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看着青花杯中的茶叶梗,这已经是第十一杯了。自我坐在这里起,夕霞就在我隔壁手持茶壶站着,目光灼灼的一直看着我。我寻思着昨日是不是做了越矩的事。
昨日回房坐在桌前不久,月老便敲门进来,进蟠桃园的时候我就有了要月老做师傅的念头,因我的语言和文字许多都是从长梦里学来,有些许不便。
不知是求知欲望甚高,还是姐姐的影响。在他踏进房的那一瞬,我鬼斧神差的喊了句“师傅”。他脸色一变,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在他身后端着膳食准备进来的夕霞更是惊得摔了膳食,转身就跑。
也是不久,夕霞回来了,向月老行了一礼说了句“得罪,有请。”之后,直到现在也没见着月老。
我在这姻缘前殿端端正正坐了一时辰,想了许久,是有些冒失。但他总不该连道歉的机会也不给我,一个人怄气去,想他一介上神,也该有上神的气量。
“夕霞,知道上神去哪了吗?”我放下杯子,问。
我托着腮看着大殿紧闭的门,夕霞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或许是有要事商讨。”
“夕霞,我们之前见过吗?”
她停顿了许久“下仙这是什么话,我们,我们之前怎可能见过。”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你莫要放在心上。夕霞,与我说说上神和天界,我的了解甚少。”
“仙分六级,分别是下仙、地仙、天仙、上仙、下神和上神。对于上神,夕霞了解不多,只知当年救起下仙之时,上神还是位天仙,这天宫之主还是天帝。而如今这天宫之主是玉帝,天帝传位于玉帝后便隐退,去向无所知。但众仙不称玉帝为天帝,因天帝仍在,这是尊重。用人间的话来说,玉帝的妻子是海神娘娘,称天后。还有太真……”
等了许久,也不见月老,我着实是闷着了,不再看殿门。打断夕霞的话:“夕霞,带我去别处走走如何?”
“下仙,这不太妥,您这礼仪还未习好,若是鲁莽冲撞了哪位仙家,对下仙也不利。”
“那夕霞,怎么连理殿比这姻缘殿大了那么多?”
她宠溺一笑“下仙有所不知,这姻缘殿是上神刚封了地仙时天帝赏赐的殿落,成仙后每两仙阶赐一神殿。连理殿就是进阶上神时玉帝所赐,所代表的是上神的身份被天界认可。”
“那地仙以前呢,住哪?”
“那就要在所掌职之地,自寻住处。”
我看了她良久,依旧想不明白她眼里闪烁的那份宠爱是怎么一回事。
“每仙如此?”我又问。
“回下仙,每仙如此。”她很是恭敬回答。
“莫要再下仙下仙这般唤我了,唤我缘罢。”
她很是激动“怎可,唤下仙这是对您尊敬,直呼名讳……一名侍女决不能以下犯上。”
“私底下就你我时便这样唤我,我不惯‘下仙’二字。”她没有回话,应该是在犹豫。
我又捧起青花杯,抿了抿。“想必我这位从妖提上来成仙的,一定有对我充满质疑的,也想必都知道了姐姐给我织梦的事。从长梦里醒来,我发现我在人间的一处荒无人烟的破庙前。
第一次感知这个世界,有凉风掠过、有温暖的阳光……我很欣喜,但是我很快就没有了这种感觉,因为我是树形,走不动,只有一人类成年男子的高度。
当时树身旁还倚着一棵参天的大树,我知道它是姐姐,我一声一声的唤,但是她从来不应我的呼唤,就这么安静的伫立在我身旁。
梦妖,以梦为食,也以梦为劳。荒无人烟的地方,动物和妖都很少,偶尔鸟停在我的树枝上睡着,它的梦很简单也不长。
所以很多时候都要挨饿,也会渴,每当这种时候,只能用修炼来淡化这些消极的感觉。依然很饿,我也想过该不该就这样放弃,但是我没有放弃。
换个角度想,若我成了寐族自上古以来唯一被活活饿死的寐,应该是十分可笑、遗臭万年的。
后来渐渐有人类落户在这里,饥寒交迫的日子才走了。他们待我很好,从远处辛苦挑来的水会给我一勺……
我依旧是孤独的,没有人与我说话,我看着人类的孩子被母亲一声声唤着名字,我很羡慕。我在想,若哪天我拥有名字了,是不是也能有人这样唤我……
可惜没有,寐族只剩下我,没有了家人,什么都没有。
夕霞,你是与我相处交谈最久的,我喜欢你眼里闪烁的。”闪烁的那份浓浓的疼爱,尽管我不明白你的用意,我们的过去。
夕霞依旧沉默,我放杯起身。今日说这一番话,或许只是图个理解,或许只是想要倾诉……
想想这或许为难她了,“随我去姻缘殿的琴间看看。”
“那便以下犯上,唤您缘……殿下……”闻言我回眸,无奈笑了。
“昨日抓住了一小侍童问了句,在这姻缘殿有什么地方可戏耍,他想了许久说听闻后殿内有一琴间。但我初去后殿并未见到有琴间,夕霞可是知道?”小侍童拦是拦过,只为确认姻缘殿内是不是有琴间这一回事,因为从姐姐的记忆里读取到月老抚琴的模样。
“缘殿下可是想学琴?夕霞这就领殿下去琴间。”她似乎很是高兴,可我就犹豫了,学琴可不是本意……
转念又一想,看看也无妨,学也总得有夫子教不是,到时胡乱编个理由塘塞过去,也估摸是学不成的。
后殿依旧是树木林立,夕霞引我一直到汪泉前。她蹲下,左手没入泉水,右手轻轻在水面划动。没入泉水的左手忽然抽出,向左方掷出一样明黄色的东西,紧接左手也在水面划动。说划动也不准确,就像……在弹琴一样。
一块明黄的石头从左边飞过来,扑通一声落水,夕霞站起来。泉水迅速褪去,露出下通的大红阶梯。
“刚刚那块是……?”
“回殿下,是钥匙。”
“夕霞会弹琴?”
“若是缘殿下也学琴,会比夕霞更厉害的。”
夕霞走在前面引路,我走在后面问了两句。阶梯两旁的石壁每隔一段距离镶嵌两颗夜明珠照明,石壁上刻画着奇怪的图案,称不上美观,也不算丑陋。有一种似曾相识感,但能确定我未曾见过。我停下,触摸着,仔细一看还有文字在里面,但是我看不懂这多笔画的文字。
夕霞也停下来了,“是殿下的姊姊刻的。”
是她,这石壁该有八丈长两丈宽,这该刻了多久……
我收回手,让夕霞继续走。
她介绍,这里不仅有琴间,有武场,有墨房等是练艺的佳地。有一殿堂,用于设宴,只是后来这处被月老封起来了,渐渐的此处变得鲜为人知。
停在了可双开的紫木门前,夕霞伸手扣击三声,木门缓缓打开。屋内的灯自动亮起,琴呈两列放置。夕霞拿去其中一琴的盖布,见琴身乌亮,琴弦七根皆银白。
“琴音悦耳,可抒情,可御兽,更可杀人于无形。以之防身,未尝不可。”又是这难辨男女的声音,是月老?!
一转身,便看到月老出现在门口,旁边还跟了个脸熟的。
“见过二皇子,牵月上神。”夕霞恭敬一礼,我有些着急了。
“本皇子且免去汝行见面之礼,待习好再行礼。”这是第二次见他,站在月老旁还要比月老高出一些。散发、身形修长,着仅袖身有白梅花案的长玄服,暗凤纹靴,左眼眼角那颗美人痣依旧妖冶。
他,是个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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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与月老习了行礼,对于同仙阶的点头即可,对方高多少仙阶,是否皇族,行礼都有讲究。
除了午膳和晚膳被夕霞强制叫停外,没有停过。
我倒是不饿,但夕霞一脸期待的端着膳食,若不吃总该说不过去。
我躺在床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思量着。这两顿,每一顿膳食的量可是比昨日的晚膳多出许多,是因我与她说的那番往事?只是随便一说的话,就被惦记了,这算是人类所说的爱吗?
正想得入神,敲门声打散了我的思绪。一开门,十分尴尬。再叹我这人形修得十分不好,长相普通也就罢了,身高也不出众。
来人是二皇子凤宁,他在门外正想推门,我却在里面拉开了门。幸好隔了一小段距离,因为我的人形只到他胸前以下腹部以上的位置,前两次远看不觉什么……实在丢脸。
“见过二皇子”虽这般想着,却没忘记行礼一事。
“你这礼倒是习得不错。”他换了身黑蓝的长衣。
“二皇子此来,何事?”
他在房内四处看着“增进感情,混个熟脸。”
“夜深,请回。”我蹙眉。
“小妖,牵月给你的房间不错,大到一张床,小到头饰的珠子,样样珍品。都是太真王母那独有的,牵月与你什么关系?”他翻看着妆镜前的饰盒。
“牵月上神是师傅,仅此而已,这些头饰我全都未曾用过,喜欢你便拿去。”
“见过二皇子。二皇子可是有事寻夕霞?下仙习惯了人间,要歇息。若没事就得罪了,还请二皇子移步回房。”夕霞再行一礼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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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别有用意的看了夕霞一眼“好,我也去歇息了。”
凤宁经过夕霞的时候,夕霞低声唤了句“殿下。”
凤宁一笑,离开了。
“下仙歇息吧。”夕霞话毕,十名侍女涌入,收拾房间。
缘坐在床沿,想着些什么。收拾完房间侍女们退了出去。夕霞拿过一个金黄九凤的燃香鼎,放入一颗半透明的紫晶体,房内立刻香气蔓延。
缘突然睡意大发,迷糊中问了夕霞一句“这是什么香?”
夕霞用手托住缘要往后撞的头,轻轻放置在玉枕上,又细心脱下缘的靴,把腿放好,掩好被子。“缘殿下,这叫抑龙延。别想太多,睡吧,夕霞在这里。”
缘听了后,沉沉睡去。
夕霞轻轻关上房门,走出姻缘殿,化成一道光往上飞出。
光飞入一神殿里,殿内光线昏暗,凤纹刻地,以金色为主调。
光落地,化形,细细的向前方仪态万千、拄着凤杖背对着自己而立的人,禀报了今日的一切。
“遥歌,回来,就好。”拄杖人已走,声音却在这殿内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