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我刚刚收到了仙女贝丽吕娜捎来的口信，据她说，青鸟也许就在这儿……狄狄在哪儿？……光在这儿，在这堵墙后面的墓地里……好像是这个墓地的一个死者把青鸟藏在坟墓里……现在的问题是要知道是哪一个死者……非得逐个看一看……狄狄逐个看一看？……怎么个看法呢？……光再简单不过：为了不至于过分打扰死者，你在十二点转动一下钻石。于是就会看到他们从地下走出来；或者在坟墓里看到那些不出来的死人……狄狄死人不会生气吧？……光绝对不会，他们几乎觉察不到……他们不喜欢其他人打扰自己；因为他们向来习惯半夜出来，因此不会让他们难堪……狄狄面包、糖和牛奶的脸色为什么这样苍白，一句话也不说？……奶（踉跄）我感觉头晕……光（低声对狄狄）别管他……他们害怕死人……火（蹦蹦跳跳）我呀，我不怕死人！……我习惯烧他们……我以前都焚烧过死人，那时候烧比现在烧有意思得多……狄狄狄洛干吗发抖？……莫非他也害怕？……狗（牙齿咯咯作响）我吗？……我没在发抖！……我从来不会害怕。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狄狄猫怎么一声也不吭？……猫（神秘地）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狄狄（对光）你陪我们一起去吗？……
光不了，我最好跟这些物品和动物留在墓地门口……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光还不可以闯进死人那里……我只能让你单独同美狄一起去……狄狄狄洛不能同我们一起去吗？……狗不，不，我去，我同你们一起……我要陪在我的小上帝身边！……光这不行……仙女的命令很明确；况且，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狗行啦，行啦，那就算了……要是死人很凶，我的小上帝，你就这样吹一下（吹口哨）我就立即过来……就像在森林里一样：汪！汪！汪！……光好，去吧，我亲爱的孩子们……我就在附近，不远……（她拥抱两个孩子）爱我的人和我所爱的人随时可以找到我……（对各样物品和动物）你们大家走这边……〔光同各样物品、动物下场。两个孩子独自留在舞台中央。
〔幕启，现出第七场的布景。
第七场墓地
夜晚。月光。一座乡村墓地。一些坟墓、荒草堆、木十字架、墓盖，等等。
狄狄和美狄站在一个墓碑旁边。
美狄我害怕！
狄狄（心里有点儿心虚）我呀，我从来不害怕……美狄你说，死人凶吗？……狄狄不凶，他们已经死了……美狄你见过死人吗？……狄狄见过，就见过一次，在我很小的时候……美狄你说，是什么样子的？……
狄狄浑身苍白，很安静，冷冰冰，不说话……美狄你说，我们很快要看到死人了吗？……狄狄是啊，光已经说过了……美狄死人在哪儿呢？……狄狄在这儿，在草堆下面，要不在大石块底下……美狄他们一直在那儿吗？……狄狄是。
美狄（指着墓盖）这是他们家的门口吗？……
狄狄是的。
美狄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出来吗？……
狄狄他们只能在夜里出来……
美狄为什么？……
狄狄因为他们穿着睡衣……
美狄下雨的时候他们也出来吗？……狄狄下雨的话，他们就待在家里……美狄你说，他们的家舒适吗？……狄狄据说很狭小……美狄他们有孩子吗？……狄狄当然有，死去的小孩子都在他们那里……
美狄他们平时吃什么？……
狄狄他们吃草根……
美狄我们马上就会见到他们吗？……
狄狄当然啦，只要一转动钻石，就什么都能看见。
美狄你说，他们会说什么？……
狄狄他们什么都不会说，因为他们不说话……
美狄他们干吗不说话？……
狄狄因为他们没有什么话说……美狄他们干吗没有什么话说？……狄狄你真烦……〔静场。
美狄你什么时候转动钻石？……
狄狄你知道的嘛，光说了必须等到半夜，因为那时候可以不那么打扰他们……美狄干吗那时会不那么打扰他们？……狄狄因为那时他们出来透透气。美狄现在还没到半夜吗？……狄狄你看得清教堂的钟吧？……美狄看得清，我连秒针都看得见……狄狄嗨！美狄，钟声就要敲响了……到点了！……刚刚好……你听见了吗？……〔传来子夜的十二下钟声。
美狄我想回家！……
狄狄还不到走的时候……我要转动钻石了……
美狄不，不！……别转动！……我要回家！……哥哥，我心里害怕！……我怕得要命！……狄狄可是不存在什么危险呀……美狄我不要看见死人！……我不要看见死人！……狄狄好吧，你可以不用看他们，闭上眼睛就是了……美狄（攥住狄狄的衣服）狄狄，我站不住了！……不，我不行了！……死人要从地下出来了！……狄狄别这样哆嗦……他们只出来一下……美狄可你也这样哆嗦！……他们一定很吓人！……狄狄是时候了，否则要错过了……〔狄狄转动钻石。好一阵子鸦雀无声，所有事物一动不动，非常恐怖；然后渐渐地十字架开始摇晃不已，土墩向两边裂开，石板盖自己掀了起来。
美狄（蹲下来靠着狄狄）他们出来了！……他们出来了！……〔这时，从那些裂开的坟墓中，渐渐开出一朵朵花来，先是像水汽一样稀薄和飘摇不定，接着变白和鲜艳起来，愈来愈茂盛，愈来愈高耸，花团锦簇，艳丽异常。花儿不可抗拒地逐渐蔓延到周围的一切上去，将墓地变成一个仙境般的梦幻花园；很快，就将升起最初的曙光。露水晶莹透亮，百花盛放，风过叶响，蜜蜂在吟唱，鸟儿纷纷苏醒，将献给太阳和生命的第一阵甜美的歌声洒满空间。狄狄和美狄看呆了，目眩神迷，手牵着手，在花丛中走了几步，找寻着坟墓的踪迹。
美狄（在草丛中寻找）怎么看不见死人呢？……狄狄（也在寻找）没有死人呀……〔幕落。
第八场幕前
布景上呈现美丽的云彩。狄狄、美狄、光、狗、猫、面包、火、糖、水和牛奶上场。
光我想这次我们总能找到青鸟了。我一开始就该想到这儿……只是到今天早上，黎明来临，我恢复了法力，这个念头才像光线掠过天空一样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们现在站在幸福花园的入口处，这花园由命运守卫，人类的所有欢乐和幸福都住在这儿……狄狄里面有许多欢乐和幸福吗？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吗？欢乐和幸福都是很小的吗？……光有小的，有大的，有胖的，有瘦的，有非常漂亮的，也有不那么好看的……很久以前，最丑的都被逐出花园，到不幸那儿安身去了。需要提醒你们的是，不幸就住在附近的洞穴里，这洞穴和幸福花园是相通的，只隔开一道水汽或一层薄纱，从正义之峰或永恒之渊吹来的风经常把这薄纱掀起……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要仔细组织，加倍小心。总体来说，幸福都是相当和蔼的，但也有特殊的，甚至比最大的不幸还阴险，还奸诈……面包我有个主意！假如他们非常阴险，非常奸诈，我们最好都待在门口，当孩子们被迫逃出的时候，我们不就正好能去接应他们吗？……狗不行！一点儿不好！……我的小上帝要去哪儿，我就想跟去哪儿！……让胆怯的家伙守在门口吧！……我们不需要（看着面包）胆小鬼，（看着猫）也不需要叛徒！……火我呀，我也要跟着去！……看起来很有趣！……在里面可以一直跳舞……面包那里也有吃的吧？……水（呜咽）哪怕是最小的幸福我都从来没见过！……这回我总得见一见！……光别说了！没有人征询你们的意见……我已经决定了：狗、面包和糖陪着孩子们。水不能进去，因为她太冷漠了，火也不能进去，因为他太冒失了。我建议牛奶还是留在门口，因为她太容易情绪波动；至于猫呢，她去不去都可以……狗她不敢去呢！……猫我顺便要去拜访一下几位不幸，他们都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就住在幸福不远处……狄狄那么你呢，光，你要进去吗？……光我不能就这样到幸福那里去，他们大半都受不了我的照射……我这儿有一条厚面纱，我去见幸福的人时就要戴上……（她抖开一块长面纱，仔细蒙住自己）我绝对不能让我灵魂的一丝闪光吓坏了他们，因为有一些幸福很胆小，心态不好……瞧，像我这样，那些最丑的和最胖的幸福也不会有什么可害怕的了……〔幕启，呈现出第九场的布景。
第九场幸福花园
幕启时，在幸福花园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座大殿，在高耸的大理石圆柱间，张挂着厚重的绛红色帷幕，用金线粗绳系牢，挡住了整个背景。这幢建筑使人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或佛兰德尔（维罗内兹和鲁本斯[1]）最奢靡、最繁华的时代。殿中，花环、丰饶角[2]、流苏、花瓶、雕像、金器，俯拾即是。正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金银镶嵌的碧玉仙桌，上面摆满烛台、金银餐具、水晶器皿和山珍海味。桌旁围坐着肥胖壮硕的人间幸福，他们海吃海喝，叫嚷歌唱，手舞足蹈，横卧或躺倒和酣睡在珍馐野味、奇异水果、翻倒的杯盏之间。他们个个大腹便便，红脸虚胖，一身丝绒锦缎，佩戴珠宝首饰。美丽的女仆不断地端上饰有彩绘的盘碟和泛着泡沫的饮料。以铜管乐为主的配乐十分低俗、粗野、闹哄哄的。舞台上笼罩着混浊的红光。
狄狄、美狄、狗、面包和糖怯生生地簇拥着光从前台右边匆匆上场。猫一声不响地径直向后台走去，掀开右侧的幽暗的帷幕，消失不见了。
[1]罗内兹（1528-1588），16世纪意大利威尼斯画家；鲁本斯（1577-1640），16世纪佛兰德尔画家。
[2]西方一种状如倒挂的动物角的装饰品，角口溢满水果，象征丰饶富足。
狄狄这些大胖先生又笑又嚷，享用那么多的好东西，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哪？
光这是肥胖臃肿的人间幸福，就是用肉眼也能看得到的幸福。青鸟也许一时沉溺在他们之间，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所以，你暂时先别旋转钻石。我们先循例从大殿的这一边搜寻一下。
狄狄可以靠近他们吗？
光当然可以。他们虽然有些俗气，也缺乏教养，不过倒并不凶。
美狄他们的点心真多呀！……
狗还有红肠！野味！小牛肝！羔羊腿！……（郑重）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小牛肝更好、更美味、更有用的东西了！……面包白面粉做的大面包除外！他们的面包真好呀！……多漂亮！多漂亮！比我发得还大！……糖对不起，对不起，一千个对不起……请允许我，请允许我……我无意冒犯任何人；可你们不要忘了糖果，这一桌的荣耀全属于他们的，我敢说，他们的流光溢彩蔚为大观，胜过了这个大殿的一切，也许胜过了其他地方的一切……狄狄他们多高兴多开心！……他们又是叫，又是笑，又是唱！……我想他们看见我们了……〔一群最肥胖的幸福已经站了起来，挺着肚子，步履维艰地向孩子们这边走来。
光别害怕，他们很热情……也许他们是来邀请你入席呢……你不要接受，什么也别接受，以免忘记了你的使命……狄狄什么？连一小块儿点心也不能接受？点心看起来这么好，这么新鲜，夹了亮晶晶的一层糖，里面好多蜜饯，奶油都溢出来了！……光点心很危险，它会摧毁你的意志。要完成任务，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你要有礼貌地但要坚决地拒绝。他们来了！……最肥胖的幸福（向狄狄伸出手）你好，狄狄！……狄狄（惊讶地）您怎么会认识我？……您是？……最肥胖的幸福我是最重要的幸福--有钱幸福，我代表我的兄弟们邀请您和您的家人光临我们不散的宴席。您可以跟人世间最重要、最真实的幸福同席。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其中最主要的这几位。这位是我的女婿--有地产幸福，他的肚子像只梨。这位是有面子幸福，他的脸有点儿虚胖，不过很可爱。（有面子幸福以保护者的姿态礼貌致意）这二位是不饥而食幸福和不渴而饮幸福，他们俩是孪生兄弟，腿是通心粉做的。（他们摇摇晃晃地礼貌致意）这位是一无所知幸福，他聋得像木头一样；还有毫不理解幸福，他和蝙蝠一样瞎。这两位是无事可做幸福和睡眠过度幸福，他们的手是面包屑做成的，眼睛是蜜桃果冻形成的。最后，这是笑胖子，他的大嘴巴一直咧到耳朵根，他总是控制不住想笑……（笑胖子笑容可掬地礼貌致意）狄狄（指着站在一旁的一个胖子幸福）那个不敢走过来，背对着我们的是谁？……最肥胖的幸福不用管他，他有点儿害羞，不好意思见你们……（拉住狄狄的手）您跟我来吧！又要开宴了……从早上到现在，这是第十二场了。就差您了……您听，所有的宾客都在高声叫着，要求你们入席呢！……我无法给您逐一介绍，他们太多人了……（朝两个孩子伸出手臂）来，让我带你们到上宾席去……狄狄多谢了，有钱幸福先生……我非常抱歉……我此刻去不了……我们有要事，得去找青鸟。对了，您知道青鸟藏在什么地方吗？
最肥胖的幸福青鸟啊？……等一等……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人跟我提起过……我想，这鸟儿不能吃……反正，从来没有上过我们的桌面……就是说，我们对这种鸟没兴趣……你们不用花力气去找，比它更好的东西我们这儿有的是……你们来过几天我们的生活，看看我们在做什么……狄狄你们都在做什么？
最肥胖的幸福我们一直不停地在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我们没有一分钟休息……必须吃、必须喝、必须睡，这太费心思了……狄狄这样快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