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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还很远吗?”小飞问道,他有点喘不上气了。

“看见前面的那座山了吗,右边的那座?看到了吧,但那还不是,我们要去那座山后面的那座山。”曼德加一边飞一边说。

“什么?我们永远也走不到了吧!我们都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我必须得回去上课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小飞就觉得事情不妙,自己又要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上课迟到了,他的好奇心打败了他的责任感。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只鸟带他在这片满是淤泥、坑坑洼洼的山间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到达要去的地方。

“给力点,我们马上就到了,相信我吧,年轻人,你马上要看到的东西将超越你以前看到的一切。”曼德加肯定地说。

她在小飞头上盘旋着,然后又停在地上,快步往前走。当她终于在一座光秃秃的山--这座山被周围的居民称作尼芬山(Nephin Beg)的山脚处停下来的时候,小飞已经累得不行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骗了我,根本没有什么洞穴。”小飞说。

“当然有,我们还没到呢,就在这座山上,在山那半边,隐蔽的地方。”

小飞肚子饿得不行了,打开背包准备吃刚才剩下的半个三明治。

“你这是要干吗?”曼德加问。

“我饿了,这也不行吗?我都像个傻子一样在山上跑了两个多小时了。”

“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敢咬一口,咱们就玩儿完了,你就别想找到什么洞穴和水晶室了。你最好等到了目的地,再跟我一起分享你的美餐。”

“可是我现在连爬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会呢,你能爬上去的。快点吧!把三明治放回去,马上就到了!”

小飞犹豫了一下。

“怎么样,决定了没?你都走了这么久了,该不会在就要成功的时候放弃吧。你得遵守咱们的约定。说好的事就是说好的事,你说对吧!”曼德加一边说一边沿着陡峭的山坡爬上去。

攀上这座山远比之前在泥地里跑艰难得多,小飞汗流浃背,裤子也被扯破了三个洞,手上膝盖上也被树枝划出不少伤痕,小飞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在圣帕特里克山 (Croagh Patrick)赤脚朝圣的信徒,这座山离他现在所在的这座山也确实不远,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明白是什么力量驱使那些人非要来受这种罪。

走出小路之后,曼德加和小飞又穿过一片长满刺荆棘的岩地,曼德加停在了一块隆起的小土包前,小土包周围长满了长长的野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我们到啦!”曼德加像胜利的战士一般自豪地说。

“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小飞喘着气,顶着一对黑眼圈,神色沮丧。

“你当然什么也没看见了,你得上前点,弯下腰才能看见呢。”

小飞向曼德加走近。

“注意了!从这里开始,你得像个四脚动物那样走。我可不想看到你不小心掉进那个洞里去,而且你还背着咱们的三明治。”

小飞只好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向前爬行。

“你把背包放在这吧,要不然你可能会不小心弄丢它的。”

“你该不会是想偷我的三明治吧。”

“偷?我?当然不会了!我们有约定的,你不记得了吗?”

小飞把包卸下来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扒开草丛,草丛中有一个像打开的雨伞那么大的深不可测的洞。

“弯下身!快点,你就能看见了!”

小飞整个身子都趴在了草丛里,向着洞口爬去,手里紧紧拽着身边的杂草,他将头探进洞中,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忘记了呼吸。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大殿的穹顶的最高处,洞底是一个平静的水池,水池四壁都是水晶石,水面上倒映着这无尽的绚烂光辉。他又往前挪了挪,却突然感觉到屁股上一阵疼痛,是曼德加在用尖尖的鸟喙啄他。

“你这是干什么?”小飞用右手扫了扫身后,想阻止曼德加的动作。

就是这一下,小飞的身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朝洞口滑去,他试图拽住身边的杂草,好让自己不至掉进洞里,但是他的挣扎没有任何作用,他就这样掉落下去。起先,小飞还觉得这种坠落的感觉其实没有那么差,因为他感觉自己像是飘浮在一个巨大的首饰盒里,四周绚丽的光辉让他如置身梦中。直到最后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即将掉进水池之中,他本能地蜷缩起身子,像一颗炮弹一样,“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冷的水中。

曼德加没有浪费一分钟,马上冲到小飞的背包边,将里面的三明治拽了出来。她几口就将自己的战利品吞咽下,又回到洞口旁。

“哎,小可怜,你可别怪我,我们有约定的。”她对着洞口说了一句,毫不在意这个小男孩是死是活。

“没有,他没有回过家。我没明白您的意思,他现在不在学校?”菲利普对着电话那头的教导主任问道。

菲利普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今天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这几天都很正常,上周和上上周也都很正常。自从这个夏天以后,也就是水怪风波之后,小飞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但是小飞毕竟还是小飞,还是像从前那样独来独往,常常陷入沉思,也很容易被其他东西吸引注意力,比如去寻找秘籍,去找麦克尼科尔,当然还有莫莉,这个总在他生活里若即若离的女孩。更重要的是,小飞在中学里一直没有找到像从前那样的好朋友,他现在身子又单薄又矮小,总是有些不自信。而且自从哈罗德住院以后,小飞觉得妈妈总是寡言少语,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面对这一切总是有些无能为力。

根据教导主任的说法,小飞不见人影已经超过15个小时了,他午饭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报警?但是他有没有可能逃课去和什么朋友玩了呢。我知道逃课是不对的,但是您确定需要报警吗?”菲利普边说边拿着移动电话走出旅店柜台。

他没有注意到旅店的来客,那是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满脸胡须,头发花白,但是表情平静,面带微笑。

诺拉仔细地听着丈夫和电话那头的人的对话,她也刚刚从外面回来。

“克里普医生?”她马上认出了这位访客。

“费兹威廉夫人,您近来可好?”

“我很好,谢谢您。”诺拉的声音有点紧张,但她马上回应,“您呢,您还好吧?”

“非常好,我是来找麦克尼科尔教授的。”

“我猜就是,他在书房。”

弗拉多·克里普是唯一一个不属于这个家庭但是和小飞格外亲近的人,也是这个家庭之外唯一知道麦克尼科尔教授正在翻译“绿皮书”的人。自从他们两人在都柏林大学第一次认识,到两人在多奥湖边的危险经历,教授就和这位心理医生结下了友谊。在小飞的同意下,麦克尼科尔教授还和克里普医生分享了一些自己的研究发现,教授显然很愿意听取这位本来就醉心于符号学和历史学的医生的观点和意见。

“一切都还顺利吧?”克里普医生显然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头。

“很好,很好。没什么可抱怨的,最近客人前所未有的多。”诺拉一边向菲利普那边瞟了一眼,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菲利普面上显出焦急的神情。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谢谢您,我马上就来。”菲利普一边说着一边挂了电话。

“是小飞出了什么事吗?”诺拉问。

菲利普点点头。

“您好啊,克里普医生。您怎么大老远跑来了?”菲利普跟他握了握手。

“我来看看小飞最近怎么样了。”克里普回答。

“我现在得去趟学校。他们说整个下午都没看见小飞,学校已经报警了。”

“报警!”诺拉惊声道。

“他的朋友和同学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是莫莉,说看见小飞在田地附近,我先过去,有什么事再给你打电话。”菲利普一边急匆匆地走出门外一边说。

克里普和诺拉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克里普用冷静的声音说,“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冲动,尤其是换了新的环境,他现在毕竟是个青少年了,可能会遇上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但是这个小塔尔博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麦克尼科尔一边走进客厅一边说。

“您说得也对。”克里普回答。

“那教授您这话的意思是?”诺拉问道。

“就是不要上别的孩子经常去的地方找他。虽然我不是儿童心理专家,但是我知道一个特别的孩子肯定会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水晶的光辉随着正午的流逝慢慢黯淡下去。小飞蜷坐在水池的边上,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吉尔湖水晶石,水晶石还散发出弱弱的光亮。他就这样坐在这间外人难以进入的水晶室中。这里是爱尔兰的西北边,只有尼斯湖长老和少数几只水怪知道这个水晶室的存在,他们把这里称为“遗忘之门”,因为几千年来,几乎没人知道进入这间水晶室的水底暗道。

掉进水里之后,小飞费了很大的劲才重新游上来,最后爬上了这块伸入池中的亮闪闪的平台。他全身都冻僵了,还受了不小的惊吓,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这块水晶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此时水晶室的四壁还在映射着太阳的光辉,这块水晶石一边吸收着太阳光,一边还接收着来自水晶石反射的光芒。一个神奇的景象出现了,这块水晶石居然发出强烈的亮光,将小飞包围在其中,就像一个闪闪发亮的肥皂泡把他围了起来,一股温暖的力量向小飞周身袭来,这温暖的力量不仅帮助他晒干了湿透的衣服,还治愈了他这一路上受的所有伤。

后来的几个小时,这光亮一直在,但是慢慢减弱,最后彻底消失了,黑暗慢慢占领了这间梦幻一般的水晶大殿,小飞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了,也没有感到绝望。但是他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他从没梦见过这个地方,但是,他感觉到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是灵魂深处,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最后无声地哭泣起来。

他哭了一会儿,感觉很累,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就在小飞的父母焦急地到处寻找他的时候,小飞手里握着水晶石,在北半球这个最神秘的水晶室的庇护下,安静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先是升起一团闪闪发光的火红色,极其鲜亮,然后还有闪烁的火苗,突然,一切就好像他曾在“绿皮书”上看到的那样,一艘浮在水面上的小艇出现了。掌舵的是一个幽灵般的人,旁边是一个沉睡的男孩。这个画面很模糊。然后小飞好像又看见自己置身于一个水底隧道的迷宫之中,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各种颜色和各种样貌的水怪和海蛇。然后他好像又突然来到了一个水晶室,很像他现在掉进来的这个,身边是十来只闭着眼睛的水怪,正在接受水晶室反射的阳光的照射。突然,他注意到其中有一只雌性水怪,她双鳍受伤的口子正在慢慢恢复。而在她旁边,小飞看到了达诺--他的水怪朋友达诺。他的颈部受了伤,呼吸很沉重,那些伤口像是一头巨型爬行动物干的,让人不忍细看,但是过了一会儿,那些伤口就慢慢愈合了。达诺睁开眼,发现小飞正看着自己,他也看着小飞。“一定是达诺也在想我呢。”小飞在自己的梦中这样想着。

他的思想又马上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到了格朗岛,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水域边,有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城堡废墟。一条带有大理石纹的年迈海蛇浮出水面换着气。他好像看见小飞正在靠近他。虽然面前的这条海蛇体型巨大,速度惊人,小飞丝毫没感觉到任何的害怕。这头巨兽用浅灰色的眼睛盯着小飞,小飞终于认出了他,这是那只经常出现在他梦境结尾的海蛇,是他救了达诺和莫哈格,他是萨拉克。此时,萨拉克也向小飞点头致意。

小飞突然又置身于一群看不清表情的人类中间,这些人似乎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好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全都一言不发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看这些人身后的长队,少说也有上千人在排队参观自己。小飞这才看见身旁的莫哈格,正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这个人工湖底,突然她睁开了眼睛,好像也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到了她的牢笼里,她转过头看着小飞。

原谅我,我的孩子。我只有丢下你,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她用感应信号这样说着。

小飞没有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莫哈格在自己身上看见的是达诺的样子。但是也正在这时,这些画面全都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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