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劝劝他吗?”
……面无表情。
“喂,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他是你的队员又不是我的为什么要我劝,要劝也应该是你劝吧!”得意洋洋的语气,又转为苦口婆心,“但是你要知道,他伤心成这样可全都是因为你啊,你不觉得你应该负起责任来吗?咱们可都是新世纪好青年,怎么可以做这种吃干抹净不负责任的事呢?”
……一排整齐的黑线。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其实你就是来劝他的,只是因为我在这而害羞了对吧,要不然这么晚了你跑上来干什么,喝西北风吗?还是看星星赏月亮?”一副不要再装了,你苍白的伪装已经被我看透了你的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的表情。
……一拳——PENG!
“恼羞成怒了吧?!哈哈!”随手推开被挡住的拳头愈加得意。
……拳头再次举起,银芒跳动。
“啊哈,今天天气真不错,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啊,我也去看星星去了。”
……
魏一明在路白身旁坐下,看着路白欲言又止。路白依然仰头望着星空,一动不动。
“路白……”
“老大。”魏一明刚一开口,便被路白打断了,他依然没有看魏一明,视线始终都不曾从星空之上移开,但仔细看去他的眼瞳散漫,视线其实并没有聚焦,年轻的脸庞上,茫然如雾弥漫。
魏一明叹了口气,原本他就不知道如何去劝路白,所以看到楚风也跑到车顶上来时,他才会怂恿楚风来劝路白,可惜失败了。如今在路白的这一声“老大”之下,他更不知说什么了。多年兄弟他自然明白路白此时的心情,可愈是明白,愈不知从何处劝起。
人的一生可能丢失很多东西,玩具,书本,金钱,友情,爱情……有形的或无形的,有用的或无用的,在意的或不在意的……这些东西中,有些丢失了也无关紧要,而有些却至关重要;有些丢失了可以一笑而过,而有些却遗憾此生;有些丢失了可以再找回,而有些却此生无缘……
人的一生可以丢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我们丢不起。
而路白丢了他丢不起的东西——信仰。
“老大,”路白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夜幕之上,圆月高悬,繁星点点,星光如织。夜幕之下,辽阔的原野上,一辆银灰色的飞车带着淡蓝色的尾焰呼啸而过激起阵阵狂风。飞车车顶,两个青年并肩而坐,一起望着头顶寥阔的星空,车顶另一边不远处,一名青年迎风而立,满天繁星都倒影那一双隐藏在夜色中的眸子中。
路白声音平静而空远,仿佛雾气一般,带着一股茫然。从第一次听说北辰七骑时的好奇,到随之而来的一串串震惊,再到听到北辰七骑的宣言时的拜服与醒悟,随着北辰七骑被喻为赏金猎人界活着的神而被折服,把他们的信念当作自己的信仰时的虔诚,北辰战天下时的热血与豪情,穿越时的无奈与信仰的深埋再见时的震撼与狂热……以及神话陨落时的茫然。
风寂寂的吹着,路白早已停止了述说,那些话语如同雾气般早已随风飘散,但那些经历却如石刻一般铭刻在它的主人心中至死不忘。
魏一明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路白的肩膀,从车顶上跳下,默默地穿过穿过窗户跳回车中。
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当着他的面将他所信仰的神祗打落神坛,信仰的丢失比一切都可怕。到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在了路白身上。不过好在他还愿意说出来,既然他选择了说出来,那么至少他不会因此而选择疯狂,选择堕落,甚至选择死亡。也许他会沉沦会颓废,但这样已经算较好的一种结果了吧,至于其他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楚风望着魏一明离开,路白恢复了安静,依旧静静地站在那儿。路白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中,楚风一直都知道,有一群赏金猎人把北辰七骑当做是他们的偶像,但知道不等于在意。
楚风一直认为,在那些人心中,自己亦或是北辰七骑的其他人都只是他们心中的一面旗帜而已,代表的只是他们对赏金猎人精神追求的一个标杆或是激励对象。但是实际上,无论是自己还是北辰七骑其他人,他们从没有把所谓的赏金猎人精神太当回事,没错,那只是个他们拒绝他们招揽用以保持独立的借口。
北辰七骑并不算是什么好人,他,巨门楚风,还有他们,贪狼楚宏、文曲周毅、武曲齐晨……着每一个名字所代表的都是一段腥风血雨。
是的,他们并不是引领一代思想潮流的圣哲先贤。他们每一个人都早已不再相信世界,他们只为自己只为彼此而活,他们也只相信自己只相信彼此。
所以他在看到有人视他们为偶像为标杆时,目光只是一掠而过,他并不相信。因为他想过世界上会有很多人恨他们入骨,却从不曾想过会有人如崇奉神祗一般虔诚的信仰他们。而就算知道,他们最多也只是会付之一笑。
楚风来到路白的身后,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望去,位于北方天际再熟悉不过的六颗星辰映入眼中。
“楚老大。”路白站了起来,眼神复杂的看着楚风。
“我老三,楚老大不在这儿。”楚风依然看着那六颗黯淡的星辰,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神采。
路白一愣,不解的看着楚风。
“北辰七骑从未跌下过神坛,因为我们从未站在上面过。”
楚风没有解释前一句话,北辰七骑内部的关系外人怎么看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正如楚风现在所说的话,北辰七骑怎么样轮不到外人怎么说,他们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
而楚风之所以会对路白,只是因为魏一明的请求,以及路白先前的那一番话让此时此地孤身一人的楚风略有触动罢了。
“我们是否跌下神坛,神话是否破灭,与你无关。”
路白愣愣的看着楚风,久久不语。
“况且,我们既然可以数年之间创造一个神话,就可以重新用数年时间创造一个新的神话。”楚风越过路白,眼眸中忽然出现点点银辉。北方天际,六颗黯淡的星辰中为首的一颗缓缓亮起,夜空之中,无数星光汇聚,其他五颗星辰遥相呼应,随之被一一点亮。
“人的一生可能会丢失很多东西,而一个人如果仅仅是因为丢了某些东西就颓废不起,不论他曾经如何,终究只是一介废物。”
路白默默地看着楚风,轻声说:“但有些东西是不能够丢失的。”
夜幕之上,六颗星辰星光大亮,独占北天一隅。
楚风回头深深地看了路白一眼,声音缓缓传来:“是。但若把一些无关紧要甚至毫无意义的东西当做不可丢失,庸人而已。”
其实人不可丢失的东西真的不多,不过明白这一点的人太少太少。而作为曾经丢失过太多的北辰七骑,他们很明白这一点。对他们而言,不能丢失的,只有彼此。
路白又是一愣,再次陷入茫然与不解当中——被自己所信仰的质疑自己的信仰的正确性?路白想笑,但心中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自己难道真的错了?一股荒唐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中。
“真正的强者,是不会信仰他人的。”楚风依然面无表情。
路白蓦然惊醒,他深深地向楚风以一拜,然后转身跃下车顶。
楚风看着路白回到车内,回过头来看向北方天际,心中默道:“有些东西,的确不能丢失。”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楚风心中闪过,那张仿佛万古不变的冰块脸上,一丝极细微的笑容悄然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