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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特殊的图书馆

寻找“奇迹”

虽然越过了自闭和心理障碍,我的心里,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多少。几天以来,我反反复复地想着一个问题,我,该往何处走?

虽然,走下去的路是迷茫的,方向也不确定。但是有一个信念,却一直坚定地存在于我的心中。一个来自心底深处的声音在时刻提醒着我:“我不能再这样混日子了,我应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最起码,我应该做点什么了。”

这是我自闭以来,第一次有了想做点什么的欲望。但是,这欲望好像一冲出心底,就撞到棉花上了,软软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此时的我,似乎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正迷茫地徘徊在大街上。面对四面八方的路口,我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似乎,自己曾有很多的理想,似乎,总有一种东西要喷薄而出。但是,当我要努力地把这种东西收集,整理个清清楚楚的时候。它却好像又是那么的……散乱,散乱得让我无从下手……

心烦意乱的我,随意抓起书桌上一本姐姐的课本《生理卫生》翻了起来。眼睛有意无意地在书中瞟来瞟去。

本来,这是一次无心的翻阅。但是,我的眼睛却突然被书里的一幅图吸引住了。不是因为这幅图的构造有多么的完美,而是被那幅图和上面的“关节解剖”这四个字震撼了。这四个字,好像是一个强大的磁场,把我的思维和目光牢牢地吸引了。心念一动,刹那间,我感觉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思维里流淌。那种蠢蠢欲动的思想仿佛有了些许的亮光,我强烈地感觉到,那亮光,似乎就埋藏在这幅图里。

“关节解剖图?”我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幅图看,生怕漏掉一个字,或者是漏看了图里的一个小角落。我对照着图旁边的字,一点一点地找出来字所解释的部位。突然,我看见了一个词,滑膜层。滑膜层?医生曾经说过我的病,主要就是因为软骨和滑膜层被破坏了,才导致的肿胀和疼痛。难道就是这个地方肿的吗?

我一边看着关节结构图,一边按着肿胀得很严重的关节。一直以来隐藏和压抑在心里的那些疑问,也逐渐地浮了上来。为什么我会得这样的病呢?一个班级里有30几名学生,都在刺骨的寒风中,没有生炉子的教室里忍了一学期。为什么别人都没有病,偏偏就是我一个人得上了这可恶的、折磨人的病呢?这个病最终的结果真的会像几年以前医生说的那样,会瘫痪吗?

我会瘫痪吗?这个问题一从脑海里冒出来,一阵冰凉彻骨的寒气,就从头顶直灌到脚底。我的身体不由得一哆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两个字好像恶魔一样,让我不敢想,害怕想。“不不不,不会的。我不会是那个最倒霉的人吧?人家都说好人有好报,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上天不会用这么恶毒的诅咒来惩罚我吧?是吗?是的!就是这样的。现在不是还没有瘫痪吗?不要老用这个词来吓唬自己。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奇迹”这两个字好像一个被关在浓烟密布的屋子里,呛了很久的人,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突然间有人把窗户砸碎,透进来一阵清凉的空气。这两个字,让我那混沌的、一直迷茫徘徊的思维,好像有了一个可以理顺的头绪。

我不禁又想到了妈妈讲的那个故事。在我三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连续一周发烧42度,烧得昏迷不醒。医生怀疑是脑膜炎,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就在医生已经对我的生还不抱希望了的时候,妈妈坚持去求中医师,医生建议给我用安宫牛黄丸。一丸安宫牛黄丸灌下去以后,我就醒了。两丸安宫牛黄丸吃了以后,不但烧退了,而且出院了。

此时此刻,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会不会在某个角落,还存在一种方法,或者是一种神奇的药,能够治愈我的病呢?说是妄想也好,说是幻想也罢,反正这个念头一从脑海中蹦出,就不可抑制地迅速蔓延,疯长。我有点为自己的想法欣喜若狂了,此时,我的思维无比地活跃,好像所有的脑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了。

做不到,就想个办法代替

想了很久,我也没有想出一个真正能够行得通的办法来。就像一个句号,转来转去又转回了原点。我,有点泄气了……

算了,不想了,躺下睡觉。我好像在和谁赌气,把手里的书扔到了炕里,拿书代替了枕头,咣当一下就枕在了书上。这一下躺得过猛,我的头不偏不倚地磕在书角上。一阵疼痛从后脑勺袭来,眼前发黑,一阵一阵地直冒金花。我赶紧起来揉了揉脑袋,心里还不由得骂了一句:“什么破书啊,就是没有枕头好。咋也代替不了枕头!”

这一磕,反而把我接近混沌的思维给磕清醒了。代替?对,就是代替。书能代替枕头,那有没有一个代替的办法,能让我达成心愿呢?哪怕是一个迂回的办法也行啊!就像一株被石头压住的小草,以小草的力量去和巨石抗衡,无疑是一个没有希望和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小草选择的,不是直接地用力去顶破石块,而是在石头底下顺着缝隙生长。尽管延长的时间很多,花费的力气很多,但是小草最终是会见到阳光的。如果小草只是一味地等待,没有人去搬走这个石块,凭小草的力量,就永无出头之日!

我就如那株被石头压了太久的小草,尽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地去顶破头上的那块“巨石”。但是每一次的努力,都会被石头压得头破血流。我的现状无法改变,也改变不了的。以前,我都是一味地去等待,去埋怨。我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希望能有个人,帮我把头上压着的巨石搬走,来拯救我的命运,拯救我的人生,但是,等待除了浪费掉大好的光阴,除了增加我的焦虑和不安全感,没有带给我一点点的安慰,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

一时间,我茅塞顿开,甚至还有几分自责。我总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这样的寄予,本来就是没有安全感的。如果自己去做一件事情,肯定是要花百分百的努力去做,而给他人办事,往往是在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以后,才顺便做的。出发点不同,结果当然也就不同。而我却在依靠他人上,赋予了百分百的希望。所以,我才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埋怨。

其实,我早该想到,在外力靠不住的时候,就要靠自己。我的思路,渐渐地捋清了,也捋顺了。对,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依靠别人了。我想做什么,就自己想办法,哪怕是个替代的办法。不管付出怎样的努力,只要能够完成我的心愿,哪怕路途再多曲折,总还有希望在前方。

我不禁又想到了妈妈讲的那个神奇的经历。以前每当听妈妈讲这些时候,都会在心里对中医肃然起敬。我小小的心中,早就埋下了一颗向往中医的种子。当我生病以后,特别是病重以后,这个念头像雨后春笋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我想快点好起来,考大学的时候就考中医学院,毕业以后做一名出色的中医师,能够为病人解除痛苦,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健健康康地走进课堂。

以前,我总是梦想着自己治好了病后才能考大学。但是,对于我这个难缠的病,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好,甚至……能不能好。曾经还在治疗的时候,总还是个可以依靠的希望。但是现在,完全放弃了治疗,这个可以依靠的希望没有了。那个名叫瘫痪的恶虎随时都会发疯、发狂地扑上来把我吃掉。

看来,等好了以后再考中医学院是不能实现了。那能不能自学中医呢?如果自己学中医,既可以圆了自己的中医梦,或许还能发现什么古方,把自己的病治了。即使是不能自己治疗自己,多学习一种知识也没有坏处。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啊!

此时,我的思绪很复杂。一边是兴奋脸颊发红,手心呼呼冒汗;一边又觉得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醒悟。这些年,我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用来痛苦,如果早想开了,早都学了很多东西了。那时候腿疼得还没有这么重,就是出门买书也比现在方便很多啊。好在,我现在醒悟了,希望还不算晚吧!

书店,成了我的“图书馆”

自从那个想法从我的脑袋里蹦出来以后,我就像着了魔一样地想看中医书,但是,家里拮据的现状让我开不了口去管爸爸要钱买书。

怎么样才能既不花钱,又能够多看书呢?去借?不行。我需要的书不是普通的小说,谁的家里会保存那么多中医书呢?恐怕只有卖书的人,才能有那么多的书。“卖书的!”我不禁兴奋得叫出声来,没有地方借书,我可以去新华书店看书啊。

去新华书店看书的日子,充实而又快乐。每天早晨一醒来,我不是先起床。而是先把昨天看到的内容温习一遍,让那些内容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起床、穿衣、梳洗,脑袋里都会萦绕着书里的内容。

随着看书次数的增加,我开始不满足于只是去看书,而是想得到那些书了。去新华书店看书毕竟有局限性,下雨天,道路很难走的时候,我根本就去不了。在看书的时候,往往正看到关键处,却到了书店下班的时候。这时候,我不得不恋恋不舍地把书放回原处,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回味着书里面的内容。

晚上空闲下来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着一种空落落的,在半空中悬着的感觉。我开始想象着,如果自己能够拥有那些书,当晚上吃过了晚饭,爸爸妈妈都在看电视,而我就捧着一本书在阅读。我可以在书里比较重要的段落下画上笔记,或者在笔记本里写下自己的学习心得。看得累了,就合上书本,枕着书香入眠。那该有多惬意啊!

我想,书店的书是不能带回家看的,那我就把书上的内容抄下来。抄书本身也是一种学习,能够加深理解里面的知识。这样,回到家里我依然能够看书,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啊。想到这里,我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嘴角不禁露出了甜甜的笑。第二天,我随身带上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把看过的书慢慢地记录下来。偶尔碰到一本价钱不贵的书,我会偷偷地跟妈妈说。妈妈知道我买的是学习用书,都大力地支持我。

中医的知识看似简单,其实很枯燥和烦琐。有时候两种药名很是相似,但是功效却是相差千里,甚至是截然相反。对于这些,只能靠死记硬背。这时,我就把那些不容易记的药理药性和药效写在小卡片上,随身携带。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小卡片放在枕边。看一遍上面的内容,然后默默地背几遍,让那些内容烂熟于心。半夜醒来的时候,或者疼痛厉害失眠的时候,甚至在等待吃饭的间隙,走路的时候,我的手里都拿着小卡片随时看,随时记。

为了缓解中医书太过枯燥,有时,我会把那些知识当成故事来看。越是这样带着趣味性地去学习,越是能够加深对知识的理解,也能充分地感觉到中医和大自然造物的神奇。一些我们身边常见的,被忽略的花草植物,它们的根、茎、叶、花、果,竟然都有着神奇的药效。一株一株的植物,就像是一个一个生动活泼的孩子。每株植物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有的性烈,含有大毒,平时的场合用不到它,而一旦用到它的时候,往往都是遇到很顽固的病。有的性热,就像是一个热情好客,爱交朋友的孩子,如果遇到寒症,正是它大展身手的时候。有的性寒,就如同一个内向的孩子,遇到热症,用来清热解毒最好……寒、热、温、平,用对了,植物就能发挥它的药理作用。而中医师,就是一个高级的指挥官,带领根、茎、叶、花、果大军,打败折磨人的病毒。

把知识和故事相融合,给那些乏味的文字增添了许多的乐趣和色彩。我一下子就记住了知识点。看过了书,再看到那些随处可见的植物时,我的脑袋里马上就会浮现它们的药理、药性、药效,记住了,也不会轻易地就忘记。

我自得其乐地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不再像以前一样无所事事地混日子了。我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内心也不再纠缠于绝望和痛苦之中。虽然身体的病痛并没有减少半分,但是那疼痛,却因学习的乐趣而被冲淡了许多。

大学的门会为我敞开吗?

吃罢了午饭,我和每天一样,拿起记录的小本子,准备去新华书店看书。

就在我刚要跨出房门的时候,收音机里播放的一则招生信息不偏不倚地传入了我的耳中:“佳木斯医学院招收中医专业学生”,就是这样短短的几个字,好像一根钢钉,把我牢牢地钉在了原地。我的心一阵狂跳,不禁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去听那则招生广告。生怕漏听了一句话,一个字。广告很快就播完了,我却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里。满脸涨得通红,手心因为刚才的紧张湿湿粘粘地浸满了汗水。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重新走在看书的路上,我的心始终平静不下来。那个广告太诱人了,让我忍不住地去憧憬,脑袋里也开起了“小差”。这则广告,让我那个被压抑和潜藏了很久的大学梦,重新又浮上了心头。我能够上大学吗?能够进入中医学院去学习吗?这个念头,好像一个蛰伏的毛毛虫,一旦冒出来,就蠢蠢欲动地再也回不去了。

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思考上,一不小心,脚心正好踩在一小块突出的石子上,一阵疼痛好像电击般从双脚传来,一直扩散到全身。我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赶紧保持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好让那疼痛减轻一些。这阵疼痛,像一盆迎面泼过来的冷水,瞬间把我那颗火热的心浇了个透心凉。刚才我被兴奋冲昏头脑了,一心一意只想到了去上学,却忽略了我日益病重的身体。我这样的身体,人家学校会收吗?这个问题,一下使我的情绪从狂喜跌落至谷底!

整个一下午,我的人虽然在新华书店,手里始终拿着书,但是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我的脑袋里一直在想着招生的事,一面是兴奋得想要去上学,一面是对自己身体的担忧。我强迫自己不要想,努力地把注意力往书上引。可是只看了两行字,思绪就又溜号了。上大学的这个问题好像魔咒一样,牢牢地生根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想,只要能够让我去学习,哪怕毕业以后得不到毕业证,我也心满意足。瞬间,一个大胆的主意在我的脑海里诞生了。

晚上,我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给佳木斯杏林中医学院的院长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这封信寄出以后,我日盼夜盼。一周过去了,信如石沉大海,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杳无音讯。我的情绪,也从希望慢慢变成失望。就在我已经对这封信不抱有任何幻想的时候,我竟然收到了院长写给我的回信。

拿着这封信,我的心里直打鼓。我不知道这封信带给我的到底是喜还是悲,我期盼已久的愿望是就此破灭还是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闭上眼睛,我把这封信放在胸口,默默地祈祷,希望这封信承载的一定是好个消息。我慢慢地打开信,开始读了起来。在信里,院长鼓励我好好养病,只要能够独立生活,独立完成学业,就能够读大学。信里还附上了学校的招生简章和各学科的招生情况。我似乎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期盼了那么久的梦,竟然这么快就要圆满了。这让我的心如何能够再平静,这怎么能不让我欣喜若狂呢?温热的泪,不禁一次次夺眶而出……

这封信,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总是舍不得放下,好像一旦放下了,信上的字就会消失一样。我小心地捧着这封信,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看一遍,内心的兴奋与喜悦就增加了一分。兴奋的我,迫不及待地把这封信读给妈妈听,声音因为激动和兴奋充满了颤抖。妈妈和我一样,为这个消息兴奋不已。但是冷静下来,我又不得不为学费担忧。一边是梦寐以求的大学梦,一边是家徒四壁的现状,我又处在了两难之中。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妈妈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安慰我说:“妈知道你的心思,上大学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心愿。如果你想念,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念书。你就把身体养得好一点吧,等开学了,咱就报名。”

妈妈的话,给了我一颗定心丸。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我身体好一些,就能够去圆我的大学梦了。

这段特殊的学习和抗争经历,是我所有经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虽然疼痛无时无刻不在跟随着我,但在学习的日子里,这也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幸福生活。然而,这样的幸福却如流星一样,只是在我生命里一闪而过!虽然短暂,但那绚丽夺目的色彩,已经足以照亮我前行的方向。

就在一切都有了希望,我正踌躇满志地准备迈入大学的校园的时候,一个更大的灾难,正偷偷地举起了炸药,只在瞬间,就“毁”掉了我整个儿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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