊,飞得高高的,往后看,过了漩涡纹、弧线纹、平行纹水波的洮河就是马家窑;往前看,过了旋纹、锯齿纹、葫芦形网纹水波的大通河就是青海马厂。
马厂类型因最早发现于青海省民和县马厂塬而得名,距今4000余年。马厂早期陶器以彩陶双耳罐、小粗陶双耳罐为主,壶体矮胖,短颈侈口,长颈彩陶罐多直口。马厂中期彩陶双耳罐数量减少,彩陶壶颈部加长,腹部内收。马厂晚期不饰彩的双耳壶居多,出现了素面敛口瓮等器物,马厂类型晚期制作简单,已呈衰落趋势。
彩陶成千上万件出土是在青海一个叫做柳湾的地方,那儿现在建有青海省柳湾彩陶博物馆。那件画有手拉手舞蹈的原始乐舞图彩陶,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似乎是在向神灵祈祷。地上的快乐不舍得轻易撒手,那就在地下接着快乐。几千年过去了,风刮雨下,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一个个像是带雨的树枝,在风中摇晃着。
再看这件神人纹鸟形壶,高15.8厘米,口径5.8厘米,底径6.6厘米,泥质黄陶,器口扁圆,口偏向一侧,施黑红彩,口内绘垂弧纹,腹部用黑红彩绘变体神人纹和大圆圈纹,造型十分奇特别致。鸟飞起来神也要飞起来,神只要一根羽毛,骑一根羽毛的神像是不留名姓的灵魂,灵魂就在自家的神人纹鸟形壶、变体神人纹罐、变体神人纹单耳杯上居住陪伴着自己。
《史记》及《后汉书》记载,老子西行到渭水上游、洮水流域秦地——夷狄(今临洮),传道修行,著书立说,超然飞升。
老子和马家窑彩陶风马牛不相及。
临洮紫斑牡丹一朵一朵开得比碗大——我这时想起临洮名吃热凉面了,端一紫斑牡丹那样大的碗,欣赏还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