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气就上来了，开始质问他，为什么每天回来要骗爸爸，骗外婆？小明不但不认错，还理直气壮：“一天也没少，每天我都补起来了！”
我气得扬起了手臂，想一巴掌扇过去，但我还是忍住了。我真的感到了震惊。我想不通，小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在我和我同事的眼睛里，一直是个很阳光，很纯真，并且也是一个很爱学习的孩子，过去即便做错了什么事，也都会说实话，勇敢地承认；为什么现在学会了撒谎，撒起谎来连草稿也不用打，甚至还不脸红！
我对小明说：“你这段时间数学上的情况，刘老师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不该当面说谎话。你应该知道，语文，你已经在退步；数学本来就不是你的强项，现在连作业也不做，竟敢把空本子交上去，刘老师是那样关心你，你却这样让她伤心，像话吗？”
小明闷哧了半天，突然说：“妈妈，我不想学数学了！”小明的话声并不大，几乎就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可在我听来，却有如一声响雷。
在去王小天家的那个恐怖的晚上，他声嘶力竭地叫喊过：“我讨厌语文！我不想上周老师的课！”现在，又讨厌起数学，连刘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也不做了。这书还怎么念？
我想了好久，喃喃地对小明说：“儿子，你说你从一年级读到六年级，除了语文和数学，还有什么呢？这两门主课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学的，而且应该学好的。语文的重要性我就不说了，数学是一切科学之母，它在我们的生活中和语文一样，无处不在，你怎么可以说不想学它呢？妈妈也有很多事是不愿意做的，但是，不愿意做也要做呀，就说每天天都没亮我就要起床为你做饭，妈妈不想睡懒觉吗，不行啊，我不做饭你吃什么？这是妈妈应该对你负的责任。学好数学也是每个学生的责任。其实，数学并不难，只要你上课用心听讲了，回来把作业认真地完成了，凭你这么聪明，还能学不好吗？你说不想学，是因为你对它缺少兴趣，缺乏信心，一看到就感到头疼，是吗？”
他说：“是的。”我说：“还能想起小时候吗，那时你时常有病，妈妈三天两头要带你去医院打针，打针时别的孩子都会吓得哇哇大哭，你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医生护士没有一个不夸你的；后来大了些，再有病，就吃爷爷开的中药，那中药苦的呀，妈妈喝不了几口都会吐掉，可你，憋着气，一口能喝光大半碗。妈妈那时候就为你骄傲，说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将来是会有出息的！”
提起这些往事，小明变得兴奋起来。我继续给他打气：“就连那么苦的中药你都能喝下去，数学又算什么呢？
再说，你的基础也不比谁差，三年级期末考试还考过全班唯一的一百分。现在刘老师对你这么好，就是为了不辜负刘老师对你的期望，你也应该把数学学好才对！”
小明好像都听进去了，不断地点着头。
又到了周五，气象预报说，双休日将是个不错的大晴天，风和日丽，又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为了让小明过上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我和小弟媳商量，准备周六带着小明和玉儿一道出去爬一次横龙山。
没想到小明却不愿意出门，说他还有许多语文作业。我问他都是一些什么作业，他说，要抄两个单元的《一点通》，还有一篇作文。
别说小明，我一听又是《一点通》，头就大了。我说：“作业就留着星期天做吧。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还是应该出去爬爬山，不能辜负了大自然的馈赠！”他说：“要我出去可以，那就别让我再写游记了。”我答应了：“行。老师已经布置了作文，你就写那篇作文吧。”第二天，我们早早地就出门了。横龙山离市区并不远，离我们居住的小区就更近了。只是平日太忙，没有闲情逸致到附近转一转。这天我们只步行了大约半个钟头，就来到了横龙山，置身于青松翠柏之间，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便觉得空气也格外地清新。我们有说有笑，拾级而上，刚登上山头时，就觉眼前一亮：只见西北方向的山脚下面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那般的艳丽，于微风之中荡漾着金灿灿的波浪，送来阵阵清香。
这使得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于是顺着山间曲曲弯弯的石阶小路，我们走进了一望无边的油菜花的海洋。
或许女孩子天性爱花，玉儿跑在最前面，她特别地兴奋，也看得最仔细；小明却显得心猿意马，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兴致。他一会儿说：“妈妈，花中有黑虫子？”一会儿又说：“田里有花蚊子，我吃进去了一只，怎么办呀？”我要他认真观察观察油菜花，他突然发起了脾气，烦躁地说：“油菜花有什么好看的，该回去了吧？”
这样优美的环境，如此可爱的景致，竟也唤不起小明的兴趣。两年前他可不是这样，那时我们才搬到八达花苑，他对小区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敏感，尤其对他养的那些蚕，观察得简直是细致入微，蚕们一点点儿小小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为此曾写下了三篇让我和老公都感到惊讶的“养蚕日记”。
再看看现在他在横龙山中的表现，实在让我感到失望。
周日，他开始做作业，两个单元的《一点通》，他抄抄玩玩，玩玩抄抄，抄了个大半天；几题数学作业直做到吃晚饭。晚饭后，他先是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纯属搞笑的漫画书《爆笑校园》，然后忽然问我：“妈妈，作文写什么呀？”
我问他：“老师出了什么题目呀？”他说：“周老师只布置大家写一篇记叙文，内容不限。”我奇怪地问：“这也需要妈妈提示吗？你过去写了那么多的作文，还发表了不少小文章，那不都属于‘记叙文’的范畴吗？这事也要问？”他说：“提示一下吧，求求你了！”我想了想说：“妈妈觉得，你就写昨天咱们去爬横龙山，去看油菜花，肯定不错。”
他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说：“我还是写大妈妈算了。”小明这样一说，我倒有些感动了。我和老公开始进行农村调查的时候，小明还不满一周岁，我们就把他交给了那位邻居大姐，小明称她“大妈妈”。他在大妈妈家前前后后呆了三四年，一直呆到来萍城上学。小明是个知恩感恩的孩子，听说我们要带他离开合肥到萍城读书了，他竟突然向我提出，离开合肥的最后一晚，他要去“陪大妈妈睡”。这事，当时就把大妈妈感动得直抹眼泪，说：“小明有良心，没忘我这个老婆子！”
所以我马上就高兴地说：“那当然好！大妈妈养了你好几年，百般照顾你，喜欢你，你肯定会把这篇作文写得很感人的。”他一声不响地回房间去了。
可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发现他仍坐在书桌前，昂着个大脑袋，没有写出一个字。
我有点急了，催促道：“小明，你还在想什么呢，时间不早了，赶紧写吧！”他突然扭过脸来问我：“妈妈，究竟怎么写呀？”我差不多吃了一惊：“到现在你还没想好怎么写吗？”他有些焦急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作文可是小明的优势啊！以前他的作文是从来不用我操一点心的，可以说，他只须看看题目，拿起笔就能写，而且在每一篇作文里，还总会冒出一两句很精彩的句子来。才上小学一年级，他就敢参加《红蜻蜓》杂志的征文比赛，并且，出手不凡，获得其中唯一的一等奖；从此就不断地有小文章在报纸上发表，还上了全国性的《中国儿童报》！
过去他就曾把“大妈妈的故事”讲给我和老公听过，讲得绘声绘色，甚至，连一些很感人很精彩的细节，都能被他讲得微妙微肖。为什么今天面对这样一篇很容易完成的作文却无从下笔了呢？
我在他旁边坐下，开始帮助他分析“大妈妈”这篇文章应该从哪几方面着手。其实，我讲述的，多半是他过去讲给我们的听的。我说得已经够具体了，甚至告诉他可以写成四个自然段，第一段就一句话，说自己最想念的人就是大妈妈；接着就介绍大妈妈这个人以及她和我们家的关系；接下来便写“我”在大妈妈家的几年生活，她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地照顾“我”；最后再写“我”是怎样忘不了大妈妈的。
小明听我这样一分析，说自己会写了，于是开始在练习本上写了起来。谁知，还没有五分钟的时间，他又跑了出来。问我：“妈妈，这篇作文怎么开头呀？”
我一听，只觉得头皮一炸。天呐！小明这是怎么啦？我说：“妈妈刚才不是都已经给你讲得很清楚很清楚了么，讲得已经不能再详细，再具体了，你听进去了吗？你只要把我的话写下来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了。这样下去，你还写什么作文呀？妈妈不能再讲了，你自己好好去想吧！”我真的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他过去发表在报刊上的那些文章，都不是自己写的？！
这时老公也有点着急了，说他：“你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还在问？哪有这么不长记性的孩子！”
小明懒洋洋地回到了他的房间，开始趴在桌上想，直到了九点半，再去看他时，他才写了四五行，不到一百字。
小明没精打采地说：“妈妈，我还是明天早起写吧，到时不打草稿了，直接写在作文本子上。”
我看他实在写不下去了，只好说，“好吧，你临睡之前，躺在床上再好好想想，只要想好了，写起来就快。这也是妈妈的经验。”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明就爬起来了，脸也没洗，趴在书桌上就写了起来。我问他是否会写了，他头也没抬，说会了。
他写写，涂涂，涂涂，写写，我已经从外面把早点买回来了，他才写了三百多字。
我粗粗看了一下，这篇作文被他写得干巴巴的，与他以前的水平相去甚远。文章中，他本来举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因为一次扁桃体化脓，大妈妈送他去医院住院，因为三天三夜守护在他的身边，不曾合眼，结果大妈妈自己也累病了。这件事本来是可以用一二百字来叙述的，他却二三十个字就草草了事。
我说：“大妈妈在医院照顾你自己也累病了这件事，是很感人的，你却写得太简单了；还有，你不写爸爸妈妈出差了，怎么会是只有大妈妈一个人照顾你呢，这不是不合情理吗？前因后果都没有交待，别人又怎么看得懂呢？”
我这样一说，他马上要拿橡皮擦掉重写，我阻止了他，说，“已经来不及了，抓紧时间把文章的结尾部分完成吧。”
他再次问我：“妈妈，结尾写什么？”我真是忍无可忍了，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又讲了一遍。告诉他，应该写“我”
是如何忘不了大妈妈的，比如，“我”每次回到合肥，都要去她家住一个晚上；比如逢年过节，“我”都要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现在大妈妈已经老了，全身是病，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心里很难受。经我这样一启发，他的这篇作文终于完成了，勉强能够交掉差了。待小明上学以后，我和老公谈起了这件事，心情有说不出来的沉重：“怎么办啊，小明居然连作文都不会写了！”老公也是唉声叹气，说道：“问题确实是太大了。他五岁就开始发表作品，六岁已经获奖，说起这些，很多人恐怕都不会再信了。按讲现在已经读了六年的书了，知识增加了，阅历也增加了，他却反而写不好文章了。我觉得真正可怕的还不是他写不好作文，而是他不愿再动脑子，一切好像都无所谓，彻底厌学了！”
警察找上了门
事情并未到此为止。两天后的一个傍晚，已经快六点了还不见小明回家，我翻着电话本，正准备给他几个要好的同学家里去电话，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我想，这肯定是小明回来了。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小明。但是同时出现在门口的，不光是小明，还有他的同学丁大鹏，以及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一位警察！小明怎么把警察带到家里来了？我有些紧张，预感到他可能闯祸了。没容我开口，警察就开始问话：“这里是不是小明的家？”我说：“是的，我是小明的妈妈。”警察首先做了自我介绍，说他是南门派出所的民警，接着就指着那位中年男人说：“今天下午这位同志打‘110’报警，说有几个孩子从七楼往楼下扔砖头，砸坏了他家的玻璃房子。我们赶到了现场，找到了三个砸砖头的孩子，其中就有这两个孩子。”
说着，警察指了指小明和丁大鹏。我有点不大相信：“他们在什么地方的七楼房顶？又怎么会往楼下扔砖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