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婴孩等我到了地球以后，雏菊就会开得这么大……狄狄那等到什么时候？……青衣婴孩五十三年四个月零九天……
〔又过来两个青衣婴孩，各自扛着一串大得离谱的葡萄，好像大吊灯一样吊在一根竹竿上，每一颗葡萄比梨还大。
扛葡萄的青衣婴孩来看我的是什么水果？……
狄狄一大串梨！……
扛葡萄的青衣婴孩不对，这是葡萄！……等我长到三十岁时，葡萄就长成这个样儿……我已经找到了种植方法……另一个青衣婴孩（吃力地挎着一大篮大得像西瓜的青苹果）我来了！……瞧瞧我的苹果！……狄狄但这是西瓜啊！……挎苹果篮子的青衣婴孩不是！……这是苹果，而且这还不是最好的！……我到世上的时候，苹果都会长这么大……我找到了一整套方法！……另一个青衣婴孩（推着一辆青色手推车，车里装着比南瓜还大的青甜瓜）看看我的小甜瓜怎么样？……狄狄但这是南瓜啊！……推甜瓜小车的青衣婴孩等我来到人世时，甜瓜都会是这么大！……我将来会是九大行星国王的园丁……狄狄九大行星国王？……他人在哪儿？……九大行星国王（傲然向前迈出一步，看起来只有四岁，弯曲的小腿得费好大劲才能站稳）在这儿！
狄狄嗨！你个头不大……
九大行星国王（严肃地，仿佛说格言）我将来要做的事情势必伟大。
狄狄你将来要做什么？
九大行星国王我要建立太阳系行星联盟。
狄狄（愣住）啊，当真？
九大行星国王除了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所有行星都属于这个联盟，因为那三个行星距离太远，远得没法到达。
〔他大模大样地走了。
狄狄他挺有趣的……一个青衣婴孩你看见那一位吗？狄狄哪一位？
青衣婴孩那儿，就躺在柱子底下……
狄狄他怎么啦？
青衣婴孩他将把真正的欢乐带到地球上……
狄狄怎么带过去呢？……
青衣婴孩通过人类还没有过的思想带过去的……狄狄那那个呢，就是挖鼻孔的那个小胖子，他将来准备干什么？……青衣婴孩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就会发现一种火，使地球又可以重新变得暖和……狄狄那两个一直手牵着手，一直抱住亲吻的，是兄妹俩吗？……青衣婴孩不是，看起来真可笑……他们是一对情人……狄狄什么叫情人？……青衣婴孩我也不清楚……这是时间给他们取的绰号……他们天天相互看个没完，嘴上说着再见，却又总是抱着亲吻……狄狄为什么说再见？
青衣婴孩好像是他们不能一块儿走……
狄狄那个脸蛋红扑扑的婴儿，正一本正经地吮吸大拇指的那个，他会怎样？……青衣婴孩好像他该去消除地球上的不义……狄狄是吗？……
青衣婴孩据说这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工作……
狄狄那个婴儿走路像蝙蝠似的，好像看不见东西。他失明了吗？……青衣婴孩还没有失明，不过他要变瞎的……你仔细看看他，他好像应该战胜死神……狄狄你的话我不明白……青衣婴孩我也不大明白，听他们说这是件大事……狄狄（指着一群躺在柱子脚下、台阶上和凳子上的小孩）那么这些睡觉的呢--睡觉的孩子真多！……他们什么都不干吗？……青衣婴孩他们在思考……狄狄思考什么？……
青衣婴孩他们还不知道思考什么，可是他们一定得带件东西到地球上去，这儿是不允许空着手走的……狄狄谁不允许？……
青衣婴孩时间，等会儿他就站在门口……门开的时候你就会看见他……他很固执……一个婴孩（从大殿另一头跑过来，拨开人群）你好，狄狄！……狄狄嗨！……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婴孩（就是跑过来的那一个，他热烈地拥抱亲吻狄狄和美狄）你好！……身体好不好？……来，和我拥抱呀，美狄，让我也来拥抱你！……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我是你将来的弟弟……我在大殿的那一边，正在想东西……有人刚刚告诉我说，你在这儿……对妈妈说，我已经都准备好了……狄狄怎么？……你准备到我们家？
婴孩是的，就在明年的复活节的那个礼拜天……我小的时候可不要太欺侮我……能先拥吻过你们我真是太高兴了……对爸爸说，让他把摇篮修好……我们家里好不好？……狄狄还不错……妈妈对我们可好了！……婴孩吃的呢？……
狄狄那得看情况……有时候也会有点心，对吧，美狄？……美狄要在新年第一天和七月十四日……是妈妈做给我们的……狄狄你包里装着什么？……你会带什么东西给我们呢？……婴孩（非常自豪）我会带来三种病：百日咳、猩红热和麻疹……狄狄啊！带的就是这些！……再往后你要做什么呢？……婴孩往后吗？……我就走了……狄狄那还干吗要来？……
婴孩能由得我自己选择吗？……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持续的、有力的和清透的颤声，渐渐散布开来，仿佛来自柱间和乳白色的大门那里，一道更强烈的光直射在柱子和大门上。
狄狄怎么啦？……
一个婴孩时间到了！……他就要开门了！……
〔那群青衣婴孩立刻起了一阵骚动。大多数都离开了自己的机器和工作，一些睡着的也醒过来，纷纷走到门前。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那几扇乳白色的大门。
光快，我们得躲到柱子后面去……别让时间发现我们……狄狄这声音从哪儿传过来的？……一个婴孩是黎明起床了……去地球的时候到了，那些要在今天出生的孩子要走了……狄狄他们是怎么下到地球上的？……有梯子吗？……婴孩你等会儿就会看到的……时间在开门了……狄狄时间是什么样的人？……婴孩是个老公公，他负责来把要走的人叫去……狄狄他凶吗？……婴孩不凶，可是他不管你说什么……再怎么恳求也没有用，他会把那些不该走却想走的人都推回来……狄狄人人都想走吗？
婴孩留下吧，他们难受；不过走时，他们又觉得难过……看！看！……他开门了！……〔那些乳白色的大门随着铰链声慢慢打开。从地球传来的喧嚣声犹如远方的音乐。一道红绿混合的光射进大殿。时间出现在门口，这是一个高个子老人，长须飘拂，手持镰刀和沙漏。可以望见黎明的玫瑰色雾气形成的码头，停泊着的染上金色阳光的帆船的白帆帆顶。
时间（站在门口）出生时间到了的人都准备好了吗？……一部分青衣婴孩（拨开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时间（对排在前面准备出去的孩子厉声说）一个一个来！……又来了一群不该走的家伙！……迟早总会轮到的嘛！……谁都休想骗过我！……（推开一个小孩）还没轮到你！……回去吧，明天再来……也轮不到你，回去吧，过十年再来……想当第十三个牧童？……只要十二个，再多不要了，现在又不是忒俄克里托斯[1]或维吉尔[2]的时代……还要当医生？……已经够多了，地球上一直在抱怨呢……工程师在哪儿？……需要一个正直的人，只需要一个，就像个奇迹一样……正直的人在哪儿？……是你呀？……（那个婴孩点点头）你长得这么柔弱……看起来活不长！……嗨，你们这些孩子，那边的，别走得太快！……你呀，你带了什么？……什么也没带？两手空空？……那可不能过去……必须准备好一样东西，大罪也好，疾病也好，随你的便，对我来讲都无所谓……但一定得有样东西……（注意到有一个孩子，其他的婴孩都在推他向前，他却拼命往后退缩）喂，你呀，你怎么啦？……你要知道，你出生的时候到了……人们需要一个同不义斗争的英雄，就是你啦，你今天得走……众青衣婴孩先生，他不想走……时间怎么？……他不想走？……这个发育不全的小家伙想要怎样？……[1]忒俄克里托斯（约前310-前245），古希腊著名田园诗人。
[2]维吉尔（前70-前19），古罗马诗人，代表作为史诗《埃涅阿斯纪》。
别再啰唆了，我们时间不多……
被推着走的婴孩不，不！……我不要走！……我不想出生！……我要待在这儿！……时间别废话了……你的时候到了！……行了，快往前走！……一个婴孩（走上前）啊！让我去吧！……我愿意顶替他！……他们说我的爸爸妈妈都老了，等我等了太久了！……时间不行……丁是丁，卯是卯……如果听你们的，咱们就没完没了啦……这个想去，那个不想去；一个嫌太早，一个嫌太晚……（把几个想挤进来的婴孩推开）别挨这么近，小不点儿们……太好奇了，往后一点儿……不该走的孩子别看了，没有什么好看的……现在你们急着要走；等到轮到你们，又要害怕和退缩了……看，这四个孩子抖得像树叶一样……（对一个即将跨出门槛，又忽然往后缩的小孩）喂，怎么啦？……你怎么回事？……婴孩我忘了带我的那只盒子，里面放着我要犯的两宗罪……另一个婴孩我也忘了带我的小罐，里面装着开导人们的思想……第三个婴孩我忘了带梨树嫁接枝，那是最好的梨树……时间你们快跑回去取！……只剩下六百一十二秒了……黎明之船已经扬起帆篷，准备出发了……你们要是太晚，就没法出生了……来，快点，快上船！……（有个婴孩试图从时间胯下钻到码头上去，被时间一把抓住了）啊！是你啊，不行！……你想早点出生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别让我再发现你，要不然，我就让你永远到我的姐妹永恒那儿待着；你知道在那儿可是活受罪……行了，都准备好了吗？……都排好队了吗？……（清点集合在码头上以及已经坐在船上的孩子）还差一个……躲也没有用，我看见他在人群里……休想骗过我……行了，你呀，就是那个叫‘情人’的小家伙，和你心爱的人告别吧……〔那两个被称作情人的小孩深情地拥抱着，脸色因绝望而变得苍白，他们双双走到时间面前，跪在他的脚边。
第一个情人时间先生，让我和她一起走吧！……第二个情人时间先生，让我留下和他待在一起吧！……时间不行！……咱们只剩三百九十四秒了……第一个情人我宁愿不出生！……时间这由不得你选择……第二个情人（哀求）时间先生，我出生得太晚了！……第一个情人她下去的时候我已经死了！……第二个情人我再见不到他了！……
第一个情人我们俩都只能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时间这些事我都管不了……你们跟生命求情去吧……我呀，我都是奉命结合和分离……（拖着第一个情人）快来！……第一个情人不，不，不！……让她也去！……第二个情人（拉住第一个情人的衣服）放开他！……放开他！……时间得了，这又不是去死，是去投胎呀！……（把第一个情人拖走）快走！……第二个情人（对被拖走的小孩绝望地伸出双臂）说句话！……就说一句话！……告诉我怎么才能再找到你！……第一个情人我永远爱你！……第二个情人我会是最忧伤的人！……凭这个，你会认出我的！……〔她倒了下去，直直地躺在地上。
时间你们倒不如都怀着希望……现在就这样了……（看沙漏）只剩下六十三秒了……〔在离开和留下的孩子之间出现热烈的彼此靠拢的场面。大家互相道别：“再见，皮埃尔！……再见，让……”“你的东西都带全了吗？……把我的思想公开发表！……”“你没忘带了什么吧？……”“一定要记得我呀！……”“我会记得你的！……”“你的思想没有丢吧？……”“别使劲往外探身！……”“把你的消息告诉我呀！……”“听说这不可能！……”“可能的，可能的！……你多试试吧！……”“一定要告诉我那儿好不好！……”“我会随后去找你！……”“我要投生在王位上！……”等等。
时间（挥舞着他的钥匙和镰刀）得了！得了！……起锚了！……〔船帆逐渐移动，终于消失了。船上孩子们的叫嚷声越来越远：“地球！……地球！……我看见地球了！……地球好美呀！……地球好明亮呀！……地球好大呀！……”然后，一首充满欢乐和期待的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来自深渊之底。
狄狄（对光）你听，什么声音？……不是小孩子在唱……好像是其他人的声音……光对，是迎接他们的妈妈们在唱……〔时间合上乳白色的大门。他转过身向大殿扫了最后一眼，忽然发现狄狄、美狄和光。
时间（惊讶而愤怒）什么情况？……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你们是谁？……为什么你们没穿青衣？……你们是从哪儿进来的？……〔他说着，高举镰刀直逼过来。
光（对狄狄）别理他！……我已经找着青鸟了……就藏在我的斗篷下面……咱们快走……转动钻石，他看不见我们了……〔他们三个穿过前台的廊柱，从左侧绕了出去。
〔幕落。
第6幕青鸟剧本
第十一场告别
台上设一面墙，墙上有一扇小门。天色微明。狄狄、美狄、光、面包、糖、火和牛奶上场。
光你一定想不到我们在什么地方……狄狄当然想不到，光，我的确不知道……光你不记得这面墙和这扇门了吗？……狄狄这是一面红墙和一扇小绿门……光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狄狄我想起我们被时间赶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