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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水怪在水面带起一阵波浪,像鱼雷一样朝着岸边冲去。达诺的眼睛冒出了湖面。他看到远处的马里湖湖岸,周围群山环绕,绵延不绝。在森林边缘,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等在那儿。他的头发浓密而富有光泽,披着一件绿色的斗篷,一动也不动。金色的晨曦的映照着他华美的中世纪服饰,令他显得十分与众不同。他走近湖岸,蹲了下来。这时,达诺也停在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却对你很熟悉,就像对这里的感觉一样。”达诺用人类的语言对他说道。

达诺从尼斯湖出发,已经在格朗岛的水下隧道中朝着北方行进了四天,他已经游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中途只有呼吸的时候才浮到水面上来。这期间他没有遇上任何一只水怪或是鳗鱼,很快就抵达了精灵湖(le lac des Esprits)--这个在人类世界中被称作马里湖的地方。很久之前,这里就住着一群修道士,他们与水怪的关系甚为亲密。

“你能够像人类一样说话,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奇迹。”这个陌生的男人说道,“我认识你,莫哈格的儿子。咱们已经分开有一个半世纪了,曾经我和我的同伴还照顾过你。”

“我记得这个湖岸,还有一些善良的人给我带来一些食物,其他的就不记得了。”

“你们曾是深潭的守护者,直到人类袭击了这里,你和你的妈妈才不得不选择逃离,前往尼斯湖,不过,来到这儿就离你的目标不远了,我一直都在湖岸等着你呢。”

“这是太久以前的事儿了。”达诺嘟哝道。

“莫哈格把你托付给了我们,那时娜尔达拉同她一道离开,就这样你们一起经历了漫长的旅程,最终到达了绿岛的一个小湖泊。”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们的事情呢?”

“在久远的过去,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小水怪。而莫哈格也还不叫莫哈格,她也还没有生活在苏格兰和爱尔兰冰冷的湖水中。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令人难以忘记的部族首领的女儿,而我,正是她的弟弟。即使她已经变身了,分开几个世纪后,她还是认出了我。”

“派洛。”达诺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幽灵点点头。

“对于我来说,把你留在这是件很残忍的事。”他接着说,“这里危机四伏,你必须马上离开,莫哈格的儿子。而我,则必须得回到同伴那里去,你也得赶紧到你的朋友身边去。”

“可是我妈妈被关起来了,或者已经死了。”小水怪伤心地说道。

“别丧失信心,你心里和我一样清楚,莫哈格肯定还活着。你也肯定能找到‘西部大洲’(Grand Continent de l‘Ouest)的城市,人们就把你妈妈囚禁在那里。”

派洛走近达诺,伸手抚摸着他的头。他的头上皮肤粗糙,鬣毛湿湿嗒嗒地贴在两侧。达诺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像是升起来了,然后穿越了钢筋水泥的建筑,来到了美国的大都市。他看到莫哈格出现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缸中,不计其数的游客正在观赏她。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派洛已经走远了。

“快去吧,你肯定能找到她,也肯定能够找到你的父亲和弟弟。”

“我根本没有弟弟。”

派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快去吧,就是现在。”他继续说道。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达诺问道。

“我知道好多事呢,不过你现在可没有时间了。你知道这片湖曾经是托格朗的王国,后来被一只狡猾的水怪入侵,他可是想亲眼看着你被他的鳗鱼群们吞食呢。别再耽搁了,快通过隧道朝北边游,然后就能抵达大海了。”

“我的弟弟到底是谁?”小水怪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派洛已经离开了岸边。

“快走,达诺,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了。”他说道。

来自“死亡之国”的幽灵最后跟达诺道别了一下,就消失在了树林中。达诺想爬上岸边,跟着他进入树林,他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得到答案,从前生活在热爱的湖里想要到陆上去探险的强烈欲望又突然出现。他把脖子伸出水面,蓦地发现远处的树林中有几个人影,应该是来寻找派洛的人。这几个人影有的身形很高大,有的却也很矮小,逐渐和秋日的景色融为一体,最后消失不见了。

自从达诺离开“古老王国”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他掉转方向,重新潜入马里湖中。得知在广阔的天地中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弟弟,他大为震惊。他重新意识到莫哈格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自己。他甚至猜测当他们到绿岛的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了。他意识到雌性水怪的孕期很长,一般要持续七年,在这期间她们的身形几乎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可能自己因此疏忽了妈妈的状况。“难道她是在前往深潭的旅程中生下的弟弟?”他自言自语道,他知道妈妈总是焦虑不安。况且,他记起涅斯芙拉--他在尼斯湖的灵魂挚友--跟他讲过拉尼弗斯曾保护过一只长的和自己很像的混血小水怪。

达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早就忘了派洛对自己的警告,他游荡在这片广袤的水域中,吞食了大量的浮游生物和水草来充饥。在抵达湖的最深处后,他试图寻找隧道的入口,可是突然一阵可怕的恐惧感袭来。

你究竟想去哪儿呢?一个洪亮而嘶哑的声音通过心灵感应传来,达诺对这声音并不熟悉。

出于本能,达诺一动也不敢动。

你想到人类世界去探险,不是吗?这个神秘的对话者继续说道。

谁在那儿?达诺问道。

你不是那只到绿岛的陆地上去探险,还差点被一群鸟吃掉的水怪吗?

达诺四处张望,却只看到一群鳟鱼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我知道陆地上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你,小寄生虫。你不是一条水蛇的儿子吗?而他曾是个人类。你是想冒险成为人类的一员吧,你不是还和一个小孩成为朋友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对于我来说可没什么秘密。到处都有我的眼线,我的思想也能捕捉到一切信息。他说道。

你快点现身!

突然,达诺看到远处一个巨大的身影正朝自己的方向蛇形前进,这只庞大的水怪正游在泥泞的深潭中,他的鬣毛稀疏且呈白色,皮肤龟裂,尤其是他的右眼萎缩了,看到这一切,达诺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不就是自己在深潭遇袭后时常在噩梦中出现的那个身影吗。

哥尔达!达诺通过心灵感应喊了出来。

布朗夫人的右眼突然闭上了,然后脸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疤,她的皮肤也起了皱纹,看上去像是干涸了一样,她的头发变得稀疏了,脖子也变得老长,令人不安。小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唯一一个在生物课上看到这种奇特现象的学生。脸上有了刀疤后,生物老师的声音低了至少一个八度,而且还是从喉头发出来的。

“你的父母只有一死,小杂种!”她怒吼道,然后用她黄色的左眼盯着小飞,眼球都快要凸出来了。

小男孩不敢贸然说话,他被这可怕的变形吓呆了。不过,他一下子明白了,在苏格兰的某个湖中,他的小水怪应该正处于危险之中。达诺和他之间的感应又再一次出现了。

“乔恩·艾米利·塔尔博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课?”布朗夫人大喊道。

小飞眼前的幻象消失了,布朗夫人的样子又恢复了正常。二十九双眼睛一起瞄准小飞,等着老师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有。”小飞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的天哪!咱们的天才塔尔博特先生变成个聋子了。什么?请你告诉我答案好吗?”

“答案?”小飞茫然道,他可一点都不记得问题是什么。

教室里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莫莉低下了头,她可不想加入他们的行列。塞布·博拉坐在小飞旁边,目光直视前方,试图不引起老师的任何注意。费恩·巴雷特则在脑子里反复背诵着这个关于生态系统的问题的答案,以防老师下一个就点自己回答问题。

“乔恩·艾米利·塔尔博特,把你的手放在课桌上。”布朗夫人说道。

小飞仍旧一动不动。

“把你的手放在课桌上!”她大吼道,气得眼睛里直冒火。

小飞把两只手放在课桌上,莫莉看到他很明显地藏了什么东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希尔达·布朗指了指他的左手。小飞把手腕转过来,把手张开,露出了吉尔湖的水晶石。莫莉和里克一下子猜出这就是那块神奇的石头,小飞从多奥湖中冒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它,当时它还发着光呢。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收藏罢了。”小飞说道。

“你的收藏?”

“石头收藏。”

“我猜你每天都拿着这种大宝石闲逛,是为了要取悦女孩们吧?”

“是的,有一点儿吧。”

教室里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安静!”布朗夫人命令道,“乔恩·艾米利·塔尔博特,告诉我这节课的标题!”

“什么?”

“我的天,他没听见的东西比我想的还要多。”她对着自己最钟爱的学生说道,他们朝着小飞笑笑,“亲爱的塔尔博特先生,那咱们现在上的是什么课?”

“生物。”小飞回答道。

“那’生物‘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赶紧说出来,我们可不想等你到圣诞节。”

“就是关于生命的研究或科学。”

“太棒了!咱们给他点儿掌声。”布朗夫人鼓起了掌,同时带动她最宠爱的学生们也这样做。

“石头可是地理课才会研究的东西。必须得没收!”她打断了同学们的掌声,张开了手。

小飞把手合上,立刻把水晶石藏了起来。

“不可以。”

“你说什么?”

“这是个很珍贵的东西……”

“你拒绝把它交出来,是这样吗?如果你不把那个小玩意儿交给我的话,就好好看着会有什么后果吧。我会马上停了这节课,然后把你的同学们都带到图书馆去,留成堆的作业明天就交,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错。然后,我会给校长交一份详细的报告,你也知道,此外,肯定还得给你的家长打电话。你刚刚因为离家出走被取消了去纽约旅行的资格,我还能把事态推得更严重,甚至把你开除出学校。”

小飞盯着他的水晶石一言不发。

“告诉我,伟大的地质学家,你觉得校长会站在哪一边呢?”布朗夫人总结道,同时又张开了手。

哥尔达用他的独眼盯着达诺,朝他的上方游去,小水怪丝毫无法动弹,甚至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不过他可以确定拉尼弗斯在“古老王国”所说的,这只大水怪确确实实是奈尔多奇的后代。

我可不属于那个该死的族群。哥尔达猜出了达诺的想法后,用心灵感应说道。

达诺知道哥尔达在撒谎,不过他的注意力突然被一条大鳗鱼所吸引。他正全速从隧道冲向自己,达诺在一瞬间就瞥见了他长长的尾巴和无数的尖牙,在快要到达诺跟前时,他突然改变了方向,绕着达诺和哥尔达转起了圈子。刹那间,另一条鳗鱼又出现了,也围着他们绕起了圈子。达诺明白了他们都受老独眼龙的控制,哥尔达掌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遗忘之门”是在幽谷湖吗?从那儿可以进入充满神奇力量的水晶室。

达诺努力想不泄露一点儿自己的想法。他一下子想到了小飞,然后看见他正坐在教室里,神情看起来很难过。

忘了这个小男孩,告诉我遥远王国的真相。那里是不是汇集了通往北部王国的所有通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达诺通过心灵感应回答道。

好好想想,莫哈格的儿子。在很久以前,我曾到过那里,还在那万丈深渊中潜过水。不过时间是如此残忍可怕,它早已抹擦掉了我的记忆,也使我的甲壳变得不那么坚固。你见过那四个水怪的符号吗?他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我没见过。达诺说道,不过他开始觉得这个行走困难的老水怪有点可怜了。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达诺。你不是那个特别领地的守护者吗?我就快死了,必须得看着我的后代们进入这个圣殿,从而拯救苍生。告诉我,别让我就这么一无所知地死去。如果你真的是“遗忘之门”的守护者,就告诉我我儿子应该走哪一条路进去,这对于所有水怪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你撒谎!达诺说道。

放他走,哥尔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哥尔达一下子放开了对小水怪的钳制,鳗鱼们也停止转圈,朝着一条大海蛇冲去。这条海蛇长着许多侧鳍,刚刚进入这片水域。

他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灰色花纹,还有一些历经无数战斗留下的伤疤。他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无与伦比的激情。尽管有些岁数了--从他白色的鬣毛可以看出--他移动的速度依旧很快,而且十分灵活。鳗鱼们被他一纵一纵的举动惊呆了,他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他们的袭击。突然,他咬住了一条鳗鱼,一下子就用下颌弄断了他的椎骨。

你在这儿做什么,烦人的家伙?哥尔达问道。

别再用你的谎话欺骗我的儿子了!海蛇一边回答,一边朝着哥尔达冲去。

萨拉克,我的爸爸。小水怪心里想到。

又有一些水怪从湖底冒出来,来助他们的同类一臂之力,哥尔达见状立即撤退了。

跟我来!海蛇通过心灵感应命令道,同时掉转方向。

达诺毫不犹豫地冲向一条正在袭击萨拉克侧鳍的鳗鱼,援助父亲。战斗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父子俩就伺机逃走了,他们很快找到了北部隧道的入口,全速进入了这条幽暗的通道,而其他袭击者紧随其后。

萨拉克和达诺很快就把敌人甩在身后,在水下通道中游了将近三个小时后,他们到了一个荒凉的湖泊,远离了托格朗的王国和哥尔达的烦扰。海蛇引领他的儿子来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尽头,两只水怪一起浮出水面呼吸。在这个十一月的午后,远处山脚岸边的艾得力克城堡(Chateau d’Ardvreck)的废墟沐浴在阳光中。

萨拉克转向达诺,低下了头。就在这时,达诺发现了爸爸皱巴巴的皮肤上满是疤痕,有被海龙王和隧道中的鳗鱼们咬的伤口,还有被渔夫的武器和子弹打中的伤痕,都是经过了几个世纪积累下来的。这些疤痕见证了萨拉克逃亡的艰辛,在这期间人类和水怪都不停地袭击他。达诺走近萨拉克,前额靠在萨拉克的脑门上,在经历了长久的分别后,这对父子终于相遇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达诺发现自己现在身处传说中的诅咒湖(lac Maudit)中,这里一片荒凉,莫哈格曾告诉过他这里是对格朗岛来说最危险的地方之一。四千多年来,诅咒湖一直都无人占领,直到一群可怕的鳗鱼入侵了这里,水怪们就对这片湖充满了恐惧。萨拉克在深潭被凡格和绍鲁克袭击后,就栖身在这里,并且遇到了一群温和的老水怪,他们只有一些白皮肤的后代,从前让人很是害怕。然而,萨拉克和这些水怪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并帮助他们和哥尔达的奴仆作战。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由于萨拉克总是被水怪和人类围捕,所以在深潭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达诺。莫哈格害怕一些水怪反对加勒特骑士的变身,从而肆意报复,因此不愿意让儿子知道这条善良海蛇的真实身份。

说到独眼的哥尔达--他现在已经有1400岁了--现在并且一直都会是萨拉克、莫哈格、达诺和所有奈尔多奇后代的威胁。虽然他没有力气了,或者不那么灵活了,但是他强大的思想能力仍然完好无损。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儿子凡格身上。

突然,达诺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一个严重的问题一下子出现在脑海。

我是不是有一个弟弟?达诺问道。

萨拉克看起来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听说有一只混血小水怪长的和我很像。达诺又说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过我知道42年前,你的妈妈又生下了我们的第二个儿子。

他是在哪儿出生的?

就在我们的深潭啊,你也是在那里出生的。

可是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出生的消息时,正在“西部大洲”可怕的隧道中穿行。我也只不过是在北面遥远的一个水晶室中,在月圆之夜的幻象中匆匆看了他一眼。

他还活着吗?

我相信他一直都活着,可是我却从没有见过他。萨拉克说道。

尊贵的海蛇和他的儿子一直交流着彼此的想法,直到太阳隐藏到了苏格兰北部的山后。就这样,萨拉克得知了莫哈格被人类活捉的事,还有就是达诺想去把她解救出来。因此,他决定同自己的儿子一起去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夜幕降临,两只水怪跳入诅咒湖冰冷的水中。一些老鳗鱼撞见达诺,被这只新来的小水怪吓了一跳。不过,当他们知道达诺并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的时候,就返回了自己水下的洞穴中。远远地,小水怪望见了通往水晶屋子的隧道入口。他和萨拉克第二天就会从这里进入,接受阳光的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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