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间7点正。
“这么说来,你又没戏了?”
用餐高峰期,学校食堂里,李桐和周玲在一个靠角落的位置相对而坐,此时此刻,周玲正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桐。
“嗯,应该是吧。”
李桐毫无所谓地耸耸肩,就着菜咽下一大口米饭,又补充道:“还有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又又又的?这种语气实在不好,我一共也没面试过几次好吧?不能这样悲观。”
“唉……不是悲观不悲观的问题。”
周玲使劲摇着脑袋,痛心疾首地微皱起眉头,不无担忧地盯着面前那一份宫保鸡丁和干煸牛肉丝,好像这两份可怜的菜已经得了极其可怕的绝症。
“李桐!你倒是一点都不急嘛?”
周玲观望了一下四周,故意压低声音,拿拳头轻锤了两下桌面,焦虑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去年第一拨校园招聘会那么多优质大公司,你硬是一家都没面上,现在这是最后一拨校园招聘了,再往后就是毕业了!你真是想要一毕业马上就失业啊?江俊集团虽然是民企,但也算是这批次招聘的企业中质量最靠前的了,我现在极度怀疑你给我讲的故事真实性,这样规模的企业不大可能如此儿戏,你最好老实交代你今天去哪儿了,不会是躲在寝室打游戏吧?”
女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自作聪明起来,思维确实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无比犀利,周玲现在明显已经被自己的推理能力征服了,越说越是相信这根本就是李桐编造的一个拙劣谎言,顺带着连目光也是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李桐一口饭噎在嘴里,被周玲的眼神瘆的发慌,赶紧辩驳道:“我发誓!我今天真是去面试了,过程也跟我和你说的一模一样,鬼晓得那公司是怎么想的,唉,反正今天遇见的人都神神叨叨的,懒得去想了,爱咋咋地吧。”
“就是这种态度害的你!”
周玲似乎气极,她猛地将身子往前一探,恨恨道:“爱咋咋地!爱咋咋地!你什么事都这样心不在焉,你们学市场营销的怎么都这个德行?就嘴上吹得厉害,有本事去吹个工作回来啊!”
“差不多了啊周玲,好好吃饭,不说这些了。”
“什么叫差不多了?哪里就差不多了?你说差不多就差不多了?我告诉你,差远了!”
周玲毫无征兆地突然全面爆发了。
“李桐,我今天还必须告诉你,你不思进取、懒惰、好逸恶劳!成天就知道和你们寝室一帮同样不思进取的废人魔兽魔兽!你扪心自问一下,大学四年里你学到了什么?迟到、旷课、早退,这才是你做得最多的事情!这就是你找不到工作的根本原因!”
“周玲,够了!”
“没够!我还要再说一千遍一万遍一千万遍!你就是不思进取、懒惰、好逸恶劳!”
“你才不思进取!你才懒惰!你才好逸恶劳!”
李桐今日心情本就不好,现下连吃个晚饭都被周玲三番两次训斥,也是被激出了脾气,立刻反唇相讥道:“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你找到工作了吗?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好高骛远?这个公司嫌人家待遇不够好,那个公司嫌人家牌子不够大,好不容易待遇又好牌子又大的来了,你又一脚给踹了,说人家不是外资!这么多offer你都拒了,你到底要做啥?你不是你们财务系的高材生吗,你不跟我一样也没找到工作吗?”
“李桐!你——”
周玲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嚯”地一声站起了身来。
“你……你混蛋!”
周玲模样委屈至极,她眼角蕴泪,也不管身边有无旁人,便是大声道:“我为什么找不到工作?别人不清楚你最清楚!要不是……要不是为了和你一起留在云城,我干嘛白白推掉外省那么多大公司的offer?要怪就怪这云城没有一家真正拿得出手的大公司!你还当真以为凭我周玲的条件找不到一份好工作吗?”
“你坐下!瞎吼什么吼?”
李桐一把拽住周玲,不由分说将她按回到座位上。
“李桐,我真的对你……对你太失望了!”
对面的周玲低垂着脑袋,双手捂着脸,低声抽泣了几下,反而是平静了下来,她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直视着李桐道:“李桐,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了?”
话题转换得太过突兀,李桐瞬间有点蒙圈,他望着对面的周玲,心底里突然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决定什么了?”
“SH,一家德资独资公司,我决定接受它的offer,明天我就签学校的三方就业协议了。”
“你——”
李桐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周玲,足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周玲!你疯了吧你!那你不是要去SH工作了?”
“没错。”
周玲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淡淡道:“我是要去SH工作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等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我就要去实习了。”
李桐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嘴巴无声张合了几次,却是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简直像电闪雷鸣之间,一场倏忽而过的模糊梦境。
二人间的气氛,悄然便是变得凝重迟滞起来。
“你……你那个公司,咳,你是去做什么工作的?”
李桐呆了半晌,终于是憋出了一句话来。
“培训生,实习期3到6个月,正式上岗后是财务管理岗位。”
“他们给你的待遇好吗?”
“不好不坏,培训期间6000块钱一个月,转正后公司有评级标准,底薪最低一万二,福利补助等不算在内。”
“哦,那很好,那很好,那……那……”
李桐忽然变得结巴了起来,“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玲还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冷面容,连话语似乎也跟着变得冷冰冰起来。
这种悄无声息的变化让李桐感觉到陌生,也让李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那就这样吧。”
周玲拿过身边的小包,便欲要起身离去。
“你等下!”
李桐站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周玲,道:“这是你要和我分手的意思吗?”
“不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走,就此两地,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李桐啊……”
周玲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过了身来,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道:“李桐,我们这一年来,经常吵架,但是你知道吗,我们之所以吵架,问题的根源就在这里。三年了吧?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你总是在描绘以后,你总是在畅想以后,你总是觉得以后会无比美好,但你有没有哪怕一次地低下头来看过一眼现在?你有没有认真地想过,一旦起点的选择失误,那么这条路的终点也许就是个错误。”
“那……那你还是要和我分手?”
李桐现在的脑子严重不够用,有些玩不过来这文字游戏,周玲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不是。”
周玲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们,更应该努力的是各自的事业,两个人在一起,强行朝着一个并不切实际的目标努力,这种努力也许就是徒劳的。我不想再等了,我也没资本再等了,我的家庭状况你是知道的,不富裕,所以我每一天都在拼了命一般地努力着,我不甘心自己的才华就在云城这个并不算发达的城市里湮没,我想要过上我一直憧憬着的生活,为此我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汗水,李桐,我理应拥有更广阔的平台来实现自己的抱负,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懂了。
李桐这次是彻底听懂了。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跟不上她的步伐了。
在这不大不小的云城,自己连找工作都如此艰难,又哪有资格承载人家的理想?
周玲是一只梦想远飞、也有足够力量远飞的鹰,她想要无拘无束地展翅翱翔,她的生活注定是要搏击长空的,她的生活注定是要逐风破浪的。
那样才足够精彩,那样才波澜壮阔,那样才不负此生!
有任何理由将如此优秀的她强留在身边,束手束脚地过下去吗?
那是自私的,那是可耻的。
她不是没给过自己机会,三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在给你机会啊,只是你不思进取,你懒惰,你好逸恶劳,你每一次都抓不住,任凭宝贵的时间渐渐被耗光了而已。